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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过去,帝王北巡的车架已经准备完毕,蓄势待发。
王府。
顾怀榆今日下朝面色很是忧虑,顾念梓不由得关怀了几句朝中局势。
原来是之前派出的使臣已经面见了门伽可汗,但突厥众人却对朝见的请求视若罔闻,甚至对使臣不敬。传信到达东都,天子大发雷霆,更加坚定了北方蛮夷有不臣之心的猜测。北巡于是从简单的巡幸活动变为了一种军事行为,紧张程度升级。但天子犹嫌不够,向群臣发难,要求给出一个能够快速展现天子威严不容侵犯的法子。
百里泰,启朝镇国大将军,官居从二品。整个启朝在他之上的武将,一是桃李满天下、随先帝出生入死的辅国大将军齐诚,另一位则是先帝的结义之兄、为护驾牺牲的骠骑大将军苏卓。自苏卓死后,骠骑大将军一职变成了虚职,不再对任何人授予。百里泰对启朝的功绩还未能达到两位开国将军的的程度,但新帝对他的宠爱确是仅仅低于胞弟顾怀榆。
他在帝王还是王爷的时候就与帝王交好,两次拜为大将为帝王征战辽东,虽然并未取得胜利,但也没有过失。后大败吐谷浑,将帝王的名声真正传到了四海,一时间风头无两,送赏赐的侍从们如流水一般从皇宫到其府上连绵不断。
他为人勇猛,上阵杀敌从不惮冲锋在前;更难得的是他巧舌如簧的本事,圆滑得像淤泥里的泥鳅,让人抓不住丝毫话柄。他不贪生怕死,但是贪财好色,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足够的金钱财帛,都能换的他为你在帝王前美言几句。
贤臣看不上他的阿谀、清官看不上他的贪婪,但他确是贤臣与清官与帝王之间的桥梁。每每到他议事,总能想出双方都能接受的折中之法。只是这折中之法带来的后果是否会更加糟糕,他也说不准。
天子震怒,面对突厥的挑衅决心发兵,直取门伽可汗的营帐。但三征辽东和十几座行宫的同时修建,早已经使得民不聊生。忠臣良将无法赞同这样的举措。但北巡原本就是为了弘扬君威,面对挑衅毫无作为,天子也无法首肯。百里泰出列叩首:“臣有一计。”
顾念梓正听到关键处,不由得催促皇叔继续往下说。
门伽可汗手下有个臣子鲜于安平,过去三十年里没少和大启打交道。许多重要的决策都有他的参与,深得门伽可汗器重。但鲜于安平为人十分贪婪,野心也不小,不仅广收贿赂,更是私自与大启边境商人进行贸易往来。由于他会将得来的金银财宝以各种各样的形式上贡给门伽可汗,便得到了可汗的默许,行事更加张扬。
近几年大漠草原的气候更加严峻,突厥部落内部的民生也逐渐艰难,又要向中原缴纳极重的朝贡,已经渐渐使得气氛变得微妙。不少人已经动了要南下劫掠边境的心思。门伽可汗碍于先帝的帮扶之恩,一直也没有发话,只是部落日子不好过也是事实。于是朝贡便一年年减少,对于中原王的要求也有着隐忍的怒气。
百里泰献言道:“……不若以边境互市引诱鲜于安平离开突厥牙账至雁门附近,派一队精兵快马加鞭赶到雁门伏击杀之,以向突厥可汗警告其不臣之心。而后在雁门待其朝见,重振天子国威。”帝悦纳之。
顾念梓听完陷入了思考,后询问顾怀榆的看法。顾怀榆反问之。
她便言道:“门伽可汗为人温和,自先帝在时便主动归服,对先帝的扶持之恩从未忘怀,原本应当并无南下野心。但其为人也并不怯弱,如今正是摇摆心思,此番行径恐激起怒气,反而使得边境关系陷入泥潭。”
顾怀榆颔首,补充道:“且刚诱杀其臣子,下一步便是催促其朝见,对于门伽可汗的羞辱意味不可谓不强。若是二十年前此番震慑自然有用。可如今突厥已经势大,内部较为安定,气候不适导致民意已经偏向独立;而我朝内部纷乱不断,民生疲敝。这样的情形未必不会让其生出别的心思。何况这样的屈辱,就算门伽可汗可以忍受,他那骁勇善战的大儿子耶律先也不会容忍的。”
顾念梓轻叹一口气,陷入了忧虑之中。顾怀榆明日就要随一万精兵护送帝王前往雁门,原本就担心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如今看来更有外部大患悬于心头,不由得细细向他叮嘱。从要机敏行事到要规律饮食,事无巨细。顾怀榆被她跟来跟去跟到了寝殿,见她还在碎碎叨叨,不由得好笑:“好了,到底谁是长辈?”
顾念梓又要板起脸来教训他,被顾怀榆一把拎出门,跟她说时辰到了要再修整一番后换衣裳准备出发,让她自行归去。顾念梓正想强行进去再补充几句,就被板着脸的侍从蓝桉堵在了门外。
“蓝桉讨厌鬼。”顾念梓恶狠狠地吐槽,转身就吩咐文心摆出笔墨纸砚,打算就在顾怀榆寝殿门口这一小块庭院完成功课,顺便等他出来再好好道别。回头一看,蓝桉的脸色更臭了,满脸写着“有辱斯文”四个大字。
顾念梓转身跟文心咬耳朵,文心便学着顾念梓的语气做鬼脸道:“蓝桉小气鬼。”蓝桉无语凝噎。
也不知道顾怀榆在寝殿里面做什么,只是出来的时候,小公主的日课都已经完成了,正无聊地拿出女红练着。顾念梓见他那一副意外的样子,没好气道:“原来是打算在里面待到半夜、好把跟阿梓的正经道别省了?”
顾怀榆立马矢口否认,又作恍然大悟道:“今夜师姐可要上门了,原本以为某个人会临阵磨枪,没想到是皇叔狭隘了。看来阿梓的剑法这些天温习得很好,不怕师姐的检查了。”
“什么?师父!”顾念梓闻言大惊,恨不得马上飞回寝殿换身衣裳开始温习,提着裙摆就要离开,又慌忙回头警告顾怀榆出发的时候必须告诉她,摆开的一片狼藉全让婢子们收拾。顾怀榆在原地倚着门看着她笑。
“王爷,公主太冒失了。”蓝桉不满。
“我知道,但她尽力了。”顾怀榆答,脑海里闪过大嫂的行事风格,心里默默夸奖顾念梓。
顾怀榆来到议事厅,静静地等着今夜应当来的人的到来。他要对他们做最后的部署。
深夜。
顾怀榆结束了议事,只剩下最后的几刻钟就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他缓慢踱步到了顾念梓的寝殿前。
已经很晚了,按照她的日程安排,此刻她一定是在睡梦中了。再来打扰,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她整夜的安眠。
她的课业一直很繁重,而她又完成得极认真,休息对她来说是件很重要的事。
顾怀榆转身欲走,但又停下了。
这家伙下午离开的时候还再三叮嘱,要是现在还是不告别就走的话,肯定要同他置气。想到她那个刺头样子,顾怀榆就打了个冷战。
他伸手正准备轻敲,门便开了,顾念梓着装齐整、面色凝重,开门时见到顾怀榆在门前也是吓了一小跳,而后面色缓和了起来。
“皇叔?阿梓正要去寻你。我料想你快结束了,正准备逮你个不告而别。”
顾怀榆失笑。
月光照在顾怀榆的铠甲上,反出冷冽的银光。顾念梓伸手摸了摸,只觉得触之生凉。
“今夜便走?”
顾怀榆点了点头。
“几时出发?”
“马已经备好了。”
“几时回?”
“没有定数。”
“陛下会半夜里不休息?”顾念梓很疑惑。
顾怀榆又笑:“我们是先行队,去探路,确保陛下的安全。”
顾念梓垂下头,神色晦暗。
竟然让她的皇叔去探路。
朝中的武将众多,有诸多阵营。
名声最显赫、权力最大的,是以辅国大将军齐诚为首的齐家。顾逸明不知道为何非常不喜欢齐家人,但齐老将军训兵训得极好,朝中武将过半都受过他的教导或者提拔,渐渐也形成了一个阵营,更加令帝王忌惮。因此即使自顾逸明继位以来大小战事不断,在选择武将的时候,也仍然刻意疏远了齐家人。不是不调动齐家所带领的军队,就是只让他们负责一些很小的战事。因此他们如今的功勋并不多,只是由老将军齐诚和其长子齐鸿远领着兵权驻兵镇守。
君王更喜欢用的是百里泰及其一脉。他们没有什么美名,却把“忠君”做到了极致。君王喜欢美人,便大肆搜刮美女;君王喜欢财帛,便从民间劫掠;君王喜欢铺张,便在每一次护驾巡行时极尽奢靡。因此独得圣心。尽管有时会因各种原因遭到贬黜,却总能很快官复原职。
而她的皇叔,文韬武略皆出类拔萃,在民间更是得了“清风明月、举世无双”的评价。与朝中其他的受宠臣子的做派浑然不同,引人注目很久了。
天子喜怒无常,独独稳稳地捧着小王爷一个,明里暗里的那些眼睛却都在看这王府的一举一动。君王那无理由的爱未必是爱,但顾怀榆一直恭敬地领受着。
其实即使事事顺从帝王心意,小人的置喙和挑拨配合上顾怀榆手里实打实的权利,也早就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更遑论顾逸明那些突如其来的荒唐想法,总会被顾怀榆带头跪在第一个阻止——君王怎么会不满呢?即使那不满从来没有真正的发泄过,但顾念梓觉得,这样的累积会使得大坝溃决之日的洪水更加滔天。
顾怀榆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是她最重要的人,而这最重要的人要去为一个无德无才的帝王忍受折辱和猜忌不说,还总是拼了命去为他冲锋。她很不服气。
眼见着顾念梓没有了下文,顾怀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便准备要走。顾念梓让他等等,回房间取了个小巧的香囊,说里面都是草药,自带清香,作平安符。
顾怀榆拿了香囊,听见小姑娘故作成熟的声音:“……除了等你,阿梓还应当做什么?以及,若事态发生变化,阿梓应当是谁?”
顾怀榆对上了她的眼睛,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她与他分毫不让地对视良久,而后顾怀榆先移开目光转身离开,只答道:“阿梓身为公主,自然该在家虔心祈求、等待一切顺利的来信。”
顾念梓踏出了寝殿高高的门槛,因为急躁而通红的脸接触到未回暖的冷风时有些战栗:“还有吗?”
“记得吗?许夫子曾经说过的,‘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阿梓不要做牡丹。”顾念梓掷地有声地回答。
顾怀榆轻声笑了,隐入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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