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书屋

3. 牡丹论

《叩首》转载请注明来源:全本书屋qbshuwu.com

王府。

顾念梓下学,径直回了屋里。忍冬正在做一些洒扫,桌案上竟没有往日里早就备好的茶。顾念梓还没来得及埋怨,便被忍冬推出了屋子,笑说着:“王爷回府了,正等着考你近日的学问呢,去那边吃去。”

她于是兴冲冲地赶了几步路,在踏入庭院前又忙停下来整理衣衫,调整了一阵子才稳步踏入庭院。

没几步,顾怀榆那端坐在榆树下抚琴品茗的清瘦的身影就映入眼帘。见她来了,顾怀榆命人撤了琴,换上了笔墨纸砚。

顾念梓注意到,茶兀上除了顾怀榆手边那盏外还有一盏晾好的,那时留给她的。这茶叶是帝王赏的,味道不重,但很清香,她喝的急,便爱喝冷的。

顾念梓在桌边坐下了:“阿榆?今日下朝这么早?”

顾怀榆虚虚收起折扇在她头上一敲:“礼仪姑姑教的都学到哪里去了?叫皇叔。”

顾念梓吃痛捂住脑门,顾怀榆接着新奇道:“咦?今日怎么没躲开?莫非是连每日的武术修习也偷了懒?今日再加两刻钟罢。”

顾念梓小脸皱成了一团,但也只敢嘟嘟囔囔地抱怨:“哪有你这样的……并非是怠于修习,是没休息好、难以集中精神。阿榆,东都这里我睡不惯。”见顾怀榆又要举起扇子,慌忙改口:“皇、皇叔……”

顾怀榆这才放下“武器”道:“想念你的花梨木床了?”

那花梨木珍贵非常,也只有齐家老将军那么舍得,什么好东西得了第一个都往王府送,不肯让顾念梓吃半点苦。顾怀榆想起齐老将军溺爱孩子的样子就头疼,这孩子仗着老将军辈分大又疼她,没少在长安胡作非为,给自己的教育添了不少阻碍。可以说,这前十年的艰辛教育就是双方明里暗里的数百次交锋。

顾念梓点点头:“想那种香气,可以安神。”

顾怀榆一边命人铺开纸笔,一边笑道:“这么娇气?那学堂的书桌可好睡?真该让你去树上睡了去草里睡,去马背上睡完去草垛子里睡,好好锻炼锻炼。那时候你就知道了,什么花梨木的香气,没有臭味就不错了。”

顾念梓听到学堂睡觉的事有些心虚,但还是不服气:“皇叔你面色发黑,一看也是没休息好,怎么不先锻炼一下你自己?”

顾怀榆作势又要敲她,顾念梓连忙讨饶。

不过顾怀榆最近确实比往常要休息得短些。帝王交代的事务太多,他总不太放心,什么都要亲自盯着,因此常常忙到深夜。但顾怀榆并没有提及,只是开口考问她近几日的功课。一番对答下来,不仅书中知识对答如流,策问也总能提出中肯的点子。顾怀榆很满意,又关心起这几日在学堂里学了些什么,她有什么看法,尤其着重关注与许黎有关的部分。

小公主一直不太喜欢许黎,把他与学堂里那些古板的老夫子视为一类。但顾怀榆当时可是想了很多办法,才在帝王没注意到的情况下把他换到皇家学堂里,只为了能让她的思考更加广泛而长远。

许黎,字风信,承徽十一年探花郎。有当世才度、貌比徐公。先帝见其容貌昳丽,钦点探花。性顽,千金不可移其志。

“许夫子?今日夫子讲学讲了牡丹花。”顾念梓叹了口气,想起许黎那古板的样子就感觉到了累。夫子生得好看非常,就算年近不惑也仍然不减风姿,就是从来也不笑,每天板着个脸端着个架子训斥来训斥去。自己和小菱没少上课被抓到咬耳朵,还害文心挨了不少手板子。

“讲了些什么?”

“讲的‘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夫子说,尊贵的女儿家,就像珍稀的牡丹花一样,因娇弱富贵而美丽。”

“因为富贵娇弱而美丽?”顾怀榆失笑,许黎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不免接着问:“那阿梓以为呢?”

顾念梓气呼呼地丢开手里涂画的笔,胡乱地在忍冬递来的手帕上擦了擦墨汁,正色道:“阿梓以为,女儿家不必学牡丹。诗家有云:‘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这美丽消耗过大,不宜提倡。人们为了这美丽不断对花进行修剪、调整,浑然不顾对花来说,‘生存’才是第一要义。这美丽也许牡丹的幸运,供养它却带来许多的不幸。”

顾怀榆心下默许,面上不动声色,接着问道:“小阿梓何以如此有见地?”

忍冬递过来新的字帖,小公主老实接过以后继续临摹,边写边说道:“前几年西苑办了一场赏花宴,就是阿榆……啊不皇叔你带我去瞧过的那次,那宴会上不是有许多稀奇牡丹吗?我瞧着已经很是美丽。可偏生陛下是到了那高高的玉凤楼上去瞧,自然嫌那牡丹生得不够高,它的好颜色和好风光都无法从地面上传达到帝王的眼中。为了高楼观赏,陛下竟然能下令以三月为期,命花匠们培育出一批长得有树那么高的牡丹!为着逾期的事儿,可死了不少花匠!”

顾念梓越说越激动,声量也愈发大了,笔下的字开始乱,墨湮了一个很黑的点。顾怀榆手指点了点桌子示意她注意分寸。

顾念梓停下来缓了缓,又刻意放缓了语速道:“……要不是老平国公一再劝诫宽限到了三年,怕是全国的花匠都能杀光!可现在平国公他……”

顾怀榆再次不赞同地点了点桌子,提醒道:“阿梓,慎言。”

顾念梓再次吸了口气往下道:“……是。前几日夫子告诉我们,已有一曹州花匠取得了突破,培育出了真正的‘楼台牡丹’,能做到即使是从玉凤楼上往下望,也能近在咫尺地观赏到它的美丽色泽。夫子还说,楼台牡丹色艳花大,是当之无愧的‘花中之王’。只可惜成活率极低,养护极其困难,开花后迅速败落,不如普通小花便罢了,也不如矮矮的牡丹。阿梓以为,‘生存’都困难的花,算不得什么‘王’!可为了这样的花死了那样多的人,如此情况,正算得上是‘牡丹’祸国。”

她的笔锋愈发锐利,狠狠地落下最后一笔。

“……其实错的并不是牡丹,也不是用来供养牡丹的鲜血,而是一定要这鲜血去供养这牡丹的人。”

顾怀榆反而没有阻止这大不敬的话。

其实小公主一直不太明白,她的皇叔什么许她图谋、什么不许她图谋;什么许她谈论、什么不许她谈论。好在她很明白这世道什么许她图谋、什么不许她图谋;什么许她谈论、什么不许她谈论。

顾怀榆没有对她的话发表什么意见,只是摇了摇扇子,笑着问:“看来阿梓并不是讨厌牡丹,只是心有所想。那‘女儿家因娇弱富贵而美丽’,阿梓又是如何以为?”

顾念梓闻言脱口而出:“不赞同!女子并不是只能娇滴滴地躲在篱笆里!实际上,不管是在历史的长河中还是在阿梓的身边,身为女子而卓越者不可胜数。譬如妇好、荀灌、冼夫人、我的母亲苏浅、师父闻人亦或是朱竹姐,她们都是以一顶百的人中凤。史书大多不肯过多着墨她们的功绩,以至于造成未有古人的假象;时局仍打压着她们的成长,以至于维持未有来者的情形。事实上,这条路我们已经走了很久,以后也会一直前进。夫子之论,只是文人对女儿家的误读。”

顾怀榆定定地看了小公主好一会儿,看见她专注地临摹着,但进步好像并不显著。直到她因为迟迟没有回应而转头望向他时,顾怀榆才接着问道:“那阿梓可有告诉夫子?”

顾念梓耸耸肩,很是不像一个公主的做派。顾怀榆默默忍耐着不去纠正,心里给齐老将军又狠狠地记上了一笔。

他听见她满不在乎地回答:“未曾,夫子年岁已长,不宜争论。阿梓不要做保护圈里美丽而娇弱的牡丹花,这点自己知晓便好。”

顾怀榆哑然失笑,许黎那样的人物若都叫做“年岁已长”,不知道平日里他到底做了多少“坏事”。他想开口为许黎说点好话,却在小公主望来的眼神里止住了话头。

有些事,大概留在岁月里,就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

承徽年间的主角,是风头无两的探花郎、仁义满京城的太子殿下,还有长枪纵马平天下的安定公主。

说不清是谁先爱上她的,也许是太子殿下。毕竟朝夕相处,见过她盛装出席赏花宴上的女儿情态,也见过她戎装在身征战四方的坚毅神色。他会爱上她再理所应当不过了。可是探花郎还不是探花郎时也曾遥望过帝国的双子将策马并行,那日阳光很好,照得人闪着金光。他将那刹那心动维持了整整一生,又怎么能不算情深。说书人爱上他们的故事,传唱的版本倒来倒去也不尽相同,真正的故事随着那两个人的同时离去猝不及防就结了局。

故事的主角之一成了故事结尾被剩下的配角,在余生里咀嚼着回忆,面对着越改越没有他名姓的唱词不置一词。

阿梓,他是最不可能赞同你做那“楼台牡丹”的人之一啊……

但顾怀榆只是走近顾念梓,伸手取了另一只笔圈起了实在是难看得紧的几个大字,仔细讲了笔法以后宣布还得继续往下练。顾念梓连连叫苦。

顾怀榆接着之前的话题说道:“阿梓的思考皇叔很认同。可要说我朝最娇艳的牡丹花,连街边幼童都会说出你顾念梓的名号。”

阿梓气鼓鼓道:“世人多为表象所惑。皇叔给的这些功课,哪有半分培育牡丹的意思。”

“那阿梓喜欢什么花呢?”

“木槿。阿梓喜欢木槿。木槿美丽,难能可贵的是它同时质朴、坚韧。阿梓想成为这样的人。”

顾念梓仔仔细细铺好了新的纸,继续临摹着新的字。

月亮已经缓缓地升上了天空,但顾怀榆发现,今夜它是暖色的。

何落枫叶子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全本书屋qbshuwu.com),接着再看更方便。若浏览器显示没有新章节了,请尝试点击右上角↗️或右下角↘️的菜单,退出阅读模式即可,谢谢!

新书推荐

全家夺我军功,重生嫡女屠了满门养的面首成了摄政王,我被迫躺平综影视之从安陵容开始当卷王千万别惹,疯批皇后手段狠两次抛弃替身仙尊徒弟后他黑化了身体互换,我被冷面摄政王赖上了悍女麴凰驭龙婿横空出世的娇帝君被退婚后,我绑定系统商城开大!谬接瑶华枝穿越三国:姐妹同心我一绿茶绑定人夫系统?不合适吧穿成恶妇不装了,天灾将至赶紧逃种田科举两不误,二人携手奔小康重生大庆:咸鱼公主只想赚钱旅游诱梦这个修仙过于日常太子流放,锦鲤婢女随行超旺他离人终成相思意哇!女总裁是皇帝快穿王牌系统生崽手册侯府千金太娇软,禁欲王爷掐腰宠开局就报仇我能统御万鬼神偷为尊:逆天夫君,请别拽穿越恶女称霸,专收恶人库房小师妹生来反骨,女主掉坑她埋土三魂七魄归位寻找轮回的你换亲十年后,残疾死对头为我哭红眼穿时空的女将军姝宠疯批奶娃又在虐渣渣嫡妹抢世子?我嫁权臣小叔当婶婶落在荒年崽崽很闲万界神豪:咸鱼倒卖记农门贵妻,离家四年的夫君成太子了闺蜜齐穿书,太子将军成弃夫死遁五年,被初恋陛下抓回来废柴逆袭指南:捡个魔神当外挂我是主母,也是孟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