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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杜唐最后咂摸着嘴回去了。
“当警察就是好，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能碰到。”这是杜唐出门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能揍他吗？”杨乘风问。
“你打得过他媳妇儿吗？”李胜男问。
杨乘风沉默了——杜唐的老婆，沈俊丽女士，即便是放眼整个天海市警察局，乃至整个天海市公安系统，都是噩梦般的存在，据说报上她的名号可止小儿夜啼。
沈俊丽同志，隔壁特警队副队长，猎鹰突击队队长，据说平时下班后的消遣是负重越野五公里，就杨乘风这样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她一拳能抡死十个。
然而不仅仅是杨乘风怂了，李胜男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她的表情一瞬间也顿了一下。
“行了，都别闹了，先说正经的。”路主任再次及时开口控制住了这两只皮猴子，“从目前我们手上掌握的各项线索来看，顾东川和唐大赫之间应该确实存在着某种关联，不论是顾东川后来的人生轨迹有意无意地向着唐大赫靠近，还是他们在户籍系统里登记的错误身份信息，甚至是在公民死亡记录上动手脚，都足以说明，这两个人，很有可能是故意利用我们公安户籍系统的漏洞，为他们从事违法犯罪活动提供便利。”路天辰说，随后又喃喃自语道，“……我得找个时间去跟我爸说说，看他能不能再想个办法跟上级部门要点经费下来把户籍系统升级一下……漏成这样真的把整个天海市公安局的脸都给丢尽了……”
“所以按着杜唐的说法，两张照片其实是同一个人，”杨乘风恢复严肃，“那这两张照片上的是谁？唐大赫还是顾东川？”
“我比较偏向于是唐大赫。”李胜男道，“你别忘了，刚才哥说他让唐欣认照片的时候，唐欣可是一眼就把她爹认出来了。”
“但如果是这样就又有了一个新的问题。”杨乘风道，“如果另一张是唐大赫这张照片上两三年前的模样，唐欣为什么认不出来呢？”
“问得好。”路天辰道，“所以我打算再拿去让技术部门看一下，看看这两张照片你有没有处理过的痕迹。”
“哥哥，这可是咱们从户籍系统里调出来的照片，结果你说你怀疑照片是p的？”杨乘风问。
“我不确定，”路天辰道，“现在这两个人的身份扑朔迷离，但不管怎么样，总不至于亲爹几年前的照片闺女就一点都不认得了吧？”
“行吧，”李胜男说，“那哥去技侦那边搞照片，二哥再去联系一下顾东川，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把他搞过来，从他身上挖点两个人身份的信息，我再去找一趟唐欣和居委会主任，找她们拉拉家常，说不定旁敲侧击的，还能挖出来点别的什么料。”
杨乘风顺从地站起身来：“用得着我的时候就知道叫二哥了？”
“不好意思叫错了，”李胜男面不改色，“二弟。”
杨乘风：“你……”
眼见得两个人又要打起来，路天辰赶紧插在他们中间：“再敢胡闹就全公安系统通报批评！”
他当然不会真的给他们俩来个通报批评，更何况他也没有处罚的权限，但是对杨乘风和李胜男来讲，生气的时候的路天辰说的话就是圣旨，他说通报批评，那就是通报批评，他就算是让他们俩跪着出门，他们也绝不敢反抗。
于是杨乘风老实巴交地去联系顾东川了，李胜男则拿着那两份档案，去了另一间接待室。
唐欣和居委会主任正在那间接待室里，她们上午的时候接到路天辰的电话，说让她们来警察局协助工作，她们不敢怠慢，紧赶慢赶地来了，来了之后才知道只是让认认照片，认完了就没事了，可是路警官没说让走，她们又不敢走，就只好一直呆到现在。
“要是公民们都像你们这么配合，我们办案得省多少力气啊。”李胜男笑着走进来，拉开椅子坐下，“吃饭了吗？我们这边有面包饼干泡面卤蛋香肠矿泉水，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先吃两口顶一顶？”
“不用了不用了，”居委会主任连连摆手，“中午的时候有一位女警官帮我们订了盒饭，是很多种烤串，摆了一桌子，吃得好着呢！”
“是吗？”李胜男笑了，“那不是外卖订的，是我们公安局出门拐个弯那家的‘骆哥串店’。骆哥是五十多年的老片儿警退休，在我们门口开了家店，几乎就是我们局的第二食堂……我们平时闲着没事都喜欢去他那吃。”
“那个……李警官，”到底还是唐欣年纪小，而且不像居委会主任时不时会和派出所民警打交道，她在市局终归是待得不自在，“我想问一下……这次又找我们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认照片啊。”李胜男一脸淡定，怕她不信，又补了一句，“真的只是认照片。”
随后取出那两份档案，把上面的照片一张一张拿出来给她们看：“这里有两个人的照片，能做到把里面所有的你父亲的照片全都挑出来吗？”
李胜男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就很像那些登录验证，“请选出下列所有的xxx”，看唐欣的表情，她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她们彼此都很有默契地憋住了没有笑。
唐欣仔细看过了每一张照片，从里面挑出了两三张。
李胜男接过来看了看，又把照片混回去，递给居委会主任：“那您能从里面挑出顾东川吗？”
居委会主任大概是没想到这套流程她也要来上一遍，一时有点懵，但很快又调整好了情绪，仔仔细细挑出了一张。
李胜男接过照片，把她们挑出来的用铅笔做好记号，又仔细放回档案袋里。
“真是神奇。”李胜男说着。
唐欣一脸迷惑：“怎么神奇了？”
李胜男笑了笑，道：“其实这些照片全都是我们技术部门合成的，故意模糊掉了一些唐大赫和顾东川面部的信息点，然后再把照片混在一起给你们辨认……六年过去了，你们的记忆果然出现了一定的偏差。”
“非常抱歉之前没有跟你们说……主要是因为我们担心一旦你们提前知道的话，会影响你们辨认照片时的判断。”李胜男说，“这些信息偏差很有用，为我们接下来的案件侦破提供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方向。”
“不过很抱歉的是，我暂时还不能向你们透露更多。”李胜男最后说。
“不如我们换个别的聊天方向吧。”李胜男将两份档案随手放在一边，说，“不如我们先来聊聊你们记忆中的唐大赫？”
记忆中的唐大赫？唐欣和居委会主任面面相觑，“这有什么好说的？”唐欣问。
“唔……就当是为我们提供线索吧，”李胜男道，“说不定聊着聊着就想起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呢。”
“不得不说你是真的不太会聊天。”冯景辉从外面走进来，随手拉开李胜男身旁的椅子坐下，“什么天都能被你聊得跟审讯一样。”
随后又转向唐欣和居委会主任：“你们不用紧张，这位姐姐是我们局头号‘钢筋’，办案是这个，情商是这个。”冯景辉伸出了大拇指，紧跟着又换成了小拇指。
“你厉害，那你聊。”李胜男皱皱鼻子，哼了一声，“我看看你是怎么开启话题的。”
“你都已经开完了还让我再开一遍？”冯景辉瞥了她一眼，随后又对着桌子对面的两个人耸耸肩，“看出来了吧？她这情商说破了大天也就这么个水平。”
有了冯景辉的这么一段插科打诨，唐欣终于稍微放松了下来。
“我还以为是我爸还有什么事没清呢。”唐欣长舒了一口气，“毕竟这么多年，我是真的够了。”
“能想象得到，”冯景辉说，“你爸爸让你不太省心。”
“何止是不太省心，”唐欣苦笑道，“有很多时候，我甚至都宁可我自己没有心。”
“所以你们说，想让我说说我记忆中的我爸……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唐欣说，“毕竟，在他活着的时候，我一直希望我自己没有这个爸，他死了之后，我就开始庆幸我自己终于没有了这个爸。”
她这么说，他们倒是不好再问什么了。
“那你们家的亲戚呢？明知道你爸是这个样子，他们也不管你？”李胜男问，“你妈妈离开了，你妈妈那边的亲戚也不管你吗？”
“管什么？怎么管？”唐欣道，“我爸是什么样子谁不知道？人人都只唯恐避之不及，谁会管我？这么多年，除了沈姨，根本没人管过我。”
“对啊，就她，”李胜男道，“就之前那个居委会阿姨，叫什么来着？……沈梅，她不是一直对你挺好的来着？她明知道你的情况，也没把你的事上报给妇联？政府也没介入？”李胜男又问。
可唐欣却疑惑地抬起头来：“妇联？我从不知道有什么妇联。”
“哦，那可能是工作疏忽了吧。”李胜男道，按住了旁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冯景辉，随后把手放下桌子，偷偷掏出手机，在桌子底下按出一条消息。
冯景辉就坐在她旁边，他原本以为李胜男的那条消息是发给自己的，可是眼看着李胜男都把手机揣起来了，自己的手机还是半点动静都没有，这才不得不悻悻地承认原来她真的没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李胜男刚又一开口，却听见自己手机微信的提示音响了一声，说了句“抱歉”后掏出手机，打开聊天界面。
最新一条消息的联系人备注是“妇联丁姐”，看到她发过去的微信，给了她一条回复：
“唐欣？我们这边从来没有接到过关于这个人的相关消息啊，姐在妇联干了快二十年了，从来不知道还有个被家暴的孩子叫唐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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