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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李胜男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就让唐欣和居委会主任回去了。
她们回去之后，冯景辉转身坐到李胜男面前，问道：“刚才你在桌子底下，微信发什么了？为什么收到回复之后什么都没问就让她们走了？”
李胜男笑笑，说：“所以你还是不了解我啊。”
冯景辉一头雾水：“这和我了不了解你又有什么关系？”
李胜男正要说话，路天辰进来了，说：“技侦那边看过了，两张照片都是真的，也就是说照片上的确实都是同一个人，而且那张年轻一点的照片确实时间上更老一点。”
“不过我又有了一个新想法，”路天辰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来，“已经给杜唐去加班了。”
“你们这边呢？有什么收获？”路天辰问。
“胜男说我不了解她。”冯景辉抢在李胜男之前开口，随后把刚刚发生的事大概讲给了路天辰听。
“所以呢？她说我不了解她是什么意思？”冯景辉问，“我漏了什么关键剧情吗？”
“没什么，你没漏多少。”路天辰笑笑，“胜男和妇联那边很熟的，关于唐欣的问题她一条微信就能问到结果。她刚才在桌子底下应该是给妇联那边求证去了。”
冯景辉赞叹不已：“你们刑侦还和妇联打交道？”
“有的时候刑事案件的受害者会交到妇联跟进是没错，但是社会案件和妇联打交道更多。”李胜男靠在椅背上，“我和妇联熟，纯粹是我，我本人，我李胜男和妇联熟，明白了吗？和刑侦队没关系。”
“好的吧。”冯景辉也并不很在意这些，又转向路天辰，“照片又是咋回事？你们能不能有了啥结果都记得跟我通个气啊？和我们经侦合作不要老是拉刑侦小山头好不好？”
“这不是正打算跟你讲呢嘛。”路天辰一副老父亲的语气，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制住了就要发作的李胜男，另一只手差点上去摸摸傻儿子的头，“你要是不喜欢为父拉山头不带你，你可以加入为父的山头啊。”
说完也不给冯景辉机会挣扎，径直把两张照片的疑点说了一遍。
“那你刚刚提到的新想法是什么？”李胜男问。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照片的事。”路天辰道，“我们之前只比对了他们在户籍系统里登记的两张照片，但是别忘了，身份证到期或者挂失补办的话，上面的照片是会更新的。”
李胜男了然：“我们之前比对的仅仅是他们在户籍系统里‘最新’的两张照片，可如果把他们档案里历年的照片，还有每一次拍摄身份证的照片全部拉出来比对一遍的话，很容易就可以确认他们两个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路天辰笑了一下，抬手和李胜男击了个掌。
李胜男摇了摇头，啧啧两声：“等杜唐加完班，我们大概都要被沈女士拉出去负重越野二十公里了。”
路天辰耸了耸肩：“没办法，不光沈女士不能没有杜唐老师，我们更不能没有杜唐老师。”
冯景辉了然：“天海市公安局真正意义上的架海金梁擎天柱——杜唐同志。”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冯景辉道，“刚才这么一打岔我差点就给略过去了——妇联那边跟你说了什么？”
“妇联说，她们根本不知道有个被家暴的孩子叫唐欣。”李胜男道，“我和妇联那边可太熟了，他们可不是什么纯坐办公室只等着公民上报情况的单位……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路天辰一脸严肃，接下去说道，“有人在妇联做工作时，故意把唐欣的信息抹去了，导致妇联根本都没有办法帮助到唐欣。”
这下连一向好脾气的冯景辉都被气笑了：“现在整个天海市的这些国家机器的所属部门，真的都成了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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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接下来，天才刚刚擦黑，还没等到杜唐那边出结果，杨乘风那边又带来了一个新的消息：
“顾东川找到了。”
“他去机场的路上出了车祸，直接让救护车拉医院去了。”杨乘风说，“不过好在是轻伤，昏迷了四个小时之后就出院了，所以才会突然失联……他刚终于回了我微信，说现在他改签了机票飞过来，我在机场等着接人。”
挂掉杨乘风的电话，李胜男看看路天辰：“这么巧？”
“可是他拖延这四个小时能有什么用？”路天辰道，“没必要啊。”
“咱们在这挠头也没什么用。”李胜男说，“咱们现在对这两个人几乎一无所知，还是要等着见到人才能有机会更进一步。”
而还没等他俩把手从头上完全放下来，三个人的微信小群里，杨乘风又发了一条消息：
“人接到了。”
路天辰和李胜男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复一句“收到”，杨乘风紧跟着就又来了一条消息：
“真他妈邪门了！”
路天辰和李胜男面面相觑。
“他咋了？”李胜男问，“他撞邪了？这么大惊小怪的，到底出啥事了？”
“八成是这个顾东川有什么问题，”路天辰道，“先看看再说。”
于是在一个小时后，天海市公安局经侦队的接待室里，路天辰和李胜男等到了那个“邪门”的顾东川。
见到他的第一眼，饶是沉稳镇定如路天辰，也差点脱口而出一句脏话。
直到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杨乘风的那句“邪门”究竟是什么意思，也明白了李胜男为什么直觉他有问题，并且咬死了顾东川不放。
确实是太邪门了。
眼前的这个人，真要说起来，其实和照片里的唐大赫和顾东川都不像，但要说不像，又觉得他和照片里的两个人又有着莫名其妙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好像……
就好像是照片里的唐大赫和顾东川，拼出了眼前的这个人一样。
对，就是这种感觉，如果把户籍档案里的两张照片重叠在一起，那么两张照片重合的部分，刚刚好就是眼前这个“顾东川”的样子。
路天辰不得不再一次感叹李胜男直觉的准确和神奇。
“顾先生，请坐吧。”路天辰收起了内心的惊讶，简单互通了姓名后，就招呼顾东川坐下。“您的伤没什么大碍吧？”路天辰指指顾东川头上缠着的纱布。
“哦，没事。”顾东川得体地笑笑，丝毫不在意他头上厚厚的纱布上甚至还透着似有似无的血迹，“一点小伤，要是因为这个耽误了警官的案子，我才是真的难辞其咎。”
“顾先生说笑了，”路天辰道，“不过是有些问题需要问问您，结果还连累您受了伤，其实我们去您那边问也是一样的——甚至现在的科技这么发达，我们打个视频电话也是可以的。”
一边的杨乘风听着路天辰跟顾东川虚与委蛇，差点就没忍住笑出来，这路天辰也就是从了警了，他要是从了商，就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绝对能在经济丛林里混个如鱼得水。听听听听，听听他都说些什么？还视频电话呢，要不是现在缺乏确凿的证据，光凭顾东川和唐大赫之间这扑朔迷离的关系，路天辰绝对就能给他先来个48小时套餐爽爽再说。
不过说起来，李胜男这丫头怎么今天这么消停？杨乘风斜着眼睛瞥瞥李胜男，发现她只是不错眼地盯着顾东川的脸，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在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
奇了怪了。杨乘风想，打从接到这个案子起，这个丫头就没正常过。
这属实是件值得推敲的事，但此时此刻他们正在工作，一个可疑的人正坐在警察局的接待室里，他于是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回到路天辰和顾东川的对话上来。
路天辰此时已经将话题带到了案子上来：“我们听说，这几年一直都是您在资助唐欣上学是吗？”
顾东川点点头，道：“那个时候我做了点小生意，手头稍微宽裕了点，就想着为社会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本来正在找被资助人，就听说了唐欣那丫头的事，我太太这么多年一直在关心帮助着她，对这孩子知根知底的，我就干脆没在系统上做筛选，直接私底下资助她了。”
路天辰了然，又问：“那是您主动提出要求说不愿意和唐欣见面的吗？她之前见过您吗？还是说，您只是单纯不希望她知道是您资助了她？做好事不留名？”
顾东川笑了，道：“咱们社会不是都提倡行善不图回报嘛。唐欣是个好孩子，和我也见过几次，我怕她知道资助人是我，影响她学习，就让我太太跟她说，国家有规定，资助人和被资助人不能见面。”
“原来如此。”路天辰也笑了，又说，“那……”
可是他话才刚起了个头，就冷不丁被一旁的李胜男打断：“你资助唐欣，除了是想做好事以外，和你死去的儿子有没有关系？是为了在她身上弥补失去孩子的遗憾吗？”
这话问得可以说是相当不委婉了。在场的几个警察，即便是明知道李胜男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免觉得她这样的问话方式太过伤人……哪有这么直白地往人家心窝子上的伤口里戳的？
可是接下来顾东川的表情却让他们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因为顾东川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悲伤痛苦，甚至都没有哪怕一丁点怅惘，有的只是无尽的迷茫。他问：“警官是不是搞错了？我太太因为身体不太好，一直都不能生育啊……我哪来的儿子？”
“一个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11岁的时候夭折了。”李胜男问，“他不是你儿子吗？”
“哦，他呀。”顾东川再次笑起来，只是这次的笑容里多了些阴鸷，“他是我太太领养的孩子，身体确实是不太好，后来夭折了，我也很痛心。”
“但您的表情可看不出来您有任何的‘痛心’。”李胜男咄咄逼人，“而且刚才我提到他的时候，您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想起来您还有这么个‘儿子’，甚至还说他是‘您太太领养的孩子’……怎么？夫妻之间领养孩子这么大的事，您太太都不知会您一声的吗？”
“警官，这您可就有所不知了。”顾东川还是笑，“男人嘛，都很在意孩子是不是自己的这件事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孩子不是你亲生的，就是死了也没什么可惜？”杨乘风听不下去了，问道。
“倒也不是，毕竟是一条人命嘛。”顾东川道，“但总归，也不至于‘那么’伤心。”
“但是有人说，你很疼爱那个孩子，他夭折后你非常伤心难过。”李胜男道，语气里已经有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人嘛，都是要面子的。”顾东川依旧是笑，“就算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也得装一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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