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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村南何冬家门外,骆颜拿眼示意骆平,骆平会意,扯开嗓子就是一声喊:
“大力哥,在家吗?”
屋内何冬和一家人正围在桌前准备吃晚食呢,听到门外有人喊,跟家里阿妈阿奶说了一声出去看看,便离了桌椅出了屋。
他阿娘阿奶见状,也随后跟了出来。众人一出来,就见着骆颜手里端着一碗什么东西,心里正疑惑,骆颜开了口:
“戚阿奶,黄梅婶,都在家啊?”
戚老太和何冬娘各自应了,随后对视了一眼,怎的,没称呼何冬?专门来找何冬的?戚老太心下虽这么想,但联想到孙子一个下午都没见人,大概猜到是去给骆颜家帮忙去了。
都知道骆颜婶婶张了口,要她拿田宅抵债,老人心里自是看不起那等欺人的面目,心里也为骆颜抱不平,于是开口问:
“骆姑娘,晚食吃过了吗?这时候过来是?……”说完眼睛就往骆颜手中的碗看。一旁的何冬娘已经瞧见是青虾了,轻声在老太耳边叨了一句:“娘,是河虾。”
“戚阿奶,黄梅婶,是这样,今天多亏何大哥出力帮忙,我才能跟骆平骆和从老屋搬去了后村,心下感谢,家里又没啥可做谢的,于是给你们端一碗自己捉的虾尝尝鲜。”骆颜说罢,见戚老太何冬娘都没做声,于是拿眼去瞧立在一旁,只自顾自微微笑的何冬。
何冬见骆颜拿眼瞧他,止住笑,跟奶奶老娘解释:
“阿奶,娘,我见她跟两小娃搬不动那石臼水缸,就着打柴回来的推车帮他们搬了一下。”说这些,他倒没说下午帮忙加固屋子、送木杵这些事。
戚老太听完孙子的话,点了点头,示意何冬娘回去拿碗来接。
骆颜见何冬没提下午的事,临走的时候,侧过何冬身边,低着头悄声说了声“谢谢”——何冬娘先行回屋了,但骆颜道谢的动作和神态,倒让戚老太看了个全。当下眉头微皱,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那头,骆颜自和骆平往村中陈阿奶家去了,这头,何冬一家重又坐定,戚老太边吃饭边开腔:
“阿冬啊,你知道骆娘子家婶婶,估摸这两天就要收了她的田地宅屋么?”
“怎么不知?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吗?”何冬也端着碗,边吃边答,“我是看不惯那势利眼人家,早前看着骆叔兄弟的烧炭生意好,把家里女儿嫁了,又闹出占人生意、欺人发疯,现在更是要抢人田宅的勾当,呸!”
“嘘……可不敢乱说,”何冬娘听见这话,吓得赶忙出声,“心下知道就成,可不敢喊,蔡家兄弟多,家大业大的,咱招惹不起。”
“谁去招惹他,我只说看不惯这等人!”何冬回怼了他娘一口。
“罢了,不要吵了,”戚老太想起刚才看见的一幕,“人是可怜人,住进了草棚,还带着两小的。阿冬,你看骆姑娘咋样?”说完,拿眼瞧何冬。
何冬娘听老太这么问,就拿眼瞧自己婆婆:
“娘,啥意思?”何冬娘饭都不吃了,歪过头问。这问话的意思,感情不是要把何冬跟骆颜配一起?这等穷苦人家,眼下还是这种境况,肯定带不动啊,于是着急。
“没问你,着啥急?”戚老太回瞪了一眼何冬娘,返又盯着还在吃饭的何冬。
“啥咋样?就那样。”何冬也装不明白。
“别给我装糊涂!”戚老太盯着孙子微愠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帮她家搬东西?村里那么多人看见,都跟我说了。还有,下午哪去了?”
“下,下午?下午跟陈金生进山下兔子套去了。”何冬微微一愣,随口就是一句谎话。
“你编,别以为我没看见,骆姑娘走之前,又跟你道啥谢?”
“谢我给她搬石臼水缸啊!”何冬不耐烦了,“阿奶,吃饭吃饭,就帮了个小忙而已,没别的。”
同坐上首的何大爷也蹙了蹙眉:
“他娘,问那许多干啥?苦命孩子,能帮一点是一点,阿冬心好。”
“没说阿冬心不好,”戚老太听了何大爷的话,这才端起饭碗开始吃饭,还不忘嘀咕了一句,“你知道个啥?”
何大爷没做声,闷头吃饭。
“爹,娘,咱家到他爸这代就是单传,阿冬也无兄弟,他婚配之事……”何冬娘还是没忍住,又说道起来。
“啥婚配之事?”何大爷听闻此言,才停了嘴,拿眼看何冬娘。
“瞎说个啥?”何冬跟他爸何太平同时发问。
“瞧你那上心劲,吃饭!”戚老太怒瞪了何冬娘一眼,何冬娘低着头没敢再出声。
一家人吃完饭,何冬娘收拾了碗筷在灶间洗涮,戚老太倒是跟了上来,坐在灶膛前的木凳上,瞧着何冬娘开问:
“黄梅,你看出你儿子跟那骆姑娘之间,有啥不一样的不?”
“娘,儿媳眼拙,没看出啥不一样。”何冬娘略顿了下手上的动作,随后边洗碗边回答。
“心大吧你就。村里人,特别是那个骆姑娘婶婶蔡氏,传遍了全村,何冬帮着她家搬家,你不知道?”
“娘,我真不知道,我只待在家里拉线织布,今天并没出门,”何冬娘一边辩答,一边反问,“娘,帮了她家就有啥不一样了?”
“我看没那么简单,今天下午你儿子就没在家露过脸,说是跟陈金生上山下兔子套去了,你瞧他那吞吞吐吐的样儿,显然在说谎。”戚老太分析道。
“娘的意思是?阿冬下午都在帮骆家干啥活?”何冬娘洗完碗筷,边往碗橱里放碗筷边问。
“极大的可能……”戚老太略一沉吟,话头一转,“不过,你看骆姑娘端来的鲜虾,感情她有捉虾的本事,河虾河鲜,这玩意值钱!前日没听隔壁娃儿们闹吗?说是帮着骆平搬东西,得了一小块馒头吃。”
“嗯,这事听说过,还听到了骆家婶婶满村的叫骂声,说自家娃去找骆丫头要馒头吃,给她丢脸了。”何冬娘回应。
“哎,苦命人,都是苦命人,且看且行吧。”说罢,戚老太起身回屋去了。
且说骆颜这边,给陈阿奶家送完青虾,回家自是吃了晚食。
一夜无话。且说次日食时,陈沟村就响起了周里正的锣鼓声。骆颜正带着两小的在草棚后面溪沟里放虾网呢,听到锣鼓声,赶忙将剩下的两只虾网胡乱沉了,招呼两小的一起上岸,穿好麻鞋就往村中大坪里去。
骆颜知道,这是蔡家人请来做见证的,当然也知道,交割田宅,就在今日了;然而,骆颜心里念的,自然不是田宅,而是里正前日答应她的四座山头。
还没到大坪里呢,骆颜就看见村里许多人家都来了。远远看见周里正站在一条板凳上,左手提锣右手棒槌,正被一群先到的人围着说话。走近时,周里正瞧见了骆颜,互相点头打了个招呼。骆颜环顾四周,也见到了蔡家五兄弟和婶婶蔡氏。
周里正见人来得差不多了,这才提着锣鼓拿着棒槌,双手压了压,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村里众人围着,也都安静了下来。
“今天召集大家过来,主要是两件事,这第一件事是秋税的事……”
“又要交税了?”还没等里正话说完,台下一众听到交税,叽叽喳喳开始讨论,意思无非两个,一个是大旱歉收,一个是指望着官府能减税。
周里正见众人议论,右手棒槌往左手锣面上就是一敲,“邦”的一声,把骆颜吓了一跳。锣响后,众人这才重新归于安静,都等着里正说话。
“今年本州大旱,官府自是知晓,皇上得报,甚是体恤民情,所以下令,受灾州县,今年秋税减半征收。”
“皇上大德!”底下许多人,已经合手朝着村外方向连连拜上了。骆颜瞧着,觉得新鲜,当然,对于穿越过来的这个盛朝,还是挺感满意的,起码,当家的皇帝不是个混蛋,和平朝代总比战祸年代强上一百倍呀!
“都静一静,静一静,”板凳上的周里正又快压不住鼎沸人声了,“秋收季节即刻到来,交税时日上头已经定在了下月十五,大家别忘了提前备好粮税,官差到时自会来收。”
底下人群还是嗡嗡一片,“邦”的一声,里正又是一棒槌,这次骆颜瞧得明白,在里正敲锣前就示意两小的一起,用双手捂了耳朵。果然,锣声一响,众人都被吓得一跳,随即安静了下来。里正接着说话:
“下月十五收税,提前准备,”周里正顿了顿,“说完第一件事,这说第二件事,就是村里骆家和蔡氏的借银问题,因当初我是见证人,骆家立下了字据,且画了押,今日我重新见证一次,将此事做个了结。”
周里正说完这些,骆颜就发现大家把目光都聚到了她身上了,骆颜也不惧,挺直了胸膛等着里正的下文,耳旁倒传来不少细语:
“骆小娘子怕是艰难了”、“她以后带着年幼弟妹怎么过”、”她家婶婶也忒狠心“……却看蔡家五兄弟,听到耳旁有议论他家的,纷纷故意“嗯、嗯”出声。
“按着字据,骆家自愿将田地宅屋交与蔡氏,蔡氏将字据还与骆家,此事便结了。”周里正说完,示意蔡氏和骆颜到跟前来。骆颜当着众人的面,朝婶婶略施了一礼,这才开口:
“二婶,我家爹爹留下的宅屋已空置出来,今日便与田地一并交与你,此后宅屋田地,都是二婶的了。”
蔡氏听完骆颜讲的,忍着笑意,从怀兜里掏出当初原身画过押的字据,交由周里正,随后开口:
“周里正与一众乡亲们见证。”
周里正接过字据,看过后,再递给骆颜。骆颜接过字据,略读了一遍,随后当众将字据撕了个粉碎。
“另外,我已向县里禀告过,陈沟村后山溪潭并前后四处山头,划归骆家所有,众乡亲,是否有意见?”周里正终于说了骆颜一直等着的话。
“四座山头?村后山峦众多,并无妨害,我没意见。”令骆颜意外的是,第一个开口同意的,竟是蔡氏,当然,蔡氏说完这席话,随后就跟自家兄弟们细声道:“山头又不产粮,她拿去何妨?我们烧炭的买卖,不差她那四座山头。”
台下众人也是议论纷纷,当然,谁都没说不同意,只是议论骆家要四座山头有何用?山不能耕种,拿什么养活人?
见没人反对,周里正这才掏出另一张字据,随后说到:
“今日众人见证,此字据可证明,陈沟村后山溪潭,并前后四座山头,均为骆家所有,”里正说完,拿出朱砂,请骆颜重新画押,骆颜照做,从里正手里接了字据,展开看后,小心叠好揣进了袖袋。
此后再无它事,里正喊一声“散了吧”,人群这才纷纷散去,骆颜领着两个小的,都朝周里正揖了一揖,表示感谢。周里正挥了挥手,示意骆颜回去,转身也向八都村方向回去了。
骆颜得了字据,又有里正带头做证,自家得了四座山头,心下高兴,一左一右拉着两小的,竟轻声哼出了凤凰传奇的老歌
——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的飞翔……
骆平骆和听了,纷纷侧目:
阿姊,你说什么?怪声怪调的,还蛮好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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