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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放是玄武卫一干人中最特殊的存在。
入了玄武卫,就几乎注定要一直活在暗处,但陆放很不耐烦躲在犄角旮旯里偷摸盯着人家瞧,一来他自小在街头巷尾东游西荡,招猫逗狗,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二来他武艺实在一般,没那飞檐走壁的功夫傍身,若是鬼鬼祟祟的被人发现了,他跑都跑不掉。
于是他问陆昭听没听过“大隐隐于市”,懂不懂“坊间八卦”之妙处,终于逼得陆昭同意他在玄武卫独树一帜,由着他按自己的法子行事。
自此,他不必像其他弟兄那般蹲在某某王府的房檐上跟脊兽大眼瞪小眼,或是躲在某某官员的茅厕里忍着熏眼的恶臭听墙角。他今日去酒楼做两天杂役,明日去柜坊当两天帮闲,有时甚至去乐坊帮人顶个场子,给台上旋转的胡姬做伴奏。
他在街面儿上认识的人多,小到某个坊里的早点铺子,大到东西市有些名气的酒楼,都有愿意给他几天活计的老熟人。熟人都晓得他不是那能耐得住性子的,又见他但凡做了,就认认真真地做,从未出过半点儿差池,便也不计较他总做不长久。
“坊间八卦自有其妙处”之言论也不无道理,陆放还真从坊间八卦中探取到不少有用的信息,也因此,他更加乐在其中。
今日是立冬,街上定然有不少热闹。
陆放在永胜坊坊门口跟他的小弟福八碰了头。
福八一手提溜着两个篮子,一手握着有他两人高的担棒,见到陆放,两眼一眯,冲他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微笑。
“小没牙虎儿。”陆放捏起福八的脸颊肉,仔细瞧了瞧他缺的两颗门牙,复接过他手中的担棒,往肩上一抗,然后微微蹲下身子,将两个篮子串在担棒两头。
陆放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揉了把福八的头发,让他自己去玩儿,然后挑着担子往坊里走去。
京都一百零八坊,多以“安”、“宁”、“兴”、“和”等带着点儿好兆头的字眼命名,唯有永胜坊与永泰坊不同。
当年大庚与西域一战,出了一位“永胜侯”,一位“永泰侯”。
当初那位骁勇善战的永胜侯已驾鹤西去,如今的永胜侯,是他那跟“永胜侯”仨字一点儿不搭边儿的儿子苏士桐。另一位永泰侯,即是华真公主,只是众人更习惯她公主的身份,再加上“泰”与“安”、“宁”、“兴”、“和”等寓意相近,便很少能有人能想起“永泰坊”这名字的由来。
京城各坊人口南疏北密,东贵西富,永胜坊便坐落在在朱雀门以东第三条街靠北边的位置,与皇城仅仅隔了两个坊,算得上是京城里较好的地段儿,普通官员和百姓很难负担得起这里的房价,因而这里住的大多是品阶较高的官员和王公贵族,尤其为人熟知的,便是那座声名煊赫的永胜侯府。
陆放挑着他的担子,打算先绕着永胜侯府走一圈儿。
永胜侯府的大门前除了自己的府卫,还有几个从武侯铺派过来当值的武侯,这是侯府的老夫人特意差了人去武侯铺要的,她这样的门庭,很该被层层保护。
这些人倒也不会阻止行人打侯府门前过,他们只是虎视眈眈地盯着每一个过路人,若是有人停留时间过长,这个人必然引起他们的格外关注。
陆放又绕到角门,这里的防卫比起正门松懈不少,一来这里不像那般正门轩敞,容不下那么多人,二来这里通常只有仆从和女婢等下人出入,犯不上劳师动众。
说来也巧,此时恰好从角门走出几个女婢,个个一脸郁色,不知发生了何事。陆放正要跟上,忽地被一个圆脸妇人拦下,说要看看他篮子里的绢花。
陆放心中遗憾,但他今天是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有客登门,怎能直接撂挑子不干。好在门口的那几个女婢也停了下来,年纪稍大些的那个警惕地向他这边望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同另外两个交谈起来。
陆放目不斜视,只盯着眼前挑绢花的妇人。他的武艺虽在玄武卫一众兄弟里并不出众,但比起普通人,还是要强上许多,他耳力过人,站在这里就足以听清几人的对话。
他听到那两个年轻的女婢唤那位年长些的为“魏掌事”,听到那魏掌事让她们去某某巷,找她事先安排好的车夫,去某某庄子暂避一阵,听到两个女婢哽咽着哭求,听到魏掌事低声威胁,听到那女婢突然情绪激动将声音拔高了些,听到那魏掌事怒斥一声“闭嘴”。
然后面前的妇人手一哆嗦,忙将视线收回,挑了朵鹅黄的绢花,硬着头皮问起价钱。
陆放心中暗笑,他早就发现这妇人手下挑挑拣拣,视线却总忍不住往那几人身上瞟,可见买绢花是假,偷听是真。只是不知这妇人到底是自己好奇心大,还是受别人差遣。
倒是会拿他当幌子。
虽是寻常妇人,但某种程度上,这位做的事跟他们玄武卫平日里的差事大同小异,也算半个“同行”,且这妇人深谙“大隐隐于市”的道理,与他志趣相合。
陆放不指着拿这些绢花过活,便估计了个妇人能负担的价格,权当给同行些优惠。
那边,魏掌事交代两人莫要引起太多人注意,便自行返回府中,两个小丫头子概是就此认了命,相携往那巷子去了。
陆放收过妇人的铜钱,看着她迈着急促的步子追过去,才挑起担子,从另一条小路往福清寺走去。
永胜侯夫人身亡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今日这生意怕是做不了了,得去北郊一趟,叫郎君知道。
陆放将担子暂且留在福清寺,又去那魏掌事所说的巷子确认一番,果然见一辆灰扑扑的马车等在那里。
从巷子出来,恰巧见福八蹲在明记糕点铺对面的一个角落,盯着人家手里的金丝玉团瞧,陆放走过去,挡住他的视线。福八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抬起头分辨,陆放看着他嘴里黑洞洞的缺口,一脸严肃道:“太甜,你不能吃。”
话音刚落,他余光里就又出现了刚刚那个妇人。
那妇人显然已经将两个女婢跟丢,站在原地不知该何去何从,陆放遥遥看了眼马车所在的巷子,那妇人要找的两人正往里走。
他将福八从地上拉起来,同他指了指妇人,又指了指巷子,跟他交代几句,福八乖巧点头,转身往明记旁边的巷子口跑去。
陆放仍留在远处,看着福八引着那妇人注意到了巷口,但那妇人终归不是玄武卫那群飞檐走壁的练家子,陆放轻“啧”一声,同福八挥了挥手,便向北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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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热心肠。”陆昭靠着马车的车壁,对坐在对面的陆放懒洋洋道。
陆放揭开帘子的一角,看着路边一闪而过的景色,轻笑道:“那是必然,日行一善,更何况,我就乐意给那道貌岸然的家伙添点儿麻烦。”
——等等,路边那一人一马好生眼熟。
陆放直起身子,向外探去,他忽地想起来今日不止行了一善,他等福八时还帮了个爬不上马的小娘子。
奇怪,她来北郊做什么。
“怎么了?”陆昭问。
“没什么。”陆放放下帘子,收回思绪,回到方才的话题:“他今日不在府中,他那位好表妹可在呢,侯夫人好好一个人,怎就突然出事了。”
“这可不是明智之举,那佟娘子瞧着是个能忍的,怎会选在苏家二娘刚被封昭仪的时候……”
苏昭仪……陆昭忽地想到什么,也直起身子:“圣人今日要同苏昭仪去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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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冬队伍的另一辆马车上,苏士桐望着手中的信笺久久不能平静:“夫人意外身亡,佟娘子诞下麟儿。”这两行字放在一起竟有些滑稽。
他已顾不得想两件事中间的联系,他很明白佟秋兰同他传这两句话的用意,无非就是要他想办法拦住锦娘,或许单是锦娘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但圣人要同锦娘一起,圣人面前,出不得半点儿差池。
车队在距春华门大约五里的地方停下休整,到了这里,五品以下的官员便可自行脱离队伍,随便从其他哪个门回城,五品以上的官员却要随天子的玉辇从春华门入城,然后向西到朱雀大街,沿着朱雀一路南行,再从南边的崇德门出,这套迎冬的仪式才算完成。
苏士桐重重呼出一口郁气,揭开帘子下了马车,从钱管事手中接过一摞卷宗,朝着圣人的玉辇走去。
他苏士桐行事向来周全,如今却要因为这样一件事,将手中这桩只进行了一半的案子呈给圣人看,这不仅仅是打破了自己原则的事,这还意味着原本暗中的调查要被迫转到明面上。如果这事真如他猜想的那样,那必然会打草惊蛇,最后的结果也会不尽如人意。
他心中郁闷,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何要这样做。为了佟秋兰?她并不值得他牺牲至此。为了新得的麟儿?他似乎也不是很在意这个素未谋面的儿子。但他内心深处隐隐有一种微妙的情绪,驱使着他暂且将发妻之死隐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