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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王天漓,在明家的南京别苑里。那一年,她十岁,他十七岁。
王天风牵着王天漓,丝毫不掩饰对她的宠溺,语气更是无比温柔。
“阿漓,怎么不叫人?”
“明大哥好,这位哥哥也好!哥哥,这个哥哥我没见过,应该怎么称呼?”
王天漓笑眯了眼睛,落落大方,丝毫不见忸怩之态。
“我叫明诚。”
“阿诚哥哥你好,我叫阿漓!”
脆生生的童音比黄鹂的鸣叫还要悦耳。
几乎瞬间,明诚对这个小姑娘有了几分喜爱。明楼让他带阿漓去玩,王天风也叮嘱她不要乱跑,听他的话,阿漓嘟起嘴,捂着耳朵对王天风说道:
“大哥都说了许多遍了,阿漓的耳朵都要长茧子啦!”
说着,又拉住明诚的手,笑道:“阿诚哥哥,带我去玩吧,咱们不要理他们啦!”
“你这臭丫头。”
王天风无奈的笑笑,对明诚一点头,便同明诚进了书房。明诚注意到,王天风只有对着阿漓的时候,笑容才是暖的。
疯玩了半日,阿漓又刷新了明诚的印象。
明诚原以为世家小姐都温柔娴静,即使年幼,最剧烈的运动大概也是扑蝴蝶一类的,没成想他给书房端茶倒水送趟茶点的功夫,阿漓就已经爬上了后院的核桃树,带着青皮的核桃地上散落的到处都是,等他过去时,阿漓正坐在树杈处,上下不得。
“阿诚哥哥,我下不去啦!你快来接着我!”
阿漓见明诚过来了,大声的叫道,等他走近了,张开双臂就从树上跳了下来。
明诚惊出一身冷汗,幸好稳稳的接住了阿漓,不然他如何跟王天风和大哥交代?阿漓偏无所觉,哈哈笑着,从明诚怀里跳出来,嚷着砸核桃吃。
明诚好气又好笑,陪着她坐在屋檐下用石头砸着核桃。鲜核桃的棕色外衣极易剥掉,白白的核桃仁清脆甘甜,他剥的快,把剥好的核桃仁塞进阿漓嘴里,阿漓吃的两颊鼓鼓囊囊的,像极了小松鼠。
“阿诚哥哥也吃!”
猝不及防,阿漓塞给明诚一个核桃,亮晶晶的眼睛尽是欢愉,“好吃吗?”
她剥了好一会儿,白白净净的,一丝儿棕皮都没留下。
“好吃。”
明诚又塞给阿漓一个核桃,看她腮帮子鼓动着,嘴里的甘甜似乎流淌进了心里。
又过了两个秋天,仍是在南京别苑。
明镜逼着明楼与汪曼春决裂,在那个凄风苦雨的日子里,汪曼春在门外跪了一天,任凭风雨吹打,狼狈至此也未曾换来明镜丝毫的缓和,明楼在祠堂被明镜鞭打,斑斑血衣扔在汪曼春面前。
“汪小姐,你还是走吧。你若不走,吃苦的是大哥。”
明诚举着伞站在铁门里,眼看着一串串泪水从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滑落,疯狂渐染,最后化决绝和肃杀。
汪曼春走了,没有再来明公馆。明诚照顾伤痕累累的明楼,只待他伤愈,他们便将启程前往巴黎求学。王天风带着王天漓来了明公馆。
那时明诚刚从训练班毕业不久,明楼是他的上司。他自然也知晓王天风亦是军统中人,知道二人有事商谈,他便同往常一样带着阿漓去玩。
“阿诚哥哥,大哥说你要和明大哥去很远的地方,是这样吗?”
阿漓不同往日,眉头皱着,眼睛里带着忧郁,问道。
“嗯。”
明诚也不知该如何说,只能干巴巴的应了一声。
“那还能回来吗?”
大眼睛里充满了希冀。
“自然是要回来的。”
“阿诚哥哥还能给阿漓剥核桃吃吗?”
“当然,阿漓想吃多少,我便给你剥多少。”
阿漓眉宇间的忧郁顿时散了个干净,恢复了明媚的笑容。那一瞬间,明诚觉得那天的凄风苦雨带来的阴云也尽数散开了。
谁成想,最后却是阿漓剥了一整罐的核桃送给他,而他还未来得及给阿漓兑现诺言,一场火,成了他此生最痛。
明诚站在照相馆门口,手握上把手,心跳如密集的鼓点,连续撞的他胸口生疼。
于曼丽轻轻将被子盖在莫漓身上。她的脸上仍带着泪痕,眉头仍皱着,于曼丽伸手轻轻抚着,想要抹平她眉宇间散不开的愁怨。
楼下传来郭骑云的声音,于曼丽掏出帕子拭去莫漓眼角残留的泪水,轻手轻脚的起身,目光触及扔在地板上替换下来染血的纱布,她便端着盆走出房间。轻轻掩上房门,转身便如浴血归来的战士一般,稳步踩着楼梯下楼,下到一半,视线与站在客厅里的明诚对接上了,目光中更是凝结了寒冰。
郭骑云简直要给于曼丽的神机妙算跪了。
莫漓回来不过半个小时,一回来情绪崩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没等他和明台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于曼丽指挥的团团转。于曼丽一杯掺着镇定剂的茶水放倒了莫漓,接着便让他拿来了药箱,明台亦被她打发出去,明台走了五分钟,明诚便进来了。
明诚面容憔悴,对上于曼丽毫无惧色,眼神更不错开分毫。于曼丽走了下来,盆里染血的纱布触目惊心,明诚眼睛里也染上了红,于曼丽将盆递给郭骑云,郭骑云端着盆几乎是飘进了厨房,烧了纱布。
糊焦的气味飘散过来,明诚再也站不住了,快步走向楼梯。于曼丽举拳便攻,简短的交手竟是不分伯仲,郭骑云听到响动忙从厨房里冲了出来,见两人交手,顿时一个头三个大,连忙挡在于曼丽面前,拦住了明诚。
“让我看看她。”
明诚的声音带上了请求。
“郭副官,你去盯着点,别让明台闯进来。”
于曼丽眼不眨的盯着明诚,说着柔软的吴侬调,却不容拒绝分毫,撵人的意向明确。
郭骑云也看出明诚和莫漓有点弯弯绕,不多说什么,拿了衣服便出门守着去了。
“你可知,二十分钟前,阿漓还在这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从未见过她这么哭过,这是因为什么?”
没等明诚说话,于曼丽连炮珠般的继续说道:
“她的伤口又挣裂了,这是为什么?”
“她的嗓子哑了,这是为什么?”
“她连睡觉都需要点盏灯,这是为什么?”
“多少次生死一线,这是为什么?”
一连几个为什么,既是责问,又是在说他们分离的四年,莫漓过的是怎样的日子。明诚猛地呼了口气,胸口闷的生疼,对上于曼丽,他错开了目光,颓然道:“是我的错。”
“你不好奇吗?她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去找你?”
于曼丽轻声说着,眼睛里涌动着水光,看着明诚,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她已经不再是你记忆中那个阿漓了。”
于曼丽极力压着不让自己落泪,胸口闷得几近窒息。莫漓把这些闷在心里不说,她又如何看不出来?以己度人,在明台之前不是没有人对她表露好感,她以为放下的过往竖起了铜墙壁垒,抗拒着所有。香港那夜里互诉衷情,方才将将抹平她那抹埋在心底的自卑,直到毕业典礼那场对明台的考验,才让她彻底敞开心扉。
爱得深了,才恐惧吧?这又何尝不是极度没有安全感。那场火,终究深深的刻进了她的骨血里,难以释怀。
“你知道多少?”
明诚的声音低沉沙哑,压抑着痛苦问道。
“我知道。”
于曼丽顿了一下。犹豫是瞬间的事情,她仍要将她知道的所有说出来,明诚若悔痛,也是应当。她的阿漓这些年,还抵不过他此时迟了四年的悔痛吗?“我知道你们扔下她一个人面对死亡。”
只一句话,仿佛抽空了他所有的气力。明诚瘫倒在地,如坠冰窟。
见明诚如此,于曼丽反而舒了口气。她轻轻柔柔的继续说道:“或许正是你们抛下了她,她才能不松那口气,坚持活了下来。”
那颗子弹击中了王天漓的胸口,或许是因为匆匆忙忙跑来,又或是受到了惊吓,虽然看似击中了心脏,心脏却一点事也没有。不过是失血过多,真正影响她的却是那场火带来的烟尘。
火烧到了她的身边,炙热的空气灼伤了她的心肺,每呼吸一口都呛的她心肺剧痛。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她不想死。
有人从她身边跑过的时候,几乎是求生的本能反应,她抓住了那人的脚,带的那人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救……”烟火让她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手死死的拽着那人的裤脚。
被拽住的是个法国小伙儿,不过二十出头。他见王天漓已是血染胸口,只当她也活不了多久,准备挣开了自己跑,但王天漓的手如锁一般,死拽着不放,眼睛亮的惊人,让他动了恻隐之心,试了几次,王天漓仍死死拽着他不松手,他也无法挪动她,只得将裤腿撕开,才拖着王天漓走了一段,让她远离大火。
“愿上帝保佑你。”
法国男孩画了一个十字架,转头跑走,跑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
王天漓被他拖着,生生拖出了一条血道,她的手上仍紧紧拽着他的裤脚,几经煎熬,他还是回头了,还没等他抱起王天漓,他自己也被击中了,倒在她的身边。
救护车和消防车都来了。
消防员兵分几路,一面救火,一面寻找可能还活着的人,就这样,王天漓被找到了,送上了救护车。
“我去医院找过……”明诚喃喃说道,似自言自语,又似为自己辩驳,说到最后,却是一拳狠狠砸向了地板。
多讽刺的一幕。
于曼丽最初听莫漓讲述这段的时候,尚未觉得,现如今她却背后生寒。她想到了王天风,如此疼爱莫漓的王天风,若他知道这一切……
明台!
于曼丽不禁攥紧了拳,寒意从背后渐渐扩散开来。
她的老师,真不愧于毒蜂的称号。
者有话要说:
感情戏得写好几章的感觉……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