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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明公馆灯火通明。
明诚下午回来，一进门便将自己关进房里，连明楼都未知会。在书房里枯坐一下午等着的明楼还是阿香叫他吃饭的时候才知道明诚已经回来了。
“你这个做大哥的，多体谅一下。阿诚也不容易。”
明镜刚叮嘱完阿香熬些汤水一会儿送去给明诚，转过头来又对明楼如是说道。
明楼点头应是，心里的不安却挥之不去。
明楼的不安正是源自于王氏兄妹。
王氏一脉崛起百年有余，比肩真正传承的世家大族还差一些。发展家族是历任家主的首任，来自祖上遗训，由此，王家嫡庶尊卑分明，从辈分字谱排列可见一斑。
王家的辈分顺到了天字辈，从男无嫡庶之别，皆可随。从女唯嫡女可随字谱，彰显尊贵。
王天漓四岁时，母亲故去了。失去母亲庇佑的王天漓与庶出的姊妹们也仅仅只有名字上的差别。对于王世清来说，儿子是传承家族的人，女儿终究是泼出去的水。
嫡女不被重视，情境可想而知。阖家也只有王天风真正疼宠王天漓了。
军阀混战时期，王家借助倚靠的军阀风光了一段时间，军阀混战结束后，王世清急需要新的靠山来继续发展家族，投靠的方式无非是分割利益与贡献女人。利益他不想让，那么联姻这种既牢固又不牢固的方法便成了上上之选。王天风正是因为看透了王世清，才毅然投入革命之路，之所以没跟家里撕破脸，只因为王天漓他无暇照顾，家族仍能对她有所庇佑。
王天风为王天漓可谓殚精竭虑，誓要保她一世平安。所以当王世清将主意落在王天漓身上时，王天风立刻将她送去了法国，交付明楼照顾。
王天漓的‘死’是意外，不可控因素。但对于明楼与明诚来说，一个失了对朋友的道义，一个失去了爱人。
明楼在书房枯坐半日，不单等明诚，而是细细回想了他们自回国以来发生的种种。从明台入军统到乌鸦到沪，从波兰之鹰到王天漓出现，桩桩件件，看似顺其自然，现在想来，更像是被刻意引导了一般。
只怕从他们到香港时，王天风便已开始布局了。
深谙王天风品性的明楼知道，阿漓的事情不会轻易过去。以他这位老朋友的性格来说，不搅得他天翻地覆只怕有更狠毒的后招，他不得不防，却不知该从何防起。
明诚对王天漓的感情，在明楼看来，那时那年，王天漓尚且年幼，明诚血气方刚，两人之间的情分或许不至情深似海。只是王天漓的‘故去’，明诚的愧疚将这份感情沉淀了下来，如酒一般，随时间浓度变高。
哪怕是明楼自己，在去巴黎的那几年里，即使知道汪家明家不共戴天的仇恨，仍对汪曼春充满了愧疚与爱意，直到他听说汪曼春沾满血腥，这份爱才消弭于岁月中，亲眼所见后荡然无存。
王天风捏住了明台，王天漓捏住了明诚，明台是明镜的命根子。
打蛇打七寸，明楼的七寸尽数被王天风捏在了手里。
明楼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王天漓的‘死而复生’，明楼从最初的震惊到现在的不安，心里那丝宽慰不知被脱离掌控的情景甩到哪个角落里了。他更觉得王天漓不合时宜的出现，是王天风的另一个阴谋。
明镜说他是王天漓的长官。
唯有自来沪后脱离管制的乌鸦，勉强对应的上。明楼好一阵恍惚，他很难将那个娇憨明媚的姑娘同履历表上战功累累的乌鸦联系在一起。
王天漓身上有伤，明镜是知道的。明楼想起明镜回来那天让阿诚去海关提货，苏阳来访，明显拿走了药品。在这之前，绸缎铺被抄，乌鸦疑似负伤。
王天漓跟他一样有双重身份？明楼为这个猜测不寒而栗。
明楼满腹心思，明镜亦是愁肠百转。姐弟二人用餐完毕后，明镜将捂了一天的信递给了明楼。
信并不长，明楼略略一扫后，又瞪着眼睛逐字看完，放下信，看着明镜，说道：
“她想回明家。”
“唉，这兵荒马乱的，乡下的日子难过。”
明镜叹气。
“那您的意思？”
“桂姨毕竟在我们家做了那么多年工，你看，能不能帮我劝劝阿诚？”
明镜心有不忍，“桂姨在明家十多年，她是犯了错……”
明楼打断明镜的话，沉声说道：“此事不妥。”
又把信拿在手里，扫了一眼，说道：“阿诚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别的事都好说，唯有这件事，咱们谁也劝不动他。”
明镜心有不忍，说道：“那毕竟是阿诚的养母……”
“她如何对阿诚，您还不知道吗？无论原因是什么，造成的伤害无可挽回。”
不可避免的想起王天漓，明楼心沉了下去，继续说道：“您若看不下去，寄些钱去帮她渡过难关也就罢了。”
“那好吧，也只能如此了。”
明镜叹了口气，叫来了明香，嘱咐她别忘了给明诚送饭，自己拿着信上楼回房了。
明楼又回了书房，自己端了杯水，吃了片阿司匹林。他端着杯子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
他真想摔了杯子！
桂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明镜写信想要再回明家？该不是王天风安排的吧？王天风到底想做什么？他难不成想把明诚逼疯了才甘心？！
明楼此时还沉浸在思考了一下午的阴谋论里，至于王天风知不知道明诚养母桂姨的事情，明楼完全没有思考到那里。事情出现的如此巧合，紧密相连，可谓是环环相扣，又怎能让明楼不去怀疑王天风。
都是做大哥的，若是明诚或是明台有什么事，他也会如此吧？只可惜明楼不是王天风，明诚明台也不是王天漓，明楼他也不是王天风，做不到感同身受。
只有等明诚恢复了精神，再问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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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上海的冬天也刮着寒风。
明诚离开时于曼丽送他出门，明台还没有回来，一直守在门口的郭骑云见他们出来，忙不迭的进屋去了。
这天是在是冷。
只着马甲衬衫的明诚在寒冷的风中更添凄凉，于曼丽看着他萧瑟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后，不觉垂头浅笑，冷风吹拂过她垂下的发丝，她紧了紧白狐毛披肩，方转身回屋。
郭骑云正在厨房烧水兼烤火，搓着有些冷僵了的手指，看于曼丽带着笑进来，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于曼丽轻笑了声，却是念了句诗词：“人生若只如初见，病树前头万木春。”
接着，她便被自己重组的诗句逗笑了，又说道：“不对不对，应该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这都什么跟什么？这几句诗怎么连在一起了？
郭骑云瞪着眼睛，满头疑惑，“明诚跟你说什么了，你现在这么高兴？我看他的样子可不像是高兴。”
于曼丽又是一声笑，正色说道：“他都没脸见人了，还能高兴的起来？”
因为此，于曼丽才高看了明诚一眼。
“他没脸见人你这么高兴？”
郭骑云惊诧道。
“我高兴又不是因为他，是为阿漓高兴。”
于曼丽横了郭骑云一眼，脸上仍带着笑。
郭骑云更是一脸茫然：“明诚没脸见人，这和阿漓有什么关系？阿漓醒了？没事了？”
刚刚莫漓哭的样子可把他吓一跳。
“当然没有。”
于曼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郭骑云，她下药的时候他可看见了，那样分量的镇定剂，足够让莫漓睡到明天早上，哪有这么快就醒来的。
郭骑云郁闷了，干脆不再开口说话，闷着头等水烧开。
“我回来啦！你看我给你们带什么回来啦！”
人未至而声先到，明台活力十足的声音传来，于曼丽低眉浅笑，甚是温婉动人。
还好，你不是他。
于曼丽心中有个声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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