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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从晚上就开始下,等到第二日天明也不见有停的迹象,整个天空都黑沉沉的,几乎叫人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京兆府的衙役在门后看着滂沱的大雨,心想今日怕是不会有人来了,他可以趁大人不注意,浅浅打个盹儿。
耳边的落雨声仿佛也有着助眠的效果,他将下巴抵在杀威棒顶端,脑袋也随着雨滴的节奏一点一点。
可就在他要彻底睡过去的前一刻,朦胧中看见有个单薄的影子穿过大雨,自远处而来。
她没有撑伞,很瘦很瘦,穿着水蓝色布衣,几乎要和漫天的大雨融为一体,又好像随时可能被这沉重雨滴击倒在地。
衙役恍恍乎乎地低头揉了揉眼睛,以为是眼花了。
等他再看过去,那个影子已经走近了。是个女人,苍白柔弱,背却紧紧绷着,挺拔得像棵尚未长成的松。
“府尹今日在吗?”她的音色很年轻,却不知为何透露着一股沉重的暮气。
“在的。”
女人平静地点了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然后在大雨中握住了登闻鼓前的鼓槌。
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擂鼓声轰然如雷鸣。
京兆府尹匆匆开堂,在衙役们高呼“威武”之后,看向这个被雨水浇透的女人“堂下何人,有何冤情要诉。”
女人抬头,露出一双盛满仇恨的眼。
“民女金莺,要诉抱月楼逼良为娼,草菅人命!”
与此同时,二皇子府中,谢必安正在回话。
“属下看着她走进了京兆府将登闻鼓敲响。”
“那现在应该已经开堂了。”林嫣儿若有所思地盯着檐下雨滴溅起的水花,喃喃道。
“登闻鼓只接受官典犯赃,祅讹劫杀的恶罪之诉,金莺死了父亲,符合了‘杀’这一条,应该是不用先挨上三十板。”
她那样瘦弱单薄,三十板怕是撑不下去。
自从林嫣儿上次在京兆府闹过之后,新上任的府尹吸取了梅执礼的教训,轻易不敢对嫌犯用刑,且金莺是原告,抱月楼又人证物证具在,她不会有事。
可即使清楚这些,林嫣儿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忧,于是问谢必安“她进去前可说了什么?”
“她说,谢谢郡主给她个亲自报仇的机会,这一去,生死由天,无怨无悔。”
林嫣儿闭上眼,沉默不语。
“不过我想她不会有事。”谢必安见状赶忙又道“昨日我将那人头送过去,她先是跪地痛哭,后又仰天大笑,边笑边烧水拾柴。”
“我亲眼看着她将戴公公的头炖的稀烂,然后将肉喂了狗,骨头扔进恭桶。”
谢必安抱着剑总结。
“这样一个女人,怎么会熬不过一个小小的庭审?”
林嫣儿将眼睛睁开,定定看着香炉中升起的袅袅烟雾,破天荒的没了耐心,以至于差点打翻手上的茶盏。
幸好身旁李承泽眼疾手快将其握住,才不至于让里面的水撒出来。
“表妹。”他担忧地注视着她,紧紧攥着林嫣儿有些凉意的手,企图将抚慰通过温度传递给她。
“我无事。”林嫣儿慢慢倒在李承泽怀里,蜷缩成小小一团。
她听闻有些在战场上断了手脚的士兵偶尔可能忘记事实,有时候还会感受到那空荡荡的肢体发出的剧痛,那早已不复存在的良心呢?
也会有这种幻痛吗?
她有些茫然。
林嫣儿感觉自己身体还在一动不动,魂灵却是已经飞到了府衙。
深吸一口气,她努力克制内心的焦虑,轻轻对谢必安说:
“叫人下去备车吧,等这支香烧尽,我便出门。”
李承泽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我和表妹一起去。”
林嫣儿将脸贴着他的胸口,却是摇了头“表哥,这件事你不方便出面,只能我一个人。”
……
谢必安说的没错。
金莺甚至比他想象得还要争气。
本来抱月楼买卖人口,草菅人命的事情就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
作为父母官,京兆尹不是不想管。
只是苦于没人敢告。
为什么不敢告?明明是一告一个准的事。
可这契纸上白纸黑字写的大东家和二东家是什么人?
司南伯次子和三皇子。
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现在好了,金莺带着齐全的证据,敲响了登闻鼓。
登闻鼓足矣上达天听。
若京兆府尹的权势不足以对抗司南伯,那就让皇上决断。
府尹虽然是个在中间传话的,可最终这个政绩却也算在他头上。
看着眼前声泪俱下,字字泣血的金莺,京兆府尹想,富贵险中求,司南伯范建他这次就算是得罪定了。
赌一把吧,抱月楼可是大案,他为官数十年,也该着往上再升一升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焉知等此案审完,谁被称作大人,谁又要自称下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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