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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我原本打算烂在肚子里。可如今长平县即将迎来一场浩劫，我没办法出手，可也不愿坐以待毙。”
“那个小女孩或许能为他们的族群带来转机，在她身上我可以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并非神力，也不是妖力，而是凡人与生俱来，对一切不公允的抗击之力。”
土地的声音苍哑、缓慢，他从庙里走出来，走到院落中。风不停歇，吹起地上的枯叶带起一阵沙沙的声响，但这一次，枯叶借助土垒抵挡住了它的攻势，攒着劲不肯离去。
“物不平则鸣，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我同凡人共处这么久都不曾真正明白，更不要说那些远在天边，从未正眼瞧过凡人的神仙了。他们都以为，凡人是不敢反抗，是懦弱的。人间帝王更替，颁布的法令往往都是朝令夕改，可他们从未见这些百姓真正的愤怒过，极少有人会揭竿而起，推翻暴戾的统治。得过且过，顺势而为，才是人之常态。既然凡人连那些孱弱的统治者都对抗不了，高高在上的神仙则更不要提。”
土地摇头苦笑，望了望天，接着道：“可我们这群神仙离凡人太过遥远，以至于对彼此都有了错误的看法。凡人以为神仙什么都做得成，这世上就没有神办不到的事。神仙历来轻视凡人，有的从不在意，有的视若草芥，更有甚者，最喜玩弄操控凡人的一生。”
“被愚弄，瞒在鼓里的凡人若是知道他们敬重的神是这个样子，肯定会十分愤怒吧。可惜，对神而言，就连他们的愤怒也是不值得自己费心的。给凡人天大的胆子，他们也不敢对神做什么，这在神仙之间早已成为共识。”
“但那个女孩不一样，她或许有与天一斗的勇气。”
说完这句，土地转过身看着跟在他身后一同出来的墨珩，“你不过修炼十几年就能有如今这般功力，成仙也只是早晚的事。她一介凡人，即便有这心，也无力与天对抗。也是因此我才发出讯息，想请你助她一臂之力。”
墨珩张嘴正要回绝，却见土地作出噤声的动作，再要说话，嗓子也一点声音都出不了。
“你先别急着拒绝，你师傅之前教你一心修仙，临终却叫你修心，你可有想过为何？”
墨珩摇头，师傅临终之言，叫他到这长平县来，一是为了还债，二是让其修心，一路上他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修心二字究竟有何深意。按照师傅说的，救完赵引芳，他还需要在这长平县待上一段日子，到时候自会有人教他心为何物，难道，就是今日？
“你从我们这些神仙身上，是无法找到你想要的答案的。能帮到你的，只有人，只有人才能带你体会心究竟是什么东西。”
“所以再好好想想吧，要不要帮她，帮她，或许也是帮你自己。”
土地说完便消失在墨珩面前，他一走，禁音咒自然也就解了。墨珩沉吟不语，又在土地庙待了许久方才离开。
另一边，回到家的谭素秋正和赵引芳吃着饭，她回想庙里发生的事，手拿筷子半天没有动作。赵引芳看着女儿一手端着碗，一手悬着筷子，嘴里明明没了东西还在嚼着，这幅模样让她忍俊不禁。
她清了清嗓，用手中的筷子敲了敲谭素秋的碗，谭素秋呆滞地转过头来看着她，澄清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我女儿原来喜欢吃空气啊，”赵引芳调笑般说着。
谭素秋回过神，看着自己空捞捞的筷子还有入眼一片白的碗，又砸砸嘴，送进里面的菜早就嚼完了，她刚才可不就是在嚼空气。
想到自己刚才丢人的模样，谭素秋连忙伸出筷子夹菜，低头埋进碗里不发一语。
赵引芳笑着看女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猛刨碗里的饭，又担心她这样会噎着，出声说道：“慢点吃，娘不和你抢。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吃饭都不专心。”
谭素秋放下碗时嘴里还包着不少饭菜，她大口咽下，果不其然被噎住。赵引芳递来一碗水，谭素秋接过一口饮尽。漏出的液滴沿着下巴缓缓淌过衣襟，看得赵引芳直叹气。
谭素秋拍拍胸口，咳了几声才慢慢开口：“没事，我想着再过两天就是敖子期他们表演的日子了，好奇书院到底排了场什么戏。敖子期说今年不是什么《赵氏孤儿冤报冤》、《柳毅奇缘》这类的本子，而是沈夫子自己写的，听说名字是叫《英儿巧探留仙阁》。也不再请戏班子，头一次由书院的学生来演。我想知道这新本子到底讲了个什么故事，想着想着，就忘了还在吃饭来着。”
“这有什么急的，两日过后不救能看了。”赵引芳起身收拾碗筷，回了这么一句。
谭素秋取过挂在一旁架上的布擦拭桌面，一边开口：“还好染坊的周老板那天放我们一日假，不然我要是去了，还要少一天的工钱。话说回来，娘，你真的不打算去书院上课吗？”
赵引芳此时已经转入厨房，因而谭素秋只能听到她远远传来的声音：“娘不去了，我和你敖凤姨、方姨每晚还有活动呢，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唉，好吧，”谭素秋无法左右赵引芳的想法，既然对方无意，那也没有再劝的必要了。
收拾完，趁着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赵引芳去了敖家，谭素秋蹲在木栅栏边上看几日前才买的小鸡仔，随手向内撒了一把米。鸡群围在米旁不停琢着，这些鸡还是用林莲还她的那钱买下的。
之前扩了院子才能留出这块地来，谭素秋一开始也没想好到底是要拿来做点什么。虽然早先说了是要养鸡养鸭，但去集市上一问，还是小鸡仔便宜些，养鸭也就搁置了。
谭素秋搬了张椅子坐在院子里，漫漫繁星点缀头顶的天空，一轮弦月挂在其中被点点明亮的光所环绕，现在已经听不到蝉鸣，这样的寂静倒是让她有些不习惯。
她双手捧着脸，手肘倚在膝上，此情此景，倒是让她想起来一句诗。
“夜静轻响起，天清月晖澄。”
谭素秋缓缓抬起头，澄静的月镶在天边，她伸手，试着沿着朦胧的轮廓轻抚月亮。月依旧那么冷，她感受到晚风拂过指尖的触感，月光照在手上却是漆黑一片，谭素秋动动手指，只看到一团黑色的影子。
她笑了，像是在笑自己的莫名其妙，于是起身抬着椅子回屋放好，洗漱过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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