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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微微一愣，转念间就想通了她口中的“孩子”和“狼”指的是什么。
“你放心，明年春天动工前，定会促成修渠一事，绝不会耽误工期。”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章柳深谙李斯行事的风格，如果不是有绝对的把握，他断不会这般打包票。
“有劳兄长了。”章柳笑着拱拱手：“那我可就准备好大餐等着啦！”
李斯闻言笑得开怀，学以致用地跟她一击掌：“一言为定！”
天一黑，北风虽然小了不少，但气温进一步下降，冷得很。章柳索性送佛送到西，直接把李斯送到了家门口，婉拒了对方的邀请，没有进门，直接打道回府。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前脚离开相府，吕不韦转身就回了书房，迫不及待打开纸包。
一刀裁剪工整的油纸上面，赫然摆放着一本折册，上面事无巨细记载着油纸的制作工艺，甚至附上了桐油的榨取过程。
如此实诚大方，吕不韦都不仅咋舌。
“找人立刻着手去办，记着，每年的收成给章府留两成。”吕不韦把折册交给郑货，深深看了他一眼，叮嘱道。
两成？
郑货一听，狠狠一阵肉疼，但还是毕恭毕敬应诺。
转身出门时，心底难免不平。
空手献个方子，就能年年分得两成收益进账，这个章柳，当真是占了大便宜！
然而，心中再不平，郑货也不敢违背相邦的命令。
章柳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将拥有这么一大笔意外之财，顶着夜色回到家，休息了一天，就迎来了冬至。
依秦国旧俗，冬至是大祭之日。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她就跟着大部队来到咸阳宫外，参加冬至祭典。
当然，以她的官阶，根本没资格踏进咸阳宫，只能跟着内史衙门的同侪们排在宫门外的队伍里，遥遥朝着祭坛方向可乐一通头。
祭祀结束，前脚刚到家，蒙府的家仆后脚就登门，给拎了个猪头过来，说是陛下赏赐的。
“诶呀呀，这该不会是宫内祭典上的贡品吧？”丁叔双手接过猪头，激动得原地直打转。
家仆连连点头，“正是！每年这个时候，宫里宫外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这些个贡品呢，小章大人刚入咸阳不久，我家老将军说，陛下不愿让小章大人太招人妒，就让我们蒙家转个手，代领贡品。”
难得啊，嬴政竟然如此有心！
章柳连忙道谢：“劳烦小哥特意跑一趟，请代我向老将军告声谢，稍后我定登门拜谢。”
家仆侧身让了让，受宠若惊应诺。
送走家仆，章柳绕着丁叔转了两圈，看着他手上提着的硕大猪头，一挥手：“卤猪头，走起！”
阿婉乐得一蹦高：“我去生火！”
就连素来沉稳的蔡婶也跃跃欲试，开始期待起姑娘所说的“卤猪头”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柴火点燃，大锅里开始烧水，老丁按照章柳的指示，把猪头架在火上，配合着铁棍彻底燎了一次毛，然后用温水刷洗干净，对半劈开，冷水下锅焯水，加了很多姜片和酒去腥。
这年头只有麦芽糖，可以用来代替糖色，卤肉料也很丰富，八角、桂皮、草果、山奈、丁香、小茴香、白芷、草寇、当归、木姜子等等，都能在药铺买到，酱料也有替代品。
卤猪头，最麻烦的就是前期清理猪头的过程，焯过水后，就很简单了，吧猪头和各种卤料扔进锅里，大火烧开锅，再转中火慢炖，两刻钟后，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卤猪头霸道的香味，甚至蔓延了多半条街。
隔壁小孩们闻到味道，不顾天冷，一个个跑到章家门口晃悠。
木柴火硬，半个时辰不到，猪头就卤熟了。
捞出来切了一条，用油纸包了，分给家门口不离不弃打转转的小孩儿们。
这条街上的住户，非富即贵，孩子们被教养得很好，在章柳的劝说下接过纸包端端正正拱手道谢。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陆续就来了好几拨家长，送了不少回礼。
章柳看看天色，再有一个时辰就差不多到吃完饭的时候了，就让老丁叔去套车，等蔡婶切了小半个猪头码到陶罐里，浇上卤汤浸泡封好口，自己就抱着陶罐上车，直奔蒙府。
冬至大休，参加完宫里祭典后，蒙家的男人们就陆续回了家。
蒙恬回来得最晚，到家的时候，宫里赏赐下来的猪头还放在后院的红案上没动。
坦白说，陛下赏赐贡品这事儿荣耀归荣耀，但是猪头这玩意儿，也的确没什么吃头！
可再怎么着，也不能扔了。
于是，蒙恬换了身轻便的常服，戴上襻膊，准备动手拾掇猪头。
这时候，门房过来通传，说是小章大人来访。
蒙恬犹豫两秒，果断解下襻膊扔到一旁，抬脚往前厅走。
章柳没想到蒙老将军竟然亲自接待自己，还把她请到了内院。
“这是晚辈新琢磨出来的卤猪头肉，味道还不错，就想着给老将军送些尝尝，还请老将军不嫌弃。”章柳看了眼随从手里抱着的陶罐，又提醒道：“这猪头肉刚卤好，放在汤里泡一宿，明儿早上吃味道更好。”
蒙老将军连连点头，脑袋里想的却都是刚才揭开罐子时钻进鼻子里香喷喷的卤肉味。泡一宿什么的，根本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听进心里。
给随从使了个眼色，让人把陶罐抱去厨房，蒙老将军恳切留饭：“许久没见着你了，今晚就留在家里用夕食！”
章柳就怕赶上晚饭饭点，才紧赶着这会儿过来。但老将军当面发了话，一顿饭而已，她总不好推辞。
“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蒙恬一进来，正好听到这话。
“我去看看厨房今晚都做什么菜，你们两个慢慢聊。”蒙老将军惦记着那罐子卤肉，看到蒙恬这个陪客来了，赶忙找借口开溜。
蒙恬默默把老爷子的反常看在眼里。
“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老爷子一离开，蒙恬问道：“遇上什么要紧事儿了？”
章柳捧着热茶不紧不慢啜着，全然没有蒙老将军还在时的拘束感。
“没事儿，就是卤了猪头，送一些来给老将军尝尝鲜，聊表谢意。”
宫里赏赐的三个猪头是他亲自拎回来的，蒙恬自然知道她口中的“谢意”是为何。
不过，一听尝鲜，他也不禁意动。
她倒腾出来的吃食，总不会让人失望。
“你刚刚在做什么？”章柳发现他右手的袖子竟然没抻平整，不由得好奇。
这人分明武将出身，在穿戴上却格外矫情，袖子有褶皱，那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蒙恬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腕间，发现袖子没抚平整，眉头一皱，赶紧动手去抻。
“哦，刚要动手处理那两个猪头。”
章柳有点意外，他竟然会亲自动手。
“家里人，都不甚喜欢弄猪头，麻烦，也不那么好吃。”蒙恬解释道。
章柳一听，放下茶盏，整了整衣摆，“时间还早，走，我帮你一起拾掇，顺便卤上，让大家都跟着尝尝卤猪头肉的味道。”
反正离吃饭还有多半个时辰，闲着也是闲着。
她不是很了解蒙老将军的饭量，但是以蒙恬蒙毅两兄弟的饭量，那一小罐的猪头肉，恐怕真的只够兄弟俩尝尝鲜！
让登门的客人下厨，本不合礼数。
但见她神色平淡和顺，没有半点不自在的意思，蒙恬便也没跟她客气，带着她往西跨院走。
卤肉的香料厨房里备得不全，正好赶上蒙毅回来，章柳就写下来让他跑了趟药铺。
蒙恬的动手能力，远超老丁叔，让章柳切切实实见识了一把，什么叫效率！
等蒙毅从药铺回来，两个大猪头已经处理干净，劈成对半焯水。
老将军派人过来叫他们去吃饭的时候，卤猪头的香味正顺着锅沿儿往外蹿，没一会儿就溢满了多半个跨院。
“这么慢炖着就行，两刻钟之后撤掉柴火，再焖上两刻钟，就能吃了。开盖在汤里泡上一宿，明早吃就更入味了。”章柳最后不忘叮嘱：“现在天气冷，猪头肉最好不要凉着吃，上笼屉热一热再吃。用酱醋和藠头碎调成蘸料，蘸着吃味道更好。”
陶罐的保温功能很不错，晚饭饭桌上碟子里的猪肉头还温着，大厨的刀工很是不错，切得薄厚均匀，码放得也很赏心悦目。
还给配了一小碟章柳之前提醒的蘸料。
毫不谦虚地说，章柳觉得自己卤出来的这锅猪头肉，大赞！
不是特别软烂，带着嚼劲，香而不腻，丝毫不输后世所谓的私房秘制。
蒙老将军特别喜欢这一口，多吃了一大碗麦饭。
如果不是顾忌着晚上不可多食，非得再吃一大碗。
不过，想到西跨院的锅里还炖着两个大猪头，于是心满意足地背着手溜达着消食去了。
吃过饭，天色渐黑，章柳不便再多留，蒙恬执意骑马送她回家。
街上行人寥寥，只沿途的商铺和府宅门房前点起了灯笼。
“明日进山，让蔡婶给你多备几件暖和的衣物，山中不比城里，还要更冷些。”章府大门口，蒙恬叮嘱。
章柳点点头，“那咱们明天早上辰时，东城门外见。”
蒙恬颔首，调转马头走进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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