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好了，感慨一会儿就行了。”路天辰望了望窗外的天色说道，“天马上就亮了，都一宿没睡了，咱们抓紧时间休息一下，等一会儿上班之后：乘风，你拿着这个表去找小冯，然后和他一起审审那个刚抓来的‘逆流’高管，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线索来——问完了表你再和小李一起，好好地跟着人家追踪专家，尽可能把凶手的画像搞出来，最起码从这个视频里，身高体型、财产状况，能分析的都分析出来；胜男和我跑一趟医院住院部，去看看这个‘沈梅’到底是何方神圣——我总觉得顾东川和唐大赫之间的事没完，如果这个沈梅真的是两年前过世的那个顾东川老婆，说不定还能挖出点东西来——问完了沈梅，咱俩再顺便去盘盘李思娣的社会关系，看看她身上到底有没有可疑之处；至于你，小李，今天你再辛苦一下，想想办法处理一下这个视频，看看能不能让它更清晰一些，或者能不能通过技术手段，发现一些人眼看不到的线索。”
“今天大家都会很忙，晚饭高峰过去之后，让骆哥送二百串上来，咱们各自把线索汇总一下。也叫上小冯。”路天辰道，同时招呼他们到休息室去，“现在，抓紧时间，赶紧眯一会儿。”
“哥我有的时候真的觉得，就你这操心的性子，一点儿也不适合当哥。”李胜男边往休息室走，边揽着路天辰的肩膀笑嘻嘻地对他说道。
路天辰也不恼，温和问道：“那适合当什么？”
“当爹。”杨乘风在一旁接茬说道，同时一个闪身，灵敏地躲过了路天辰的飞脚。
“你小子就逃跑的时候行。”路天辰笑骂。
杨乘风笑着快跑几步，打头进了休息室。
李胜男落在后面，看着两个哥哥的身影，笑着笑着，突然收敛了笑容，说：“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竟然觉得这样的场面很幸福。”
“啥啥啥？”杨乘风从休息室里探出头来，扒着门框问她，“你是不是病还没好就忙着跑案子，把脑子跑坏了？咱们天天忙得连觉都没得睡，你居然还觉得幸福？”
路天辰也觉得奇怪，回过头来看着她。
“就是很幸福啊。”李胜男平和地说，“虽然案子很难，工作很累，可是大家都在一起努力，再难的案子也有破案的一天。刚刚结束了一个漫长的加班的夜晚，你们却还依旧笑着闹着围绕在我身边。再黑的天也会亮，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而你们都在。”
“完蛋了，这丫头真的疯了。”杨乘风故作深沉地叹了一口气，“连这种小女生的矫情话都说出来了。”
“额……我、我呢？”一直努力贴边的李雷默默举手，“我让你不幸福了吗？”
“嗯嗯，我也想知道，”路天辰双手环胸，看向李胜男，“小李让你不幸福吗？”
李胜男：……
李胜男：“……抓紧时间睡觉吧老几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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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睡觉，其实不过也就一个多小时。
早上八点，天海市公安局的警察们陆陆续续地来上班，各个办事窗口也相继开始接待工作，天海市公安局的办事大厅又开始了一天的喧嚣。
休息室的几个“天天忙得连觉都没得睡”的倒霉蛋一个二个地从毛茸茸的毯子里挣扎着探出头来，呵欠连天又崩溃不已地努力将自己从沙发上拔起来，摇摇晃晃如同丧尸一般站起来去卫生间洗漱。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不过勉强只够合一合眼罢了，将将才睡了一个囫囵，便又要投入一整天繁忙的工作。
他们在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冬季的冷水奇寒刺骨，对于醒神倒是颇有效果，一把脸洗完，他们个个精神得简直可以直接去参加高考，就这么一个二个，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相互道了别，就各忙各的去了。
李胜男得跟着路天辰去医院，于是从卫生间出来就直奔公安局大门，站在瑟瑟寒风里等着路天辰把车开出来。
正等着，却见骆哥费力地骑着他的小三轮从门口路过。
他大概是进货去了，车上堆满了大块大块的肉，以及各种蔬菜，早晨天寒，骆哥却蹬得满头大汗，热气透过他身上的那件薄薄的羽绒马甲散发出来，散在冷空气中，雾气腾腾，仙气缭绕。
李胜男紧走几步，赶到他的三轮车后，抬手推上他的后车板。
铁皮的三轮车板比起冰块还要更冷些，李胜男瞬间就觉得自己的双手几乎要失去知觉，只凉了一瞬，接着便是无尽的酥麻，酥麻背后又伴随着针刺般的疼痛，李胜男咬牙忍着，帮骆哥推车。
蹬车的骆哥感觉到了，回头看了一眼，笑了：“病还没好呢，就逞强。”
说完连句谢也没有，只道一声“行吧”，就越发卖力地蹬起车来，从头到尾都没和李胜男多说什么，而当李胜男手里捧着暖宝宝从骆哥串店里出来的时候，路天辰的牧马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干嘛去了？我出来了却不见你人。”路天辰问道。
“帮骆哥推车去了。”李胜男道，随后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骆哥给了我一个暖宝宝呢。”
她嘻嘻笑着，把手里的暖宝宝展示给路天辰看。
“病还没好呢，就作死，骆哥那小三轮可冰手着呢，我帮着推过一回，手差点没给我冻掉了。”路天辰说着，调高了车里的暖风，“说起来，前两天我碰见骆哥，他还跟我说，他女儿给他来了消息，说是检查出来怀孕了——估计骆哥再过几个月就要闭店去他女儿那边帮忙照顾了。”
可谁知，听了他的话，李胜男却有一瞬间的愣神。
路天辰敏锐地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哦，没有……骆哥也不容易，恭喜他。”李胜男说，靠在了椅背上。沉默了一会儿，又换了个话题：“你说，她会是那个沈梅吗？”
“不知道，”路天辰道，“但我直觉她是。”
“你什么时候还信上直觉了？”李胜男问，“你以前不是总说咱们警察不能靠直觉办案吗？”
“或许是受你影响了吧，”路天辰笑笑，“你天天‘直觉直觉’嚷嚷着，连带着我也觉得某种直觉特别强烈起来。”
“你先趁现在再眯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路天辰打了转向灯，拐过一个弯，汇入了早高峰的滚滚车流，“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能眯上好一会儿呢。”
“不了，我陪你说说话吧。”李胜男道，“你昨天也一宿没睡了。”
“你睡你的吧。”路天辰道，“我好歹是你哥。”
但李胜男不肯，她坚持要陪路天辰说话，然而终究还是抵不过困意，说着说着，也就没了声音。
等她再醒来时，是上午九点半，天海市第二人民医院门口。
“我怎么到底还是睡过去了？”李胜男揉揉眼睛，撑着身子坐起来。
“还行，我车才刚停下，你就自己醒了，都没用我叫你。”路天辰笑道，拍拍她的肩膀，随后率先打开车门下了车，“赶快下来，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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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梅的病房在三楼北侧的呼吸科病区。
他们来的时候，住院部已经有了一些一大早来看望病人的人，沈梅的病房是八人间，里面的床位全都满了，几乎每张床旁边都坐了几个人。
只有靠窗的沈梅的病床旁边空无一人。
“这病房里只有你的床靠窗啊？”路天辰道，走过去拉过她病床旁边的椅子坐下。
沈梅点点头，定定地看向他，也许是被病痛折磨得久了，她似乎反应有些慢，良久，才说道：“我记得你，你是警察，昨天来问过我们话。”
“对，我姓路。”路天辰道，“我们今天来，是还有一些事想向您确认一下。这位是我的同事，姓李。”
路天辰将李胜男介绍给沈梅，沈梅于是顺着路天辰的指示看过来，目光落在李胜男的脸上。
于是她俩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接。
冬季上午的暖阳透过玻璃照进房间，合着窗边的暖气一起将整间屋子烘得温暖干燥，尘埃在沈梅身侧上下浮动，她的干瘦的脸庞一半沐浴在阳光下，一半隐藏在阴影里，显得她的脸竟莫名有些割裂和扭曲。
不知道为什么，李胜男觉得这个缠绵病榻的瘦弱女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复杂，带着些探究，带着些玩味，但又莫名带着些恐惧，还带着些崇敬。
又或许是错觉吧，或许她只是普通而礼貌地注视着自己，毕竟她的眼球已经变得浑浊不堪，一明一暗的光线错位下，也许很容易形成这样的视觉欺骗。
沈梅看了她很久。
久到路天辰也觉得不对劲，想要打断她俩的目光连接的时候，沈梅却突然开了口：“我见过你。”
她这话说得突兀，以致于李胜男一时之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指指自己：“我吗？”
“对。”沈梅说。但是她却不肯再继续说下去了，只定定地看了李胜男一会儿，就重新看向窗外，又否认道：“但或许是我记错了吧。”
李胜男觉得奇怪，忍不住追问：“我们见过吗？但是很抱歉，说实话我……我不记得我在哪里见过你。”
“你当然不记得。”沈梅说，“我已经说了，是我记错了，我认错了人。”
“你……”李胜男还想再问下去，却被路天辰抬手打断。
“那我们来聊正题吧。”路天辰道，“我们今天来，是有些事想向您了解一下的。”
“了解什么？”沈梅道，“配合警察的工作是公民义务，我知道的，你们放心，只要是我知道的，你们问的，我一定努力配合。”
“谢谢，”路天辰道，“您叫沈梅？”
沈梅点了点头，但似乎觉得有点疑惑：“昨天不是问过了吗？”
“对，昨天是问过，”路天辰道，“但我们今天要问的是另一件事——您认识顾东川吗？”
“顾东川？”沈梅笑了，“当然认识，我是他老婆。”
李胜男和路天辰对视一眼，正打算接着问下去，却冷不防沈梅开了口：“你们昨天来，什么都没有说——所以你们想问的事情是和顾东川有关？他怎么了？”
李胜男和路天辰再次对视一眼，如果她真的是路天辰的妻子，那么不管她是死没死——更何况她在户籍系统里确实没有显示死亡——她确实有知情权。
“他死了。”路天辰说。
“死了？”沈梅重复了一句，在看到路天辰确认的点头之后，终于咧出一个扭曲而疯狂的笑容来：
“死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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