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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但李雷最终还是认命去查通话记录了。
“其实也不用全都查，”李胜男是这么跟他说的，“六年前的八月九号，以这个日子为基点，往前倒一个礼拜，从八月三号开始，往后倒两个礼拜，到八月二十三号为止，总共三个礼拜，分成两个时间段，第一段八月三号到八月十六号，第二段八月十七号到八月二十三号。着重筛出第一段中与第二段有重合的电话号码，除此之外再提取出第二段这台座机所有的呼出记录，然后报给我。”
说完她开开心心甩甩手，回办公室去吃她的总价值高达二十六块钱的午饭，压根不再管李雷的死活。
“何必呢？”她刚进办公室的门的时候，正好路天辰也拿了外卖回来，听了她的讲述，无奈一笑，哄她，“说得好像他查出来的电话不用咱们挨个打回去一样。”
“你这都什么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路天辰总结陈词。
“总的来说就是我不爽别人也别想好过的招数。”李胜男面不改色，抠开了她的烤肉饭的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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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结束的时候，杨乘风回来了。才一进门，就二话不说地一口气喝干了那瓶李胜男刚喝了两口的可乐。
然后满足地打了一个气嗝，把瓶子捏扁了拧好盖子，一个后仰跳投，超远距离三分命中。
“帅！”杨乘风觉得自己简直能去nba拿顶薪，喜滋滋一回头，才发现路天辰和李胜男都正用将他千刀万剐的眼神盯着他。
“怎么了啊？”杨乘风抹抹嘴巴，“不就是喝你一瓶可乐吗，看你那小气劲儿的，回头哥赔你一瓶不就得了。”
李胜男没说话，只是冷笑一声，倒是一边的路天辰凉凉地开口：“那瓶可乐六块钱。”
“六块？！”杨乘风不可置信地重复一遍，“你脑子让门给挤了这么贵的可乐也买？！看着挺聪明一小姑娘怎么净上这种八十岁老太太倒绷孩儿你阴沟里翻船的恶当呢？！”
但是出乎杨乘风意料的，李胜男听完只是眉毛一挑，倒是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来，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我骂你呢，你还这么开心？”杨乘风觉得很是不可思议，“你疯了？”
李胜男噗嗤一声乐了，而路天辰的声音里渗着寒气：“可乐是我买的。”
杨乘风：……
杨乘风咬牙切齿地瞪了李胜男一眼：“小丫头片子你害我！”
随后也没理会李胜男那一耸肩，极其狗腿子地凑到路天辰身边，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来：“哥，这都是误会！”
“行了你，别贫了。”路天辰把扒在他身上的犬型挂件扒拉下去，“说正事，你那边有什么进展没？”
说起这个，杨乘风的脸一下子垮了。
“我被咱爸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委屈巴巴地开口，“电话里骂完了叫到办公室里接着骂，溜溜地骂了我仨钟头，到了这个手续也没给我批下来。”
“为什么？”李胜男问，“你没跟路叔说我们可能找到了证据，能把顾东川列为重大嫌疑人吗？”
“就算说了，能有什么用吗？”杨乘风反问，随后清清嗓子，粗声粗气地模仿，“设什么卡？你看看今天都几号了！这个时候你跑来跟我说要设卡？！”
这句话听得路天辰和李胜男晕头转向，两人很是反应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什么‘今天几号了’？不让设卡跟今天几号有什么关系？”
“我刚开始也没反应过来……”杨乘风叹了一口气，“要怪就怪咱们几个一天到晚忙着查案子，把日子都给过糊涂了……”
随后掏出手机，打开日历给他们看：“你们看看这个日子，离过年就剩几天了？眼看着春运都已经开始了，返乡高峰就要来了，这个时候咱们不但不给老百姓扫清障碍畅通出行，反而还要设卡堵路，这不擎等着怨声载道民怨沸腾呢吗……”
路天辰和李胜男目瞪口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们办案子的最大阻力会来自于过年。
“那咱咋办？”李胜男最后问。
“还能咋办？”杨乘风翻了个白眼，“路，是万万不能堵滴；卡，是万万不能设滴。至于其他滴，咱们自己想办法滴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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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胜男的心态简直快要崩了。
春节回家，一年一度堪比非洲角马大迁徙般波澜壮阔的人类迁移活动，正一天天地进行着了。这片土地上的一切人类活动都将为此次迁移做出让步。而他们这几头狮子，却要在上亿只长得一模一样的角马之中找到、并阻止其中一只角马随着角马群离开坦桑尼亚——而他们不仅不能使用任何手段逐只查验角马身份，耽误角马迁徙，甚至整个非洲的其他狮子们还会为了帮助角马们能够快速地到达马赛马拉而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这日子简直就要没法过了。
然而还没等他们收拾好心情、重新抖擞起来投入工作，就迎来了更大的噩耗——
从下周二开始，也就是从北方小年这一天起，他们也要开始协助执勤，全力保障春运的有条不紊进行。
“翻译过来就是：我们要帮助我们的嫌疑人回家过年。”李胜男觉得这个世界简直玄幻得不能再玄幻了，语气里满满都是嘲讽。
路天辰和杨乘风也没什么话好说，毕竟身为警察，除了打击犯罪之外，他们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保证人民群众的正常有序生活。
眼看着人民群众要是因为他们没法正常有序生活，就算百姓不闹，领导们也得把他们砌进厕所的墙里。
人民群众的生活永远是第一位的，至于其他的，只能自己想办法。
彼时李雷连着熬了两个通宵，终于帮李胜男筛出了她要的电话号码——也不知道居委会每天到底要接打多少个电话，满足筛查条件的足有几千个——挨个号码调出了相关人员信息——双面打印了几十页纸，一摞子拍在李胜男的办公桌上。
“逆流”的高管们一个接一个地露出马脚，经侦全队出动在追他们的线索，小冯几次三番前来，想寻求李胜男他们的帮助，都被他们案头的电话单子吓退，只剩他们兄妹三人，除了每天雷打不动地去协助执勤，还每人分了三分之一摞的电话号码，在执勤的间隙抽出空来，没黑没白地一个一个打过去。
“您好，我们这边是天海市公安局，想和您求证一下……”
“您好，我们是天海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我们……”
“您好，我们是天海市公安局的，我们不是骗子，我们……”
“您好，我们真的是公安局的，我们真不是骗子……”
……
……
不能“打过了就行”，每个号码都必须反复确认，必须核对身份，确定时间，问清通话内容。短短几天从最初的“打到恶心”到如今的“打到麻木”。不接电话的甚至都能算是态度最好的，其他人，把他们当骗子的，挂电话的，把他们劈头盖脸臭骂一顿的，拉黑的，骂完了再拉黑还要投诉的……白天打电话被骂算是概率事件，半夜打电话被骂根本就是必然事件，但除了执勤间隙也就是大多数人的休息时间，他们也确实没有其他时间来打这些电话。从最开始被骂得委屈不已，到后来被投诉了依旧面不改色地把电话打回去“那您现在能帮我们确认了吗？”李胜男他们觉得自己简直经受了一次灵魂上的洗礼和升华。
就这么一直打一直打，一直打到了腊月二十六。
今年没有大年三十，腊月二十九就算是除夕了，他们几千个电话打过去，愣是打到了过年的前三天，才终于找到了那个家伙。
“杭成业，男，四十岁，天海市本地人，父母和老婆孩子都在天海。他之前一直在外面跑活儿，每年都只有过年这几天才回来看望父母妻儿，前两天刚回家来过年。六年前那二十万就是他给唐欣的。”路天辰挂了电话，招呼李胜男和杨乘风，“我刚拿到他家地址，一起去看看吧。”
李胜男和杨乘风当即乐得恨不得“高猿长啸”，把手上的电话单子往天上一甩，喜滋滋地就跟着路天辰跑出门去。
但是一想起他们这几天所遭受的一切，又忍不住一个二个地闹心起来。
“四天，我收到了十五个投诉。路叔给我签单子的时候都忍不住开始劝我，让我和群众沟通的时候要保持心平气和，注意方式方法。”坐上路天辰的车时，李胜男心如死灰，“万幸是终于找到了这大哥，我这年终奖扣得总算还不亏。”
“我二十二个。”杨乘风面无表情，坐上副驾驶，“我本来打算给我爸买个按摩椅，现在按摩椅已经被我爸自己签条子扣掉了。”
“你们俩怎么连这个也比？”路天辰发动车子，“这有什么好比的？被投诉扣奖金是什么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对此，李胜男和杨乘风均是翻了个白眼，表示不屑一顾。
但是直到车子开出公安局的大门，路过了老骆的串店，路天辰却又幽幽地开口：“我七个。”
杨乘风斜睨了他一眼，笑道：“还以为你有多么一心为公两袖清风呢。”
后座上的李胜男也笑：“原来你也肉疼那仨瓜俩枣啊？”
路天辰开着车，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打了转向灯拐上主路，说：“说得好像谁的年终奖不是钱一样。”
李胜男好杨乘风对此均是一声冷哼。
“好了，到底是快过年了，开心点年轻人们！”路天辰像个哄孩子的老父亲，“好在现在有了进展，经侦那边看起来进展也不错……咱们就争取快点结案，春节假期估计是赶不上了，但是努努力还能赶一波元宵节，到时候跟局里打个申请，把咱这年假给补上。”
“……这还差不多。”李胜男道。
“不过我说妹子，你这脸色看起来可不是太好啊。”副驾驶上，杨乘风看着后视镜，看着看着，大概是觉得后视镜存在色差，又扭回头去看，满脸关切，“你是不是病了啊？怎么脸色这么差？”
“这不废话吗，连着几个大夜熬下来，还得没黑没白地执勤，搁谁能不累啊。”李胜男抹了抹脸，似乎这样就可以抹去一点疲惫，“大哥说得在理，咱就赶紧把这事儿了了，再好好歇上几天。”
“是啊，我看经侦那帮人脸色也都不太好，数九寒天的天天在外面蹲点，好几个大老爷们儿都病倒了。”路天辰道。
“年底了，熬过这一波，等过完了节，大家有序恢复生产，咱们就能稍微松松。”李胜男道，“现在，苦点就苦点吧——‘站好最后一班岗’。”
“上联：苦是一点没少吃；下联：钱是一分没少扣。横批：新年快乐！”杨乘风最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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