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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公子。”隋辉耐下性子,没皮没脸追着隋宁远说话:“你不必对我如此态度,实话告诉你,虽然爹娘希望我入仕途赚钱功名,但我志不在此,我想像父亲一样,弃文从商,靠自己双手闯出一片天去。”
“你那是考不上。”隋宁远冷冷道。
隋辉面色凝重,仿佛吃了酸梅子似的,无语地盯着隋宁远。
他曾经也跟宅子里的下人们打听过隋宁远的性子,大部分都说他文静谦和,怎么的到了他这里,这长兄就变得如此伶牙俐齿。
“所以——”隋辉硬着头皮说下去,“我今儿能来这给你母亲守着忌辰,已经算是摆出敬重态度了,毕竟孝悌不孝悌的名头于我来说无用。”
“那我还得多谢你了?”隋宁远好笑地瞧着他。
“话是这么说。”隋辉道,“我只是希望你我二人之间的关系没必要闹得如此难堪。”
“你娘林翠莲把我从隋宅扔出去的时候不见你为我说一句话,隋高把这家产明里暗里都给你一个人时不见你想起我这长兄,现在在这装模作样做什么。”隋宁远见到隋辉那张脸便厌烦疲倦,站起身,拎起身下的蒲团便走。
走出两步,他又停下。
“对了,你父亲隋高年轻时候带着三十两银子创业起家,输的分文不剩还差点叫人夺了性命去,你要是让他带着你经商,自己多小心得了。”隋宁远满脸鄙夷,瘸着腿从人堆中慢慢走出屋内。
隋宁远实在没兴趣与他这庶弟多交谈,虽然说祸不及子女,说来说去,都怪隋高干的那些龌龊事,怪不着隋辉,但他也实在没有闲心跟这母子俩搞好关系。
下午的仪式比晌午简短不少,很快也就散了。
隋辉在里头守到散场,从蒲团上站起身,正欲向外走,迎面碰上从外头进来的隋宁远。
“你还没走?”隋辉惊诧回头。
隋宁远并未理会他,手里拿着个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食盒,走到供桌前面,掀开食盒盖子,端起桌上的贡品瓜果一件件往里面装。
隋辉看得目瞪口呆。
隋宁远垂着眼,专心装着这些好东西,这些糕点都是上好的吃食,留着也浪费,反正是他娘亲的东西,他拿走吃了,娘亲还能同他较劲不成。
“你...”隋辉目睹隋宁远将他供桌上的东西扫荡一空,别说糕点瓜果,就是那些花生瓜子的也尽数装走,没一会儿供桌上只剩下空空如也一排空盘子。
隋宁远装完,拎着沉甸甸的食盒,面色如常经过他身边。
隋辉道:“明儿见。”
隋宁远搭理他,径自走了。
隋辉早习惯他的态度,甩了甩衣袖,从台阶上迈步而下,隋宁远突然转了个身。
隋辉提起精神看着他,以为隋宁远要同他说话。
谁知隋宁远又回到屋里,顺手将那一坛白酒也抱走了。
隋辉无语地目送着隋宁远出了隋宅大门。
张二奉命带人来收拾撒扫,送别喇嘛,结果一进门,瞧见那桌上竟被扫荡一空。
“二公子,这...”
“遭贼了。”隋辉无话可说,扬长而去。
*
日薄西山,看一眼日头,差不多该收工回家,周福周禄早就已经偷懒不干了,两人一个躲在树后头靠着休息,另一个则四处晃悠喝水。
只有祁广和周寿两个不知疲倦,一边聊天一边干活,一直到收工才停止。
祁广收拾起地上的松木皮碎屑,藏在灌木下头,这些东西他都会收集起来,等到家里松油蜡烛烧完后还需要再用。
做完后,祁广从腰上解下隋宁远送给他的锯嘴葫芦,喝水歇息。
周寿有些犹豫地凑近他。
“阿广。”
“嗯?”
“你今晚可有旁的事?”
“没有,就是回去给俺阿兄做晚膳吃。”
“那我能不能...去你家里呆会儿?”
祁广奇怪地看他一眼:“怎的,你不回家吃阿婆的晚饭?”
“唉。”周寿长叹一口气,面容疲倦,“还说呢,我那两个好嫂嫂又吵起来了,闹得整个家里都不安生,吃饭时各个沉默不言的,我实在不想在那里头受气,就想着出来吃饭,你若是不收留我,我就拿点钱出去喝酒吧,就是贵些。”
祁广暗自思索起来,按理说,那庄子是主人家的,能不能带人回去应当先问过隋宁远,他没有权利做决定,但思来想去,他那主人家也不是那矫情刻薄的人,他早说过周寿心眼好,应当多来往,想来也不会拒绝。
“行,跟俺走吧。”祁广道。
“好嘞!”周寿喜不自胜。
和周老汉和周老汉家的打过招呼,祁广带着周寿朝着庄子走。
快天黑时,周寿才看到隋宁远这庄子,他站在那被碾碎还没来得及修缮的栅栏外,看着四处的断壁残垣,着实吃惊。
“阿广,你们家这地方虽大,但怎的如此破败,还不如我家。”他道。
“嗯,年头长了,处处失修。”祁广道,“你在外头等着俺,俺进屋同俺阿兄知会一声。”
周寿点头,祁广推门进屋,隋宁远已经回来了,这一日难熬,对他这身体孱弱的病人来说更是艰难,这会已经倦倦地倒在床铺之上,似睡没睡。
“主人家,周寿来了。”祁广道,“他想在咱们这待一会儿,你看呢?”
“有客人啊。”隋宁远笑得疲倦,他慢慢坐起来,说道:“正好,我今儿带了好东西回来,招待他不算寒碜,叫他进来,别拘束。”
“好。”祁广就知道他这主人家热心,走出去便招呼周寿进屋来。
周寿走进来,先向床上的隋宁远打了声招呼,环视一周,说道:“你们兄弟俩就挤在这么小的屋子里么?”
“嗯,不可思议么。”隋宁远懒懒笑了起来。
“太辛苦了些。”周寿在祁广给他搬来的椅子上坐下。
“所以还多亏了周老汉愿意雇佣阿广带他赚银子,不然我们二人的日子过得更艰难,饭都未必吃得上。”隋宁远道。
祁广一刻不停,收拾收拾就要做饭,他站在灶台前面,刚从柜子里拿了周老汉家给的红薯粉条,打算炒一道酸菜粉条吃。
隋宁远道:“阿广,你将那灶台上的食盒拿来。”
祁广一看,果不其然灶台上摆着一个食盒,灶台底下,还摆着一坛酒。
他拿来放在床上的桌案上,隋宁远将那食盒盖子打开,一样样端出里头的点心糕点来,摆在桌上。
“这是我娘的贡品,你们二人若是不嫌晦气就吃吧,我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隋宁远浅笑。
周寿眼睛盯在那一盘盘精致的糕点上,枣泥糕、五仁饼、糯米团,还有葡萄干发糕、红豆花馍、绿豆软糕...
“这可是聊顺斋的糕点啊!”周寿惊呼,“这家的糕点很出名的,可是松江府的老招牌,据说一小盒八件糕点就要小半两银子,我们这帮人吃都吃不起,隋公子哪儿弄来这么多的。”
“见多识广。”隋宁远笑了笑,“是了,就是聊顺斋的糕点,我想着我这兄弟没吃过,特意带回来给他的。”
“来,阿广,你尝尝。”隋宁远朝祁广招手,“先别忙了,来吃点好东西,你来投奔我这么久,未曾请你吃过松江府这些美食,这次算是沾了我娘的光了。”
周寿看着哈喇子都要下来,也不洗手,拿了个枣泥糕就吃,祁广在隋宁远面前习惯讲究些,洗了手才过来。
“吃这个,绿豆软糕,口感滑而不腻,是我小时候最爱。”隋宁远将那绿豆糕推向祁广,笑眯眯道:“尝尝。”
在隋宁远一殷切的注视下,祁广小心拿起绿豆糕,生怕一用劲儿就给捏碎了,小心放在口中。
果真像隋宁远说的那样。
绿豆的软糯混着糯米甜香,清新不腻口,在舌尖上含着就似要化了,糖水在口中流淌而过,没等嚼一嚼,那甜汁已然下肚。
“好吃么?”隋宁远歪头问,虽然眼神疲倦,但仍温柔。
“好吃,俺以前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祁广喉咙微紧。
“那多吃点。”隋宁远将糕点盘子向他们二人推了推,自己则从食盒里抓了一把花生在掌心,一下一下磕着吃。
周寿和祁广都不是那客气扭捏的人,干了一天的活儿肚子也饿了,于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吃,隋宁远胃口不佳,吃了几颗花生米便觉得不适,于是专心撑着头,欣赏祁广吃糕点时的模样。
桌上燃着一支松油蜡烛,将汉子的脸照耀清楚,隋宁远能清楚看到那张习惯冷峻的眼睛里透出一瞬间的小幸福,看到他小心翼翼仔细品尝那些从未吃过的高档糕点,连一个小渣都不舍得落地上。
隋宁远无声地笑了笑,他看到祁广如此高兴,好像比自己吃到了还要高兴。
他也就是捉襟见肘,实在寒碜,祁广对他如此尽心尽力,隋宁远恨不得把自己有的东西全部给他,补偿这汉子失落的童年。
周寿吃着糕点,欢天喜地,一扭头看见床上隋宁远摆在身后的狐皮大氅,他从小在山里长大,是好是坏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狐皮价值高昂,绝非平常人家能有的东西,再看看这手里的糕点,平常人家买一两个尝鲜都不舍得的珍贵之物,隋宁远这食盒里居然满满当当放了好几层。
他不懂了,这兄弟二人住在这寒酸地方,连多余一张床都没有。
怎的吃穿用度却如此奢华?
“隋公子。”周寿犹豫着开口,“我能问问你究竟是什么来头么,你这一笔好字,狐皮穿身,怎么也不像是我们农家子出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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