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霍炀花了足足二十分钟洗澡，把近一个月的郁气通通冲离身体。
他四肢大张地躺在柔软的床垫上，身体难得感受到疲累，可能很长一段时间没睡好的缘故。
但精神又处在极度的兴奋中，他怀疑自己今天说不定会通宵。
霍炀拿起手机，想给林觅雪发微信，问问她这两天艺考机构了解得怎么样。
“炀炀，”商婉敲门，“你睡了吗？”
“没，”霍炀坐起来，穿上睡衣给她开门，“妈妈。”
“给你送牛奶。”商婉把手里的杯子递给他，“能进去说几句吗？”
“好。”
商婉让他坐在床边，自己拉了把椅子到他对面，问：“改了名字，有没有特别的感觉？”
霍炀摇头：“还好。”
看他眼底不再有生疏隔阂，商婉露出微笑，又问道：“炀炀，妈妈有几件事想问你，你能不能跟妈妈讲讲自己的真心话？”
霍炀坐正身体，莫名紧张：“您说。”
商婉斟酌着开口：“你和小咪抱错这件事，玉莲姐应该告诉过你调查结果了，纯粹只是个意外。”
霍炀点头：“我知道。”
“等过段时间的成年礼上，我和你爸会把你正式介绍给亲朋好友、生意伙伴，到时会有各种各样的议论，对你、对小咪、对玉莲姐和姐夫，好的坏的，有心无心，也许会持续很久，你要有心理准备。”
商婉轻叹：“我们家里情况简单，但平常要面对的环境，比你在林家的时候要复杂多了。”
她看霍炀不自觉绷紧的脸，认真问：“你坦白告诉妈妈，你会认为是小咪占了你十八年的富贵，觉得她或者玉莲姐和姐夫亏欠你么？”
“当然不，”霍炀急切否认，“没有人欠我，包括你和爸爸。”
商婉：“但一定会有人对你这么说。”
“我们两家之间，还有妈妈你生我时候和人贩子的事，要按钱算，根本算不清。”霍炀皱眉，“而且我只要想到，要是小咪没有和我抱错，那边的经济情况没法负担两个人的病情，小咪或者我妈会——”
他停住，不敢说那个词。
“没有什么比大家都健康平安更重要，所以我很感恩，不觉得吃亏，真的！”
“是，很多东西不能简单用钱来衡量，还有心意，”商婉眼神欣慰，“玉莲姐他们把你教得很好，或许比我们更称职。”
“不过呢，妈妈也要说，”商婉又突然变脸埋怨，“你潜意识觉得‘我们有钱，就比不上他们爱你’，这对我和老霍太不公平了！”
“这，这样吗？”霍炀回忆自己这两个月的言行。
商婉的说法并不准确。
他不是认为亲生父母对他的爱意不如何玉莲夫妻纯粹或者比他们少，只想着霍家这么有钱，也有第二个孩子，不像林家那么需要他。
他确实一直在偏心林家，还故意表露出来，试图让霍世昌和商婉放他回去——这当然不可能，他固执下去，只会有无休止的争吵和两家隔阂愈深的多败俱伤。
还是林觅雪抢在他前面站出来，解决了僵局。
其中得失，每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判断。
霍炀羞愧地涨红了脸：“对不起妈妈。”
他先前没意识到、或者刻意回避去想，他的这种偏心，何尝不是对亲生父母的伤害。
“没关系，以后你心里明白就好。”
商婉停顿片刻，接着用更小心的口吻问：“那小咪，你现在对她又是什么想法？我和玉莲姐都想知道。”
“她——”
此刻被商婉突然提起，先前许久无瑕顾及的暧昧情潮，在海平线泛起波澜。
霍炀不觉出神。
这一个多月，他真正靠近了林觅雪。
她还是那么漂亮可爱、古灵精怪，随便换一个同龄少年，都会理所当然地心动。
但更多和他设想过的完全不同。
她看似娇娇柔柔、需要外人精心呵护的外表下，拥有比谁都强大的能量。
“心有灵犀咯！”“我可以帮你。”“我们成功了……”
不知不觉，微澜叠加汇聚成几十米高的巨浪，以无可抵挡之势向他袭来、将他淹没。
待浪潮褪去，没有摧毁，只有馈赠。
他去捡起那些漂亮的贝壳，每个都有一块弥足珍贵的记忆碎片，和同样一句话——
霍炀注视着商婉的双眼，郑重道：“妈妈，我想跟她结婚。”
商婉笑问：“还是跟上次一样的答案？”
“不一样。”霍炀认真道。
他在三个场合说过“结婚”。
第一回，林觅雪问他要怎么“负责”，他回答“结婚”，是因为从小被爸妈灌输的、有些老土的婚姻爱情观——和女孩子恋爱就要谈到结婚，才算是有责任心的男人。
第二回，他主动在医院向商婉表态，那时候的“结婚”变成了他认为的、能圆满一切阴差阳错的方式。
而当下，霍炀断句明显地重复：
“我想，和她，结婚。”
没有任何背后的深层含义，只是简简单单的字面意思。
他喜欢上一个人，想与她共度一生。
商婉和何玉莲现在都同时拥有了母亲和未来岳母的双重身份，他应该让他们知道。
商婉颔首：“好，那妈妈也告诉你我和玉莲姐的意见。”
霍炀正襟危坐。
“你们两个想在一起，我们不反对。”
霍炀一口气没松完，又听商婉接着道：“也不鼓励。”
霍炀：“？”
霍炀：“！！”
确认自己没幻听，霍炀不敢置信：“为什么？！”
商婉先问他：“你是不是猜，妈妈肯定很想你把小咪娶回来，玉莲姐也想小咪嫁回霍家当少奶奶享福？”
霍炀讷讷：“这样不是很好吗？”
超级阖家大团圆。
商婉好笑地摸摸他的头：“你们两个都很孝顺，如果两边家长表露出一点点这方面的倾向，你们肯定会刻意发展。玉莲姐说，你很可能栽了，小咪我估计还差点儿，你要现在跑去跟她提结婚的事，她没准会吓得把你拉黑。”
霍炀哀怨地叫了一声“妈”。
人艰不拆啊！
“不管你们两个和对方在一起，还是以后各自都找了新的伴侣，只要过得开心幸福，对父母来说都是一样的。”商婉再一次强调，“所以，我们不反对，不鼓励，只看你们自己的想法。”
“……行。”霍炀委屈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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