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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飞逝，整个苍境宗乃至半个修真界都知道了剑尊不日即将成婚，每日来往书信不断，到处都是打探消息的，就连跟玄清峰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外门弟子也被人抓来抓去地打探，实在是厌烦得很。
不过外面吵吵闹闹，但这股风却没能吹得进玄清峰中。不说剑尊凌渊是个冷厉的性子，他底下的几个徒弟但凡是还在峰中的都不是好惹的货色，唯一能给外人指指点点的那位当事人早就闭门不出了，别说是流言蜚语，现在就算是一只蚊子也飞不进他的房间。
但在这么繁忙的时节，沈长玉还是抽空见了一个人。
苍境宗的掌门衣带水。
“再过几日就是你们成亲的好日子，按理来说这么忙的时候，我不该叫你过来。”衣带水放下茶盏，她眉眼生得舒展温柔，语气也不如一般时候的庄重严肃，“只是我思来想去，还是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沈长玉正低头喝茶，也不着急，把茶水咽下去后才缓缓道：“您太客气了。”
他今日穿着极朴素，一身灰色轻衫，袖间露出些许白色，这副着装丢到山下小镇的集市里转眼就找不见踪影。他骑着雪甲狐过来时，一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沈长玉自己也知道为什么，不过他只当看不见。更何况雪甲狐速度极快，他连那些人的脸都没看清，就已经过去了。
衣带水大约也注意到了，只是一扫而过，没有在意，“我想问你一件事，这桩婚事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沈长玉反问，“我怎么想重要吗？”
他这话字面上听着颇带刺，但语气却格外平静，他怎么想很重要么？不是挑剔衣带水的言论，而是真这么觉得。
一开始，他想见凌渊、想留下世界上唯一和他有交集的人，想履行婚约，可是没有一个人听得见，他们苦口婆心地劝说沈长玉打消主意，等到沈长玉真的决定放弃了，可是又事与愿违，一夕之间那些曾经强烈反对的人又突然变了张脸，对此事不闻不问、装聋作哑。
人心之可怕，实在难以揣摩。
衣带水到没有被戳中的恼怒，她轻轻笑了笑，“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什么？”
“为什么你的想法不重要，你知道么？”
沈长玉还没来得及开口，衣带水就继续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没有人在意你，大家各自关注着自己的利益、只想借这件事达成自己的目的，是不是？”
“……”
她这话说得犀利，沈长玉一时间倒没办法接了。
衣带水看他的反应就知道自己没说错，她轻轻摇头，“所以我才问你，你想过为什么吗？”
这话兜兜转转怎么又绕回来了？
沈长玉一脸疑惑，又从中感觉隐隐的不舒服，“您的意思是我活该，别人仗着我好欺负就这样揉搓我，我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也是自找的，是吗？”
“我的本意倒也没有那么难听。”
沈长玉深吸了一口气，刚要起身离开，却听她说：“沈公子，你总爱将希望寄托给其他人，这一点或许你自己都没有发觉。”
他手掌撑在一旁的梨花小桌上，突然顿住。
“你带着信物来苍境宗寻人，难道没考虑过被凌渊、被我们拒绝的可能性？还是说，期望于我们会帮助你促成这段姻缘？你太孤注一掷了，没考虑或者根本不想去考虑失败的后果。或许你会觉得我这番说辞是在强词夺理……”
“难道你不是在强词夺理么？”
沈长玉的手背上浮现出轻微的青筋。
“好。”衣带水点了点头，“你既这么说，那我再问你一句，那日在沧澜殿上，虽然我不知你为何改变主意，但你那一刻曾经期望过我帮你脱身、对吗？”
他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脸色却愈发地白。
“我并不是要拿这件事来讥讽你。”衣带水看到他这副模样也有些不忍，她转过视线抿了口茶，放缓了语气，“沈公子，我知道你的身世，明白你涉世未深没有心机，也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但也是因此我才要告诉你。”
从一开始，沈长玉就将自己放在了一个弱者的地位上，他希望对方可以履行婚约，可以帮助他得到想要的，但这个逻辑不对，人心朝夕万变，谁都说不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说不定凌渊到了明天突然反口不愿意成亲，这也是有可能的事，但沈长玉从没有做好另一个打算。
他唯一自主的决定就是千里迢迢来到了苍境宗，此后他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在别人的推动下促成的，只不过以前阻止他的人是长老，现在换成了凌渊。
“如果你愿意成亲，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但如果你不愿意，这样的事只会一次又一次的发生。”衣带水温和道，“我并不觉得你可以承受这些。”
沈长玉攥紧的手慢慢松开了。
他心里不想承认但又不得承认的是衣带水说的是对的，一点错都没有。
初上苍境宗时，他虽然也想过凌渊可能已经不再记得他、或是不愿认下这门亲事，但说到底，心里再忐忑也不曾有过别的想法，或者说他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想法，被拒绝后，沈长玉一度灰心沮丧和慌乱，伤心的是苍境宗果然要毁约，慌乱的是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在两难之际，凌渊突然出现，给了他一个在那时算得上救赎和解脱的选择：拜入玄清峰，成为凌渊的弟子。
沈长玉觉得自己没有选择，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但其实是有的，只是他从来没想过。
“……衣掌门，您究竟想说什么？”沈长玉眉眼中带着些许倦容，这个时候了他还有心情自嘲一下，“您也知道我承受不住，既然如此，您还和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是想点我迷途知返么？”
“不是迷途知返，倘若你觉得这条路是对的，我自然不会阻拦。”衣带水轻叹道，“那日我不曾立刻替你解围，是想你知道这件事的关键在于你和凌渊，婚事究竟要你情我愿的才好，他不同意或是你不同意，只要有一方不肯，这件事就不能也不应该成。”
所以她给沈长玉留了时间让他自己去找凌渊解决，但衣带水没想到的是，沈长玉没能解决凌渊，反而被说服了。这桩婚事办得太过仓促，衣带水虽然不愿左右别人的决定，但也觉得实在不妥。
沈长玉抬起头，“所以您……”
“我想给凌渊一次思虑的机会，也救你一次。”衣带水和缓道，“倘若你觉得这是救的话。”
眼下还有机会。
衣带水是这么认为的，但她不知道的是沈长玉没有拒绝的机会了，他要选择放弃，不仅是放弃这段虚无缥缈的不重要的婚姻，更重要的是放弃一切的真相。
但沈长玉做够了糊涂人，他不想再这样下去。
“谢谢您的好意。”他沉默良久，如是说道，“我和凌渊商量过了，三年过后这段婚约自当解散，您也不必心有愧疚，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话已至此，衣带水也不便再多说，两人又聊了些婚事的细节。其实沈长玉并不想讨论这些，他也不关注会布置成什么样，对现在的他来说不管是和凌渊成亲、还是和屠夫担户成亲都没什么区别，他既不会因场面的漂亮与盛大而高兴几分，也不会因布置的含酸和轻视难过半分。
只是对于其他人，这场婚事的意义就不太一样了。
“师弟同我说过，等行完礼便带你回临水村看一看，我想你们出去散散心也好，只是眼下局势动荡……”
“等等。”沈长玉正放空休息着，忽然捕捉到什么，两条淡眉肉眼可见地皱出一个川字，“你刚才说什么临水村？什么回临水村？谁回去？”
衣带水也愣了，她立刻意识到这件事凌渊还没同沈长玉通过气，大约是想给他个惊喜。
“没什么，我随口一说罢了。”她咳了一声，改口道，“时间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这几日忙得很，你体质又弱、该好好养养精神。”
沈长玉本想继续追问，只是看衣带水的表情恐怕不可能再透露什么了，他抿了抿唇，只能把一腔疑问都咽了回去。
“……是。”
·
衣带水的无心之谈在沈长玉心里放了块沉甸甸的大石，他本想找凌渊问个清楚，然而找了一圈连半点影子都没摸着，他正烦闷没有头绪，却碰上周正阳刚好过来送东西，和他吐露了凌渊的行踪。
“什么？”沈长玉瞪大了眼睛，“他闭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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