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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凤楼终于安静了下来。
子时将过,劳累一日的弟子们终于各自回房休息,沈世卿房间里的烛灯,也终于熄灭了。长街幽静无人,院墙近后门处,突然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门旁灌木丛窸窣一响,一个守门弟子听到动静,慌忙抽刀回身,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黑黢黢的树丛。
树丛里却半晌再无响动。
“怎么了?”另一个弟子疑惑地侧过头,“那边有什么?”
“你……没听到刚才的动静吗?”先前那弟子心惊胆战地说。
“有吗?”另一个弟子望了两眼,“兴许是风吧。”
先前那弟子又盯着树丛看了半晌,确实没再听到任何动静,才收起刀:“也许是我听错了吧。”
树丛后,滕十二直到这时才长长吐了口气。
暗杀这种活儿,下次还是让唐姑娘来做吧。滕十二心有余悸地矮身挪出一丈远,才贴着墙边阴影起身,定了定神,如履薄冰般向院内走去。
后院内,两队巡夜的侍卫正在换班。领队签了印章,一队向东,一队向西列队走远。夜色朦胧,没有人留意到,其中一支队伍的最后多了一个人影。
绕过一面围墙,那影子倏忽一闪,融进角楼的阴影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沿角楼院墙又走了半刻,前面就是沈世卿就寝的主楼。滕十二踏出月门,又立即像被烫了一般缩回脚。
正有两个弟子向这扇月门走来。
他险些与他们打了个照面,幸亏他们正在交谈,没有注意到自己。滕十二闪身躲到一株树干背后,那两个弟子走到月门内,竟停住脚步,又说了几句,才相互道别,沿着不同两条路离去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滕十二终于觉得能够痛快地呼吸几口了。
他真的做不来暗杀这种活。滕十二又一次默念着,却不由得对唐璃生出几许钦佩。
只论武功,唐璃并不及他。但最终一定是她能杀了他。
滕十二探出月门外,这次附近没有其他人了。他轻手轻脚地绕至楼后,攀着围栏踩着屋瓦,翻上顶楼。
月色隐在云中,无风而无光的秋夜,像是泼上了浓重的墨。滕十二在廊下驻足片刻,抬脚,向后窗走去。
屋内静如夜色,甚至察觉不出一丝人气。滕十二不禁有些踟蹰,虽然他亲眼看着主楼灯灭,但这里实在安静得异常,沈世卿会不会在他潜入织凤楼时,因其他事情离开了?
于是他蹑脚走到窗边,慢慢探过身子,想仔细听一听屋中的动静。
即使沈世卿正在屋中,他也需辨明其方位,才好一击得手。
就在这一瞬间——
尖锐的破空声自脑后疾响,秋风似一瞬冰冻成霜,滕十二下意识地将手搭上刀柄,足下一移,转过半周——
黑色的夜,黑色的衣,黑色的刀。
织凤楼,暗卫。
————————
重剑携着开山断岳之势,重重击在黑刀上。
那暗卫胸口一窒,身子撞断围栏,竟直直地飞了出去。
“呃。”滕十二不由得一怔,后一招硬生生收了回去。这暗卫蛰伏在此,不是保护沈世卿的吗?既是一楼之主的暗卫,他自然不敢小觑,这一剑用了近九成之力,对方竟如此不堪一击?
院中传来弟子呼喊声,火光次第亮起,滕十二明白,这次行动,他失败了。
许翎竹说,一旦失手,绝不可恋战,当即刻撤退。
滕十二立即抬步走向楼梯口,然而才迈了一步,又忽地顿住。
沈世卿的房间里始终没有半分声响。
他不可能没听到外间动静,莫非真的不在房中?滕十二踟蹰一瞬,最后还是咬咬牙,转身走回,一把推开了房门。
沈乾夕老奸巨猾——对,许翎竹用的就是这几个字——那沈世卿恐怕也善使计谋,他们人人都比他聪明,谁知道他是真的不在房中,还是假装不在房中?
都到了这一步,他必须要亲眼见过,才能甘心。
房间内昏暗一片,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滕十二大步走到里间,挨个床褥衣柜翻了一通——果真,空无一人。
“这老狐狸,不对,小狐狸。”滕十二忿然咒骂一句,再不能耽搁,飞快地跑了出去。
滕十二沿阶直奔下主楼底层,这一路竟没有撞见一个人。他正自犹疑——就算是他,也能察觉,楼中的安静和空旷实在太过反常。
沈世卿不在房中,那他在哪?
堂堂织凤楼主楼,怎会除了一个暗卫,再无他人看守?
然而很快,这两个疑问,都有了答案。
沈世卿就站在楼外,身侧十二个暗卫一字排列开来。他正望着自己,幽亮的火光映在瞳底,如两簇烈艳的冥火。
滕十二住了脚。
他随即却笑了起来,将重剑紧握在手中,迈出高高的门槛,迎着那十三人走去。
沈世卿早有防备,他今夜,逃不掉了。
也罢,那便不逃了。
他终究更适合这样直来直去的打法。
————————
夜晚的山林光线难及,比白日里更加深邃,总仿佛藏匿着某些吃人的猛兽。然而南青山除了些野兔子,确无豺狼虎豹之物,最危险的应要数山间错综复杂的阵法了。
不过,背熟阵法,南青山也就只是一座普通的山罢了。
颜子畯顺利地攀上山顶,一路未遇见任何人。南青剑派自在许翎竹手下折损十数暗卫,于影也命丧村野,守备到底是薄弱了许多。山顶处灯影绰绰,在重峦叠嶂间映出错落的红尘,山间树木蓊郁,利于藏身,颜子畯小心躲避着巡逻弟子,安然摸到了吴芷兰所住院落。
隔着院墙,他听见院中传来剑刃破空的呼啸声。
颜子畯四下望了望,没有半个人影,于是他轻轻跃上树梢,自叶影间向院中看去。
是吴芷兰正在练剑。
遥远处传来弟子谈笑的声响,颜子畯找了个稳当的姿势坐好,凝神观察起吴芷兰和这间院子。
院子很普通,一进四合院,正房并东西厢房,吴芷兰应该住在正房中;吴芷兰的剑法也很普通,虽然她将长剑舞得猎猎生风,但脚步迟重,剑招生涩,其实白白费了许多无用之力。
他看过方恂所使南青剑派剑法,轻疾凌厉,完全不是这迟钝滞重的样子。不过吴芷兰武功虽平常,却似乎是个倔脾气,硬是练了整整一个时辰,才被婢女打断。
“吴姑娘,已经过了亥时,休息一下吧。”婢女小汀端着瓜果糕点,放在院中石桌上,又将披风递给她,“毕竟入秋了,夜里风凉,您要当心别着了风寒呀。”
“那就休息一刻钟。”吴芷兰收起剑,将披风拢在肩上,“这套剑法我还很生疏,内息也总觉得不足,再不多下几分工夫,多久才能掌握?”
“您真是和从前不一样了。”小汀递上点心,颇有几分唏嘘,“您以前顶不喜欢练剑,常常是掌门三番五次地催促,您才勉强练习半个时辰。可这一年间,您几乎日日苦修,风雨无阻,您剑术有所成,我也替您开心,但还是不免心疼。”
“最初练剑时的确难熬,如今习惯了,倒不觉得辛苦。”吴芷兰咬了一口点心,微微一顿,“这是桂花?今年新采的桂花?”
“是啊,”小汀笑着应道,“您怕是沉迷练剑,不知道桂花都已开了吧?”
“的确没有留心。”吴芷兰一口口吃完点心,最后却叹了口气,幽凉的夜色在她眼底蔓延开来,“可是我就算日夜苦练,也远远不及爹爹……这样下去,我要何时才能帮上爹爹的忙?又要何时才能为冬冥哥哥报仇?”
“吴姑娘……”小汀见她又钻起了牛角尖,只得劝道,“这两件事,都急不得,您的心意,掌门一定都看在眼里,您也不要太焦急了。”韩冬冥的名字,她却不敢提了。
“看在眼里有什么用?”吴芷兰突然抬高声音,话音不禁透出急躁,也不想再吃什么桂花糕了,她将披风甩在石凳上,又一把拿起了采萧剑。
小汀不敢拦她,吴芷兰的性子虽然比几年前温和了些,但若真生了气,要罚她板子,关她禁闭,也够她好一顿受。于是她拿上披风,端着盘子,默默退了下去。
一墙之外,颜子畯却不免有些惊讶。
这吴芷兰,怎么和许翎竹的描述大不相同?
她的确有一些大小姐刁蛮任性的影子,但远不像官宦人家的千金高高在上,只算是个性子直爽的姑娘罢了。她对习武这份执着,却是他未想过的,这都过了亥时,她竟打算练到子夜吗?
她方才说要报仇,那个人,又是谁?
颜子畯不禁想起了很多久远的往事,仿佛火堆烧过的灰烬,还残留着滚烫的余温。他也曾日夜习刀,不知疲倦,他也曾痛恨自己的无力和平庸,他也曾——每一刻,每一刀,都不敢忘记报仇。
他忽然觉得吴芷兰有些像他,像曾经的他。
他好像忽然对她有了些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翎竹和方恂不太出场,写一写滕十二和颜子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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