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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暮非骇了一跳,许翎竹也颇觉意外:“为什么?”
颜子畯展眉轻笑:“我既然已经是栖归楼一员,理当为栖归楼出力。”
“这不是看两本文书那样容易的事,你怎能如此儿戏!”宗暮非不由得起身,眉心死拧成一团,“我不同意,你武功不行,你不能去。”
许翎竹也道:“织凤楼和南青剑派都不是寻常之地,我也觉得你不该去。”
颜子畯抱拳,向许翎竹和方恂行礼道:“二位楼主既予我要职,我便不能一味安逸守在楼中,众弟子间,也会有所不服。我的武功虽然不如唐总管与滕管事,但也非手无缚鸡之力,二位楼主尽可试我一试,再说我不该去的话。”
话音甫落,方恂右手突然轻轻一拍桌案,案上一支毛笔如利剑般直向颜子畯射去!众人皆猝不及防,颜子畯也慌忙一侧头,毛笔将将擦着他耳边飞过,带落几根发丝,最后钉在了窗框上。
他转回目光,看向方恂,胸口犹自剧烈地起伏。
“能避开,还可以。”方恂淡淡开口。
“如果你觉得他武功能应付,”许翎竹斟酌着道,“让小颜去织凤楼?”
“我还没说同意呢!”宗暮非惊魂未定地拽了颜子畯一把,“你非要去吗?你知道织凤楼和南青剑派有多危险吗?”
“我一定要去,我知道这两个地方都很危险,但我会小心行事。”颜子畯不以为意道,“你不用担心我,我行走江湖的时间,不比你短多少。”
宗暮非紧抿着唇线,半晌未言,最后郁郁地坐下了。
许翎竹于是将视线从二人身上收回,再次看向方恂。
方恂沉吟片刻,道:“织凤楼仍叫滕十二去,颜子畯,去南青剑派。”
这句话出口,众人又皆是一怔。
“我另有些事情,需唐璃去做。”方恂淡淡抬眸。
“是。”唐璃垂首应了。
许翎竹疑惑地看向方恂——唐璃管着楼中暗卫,不让唐璃去,她可以理解;南青山阵法错综复杂,吴芷兰武功又不及沈世卿,让颜子畯去南青剑派,这也无可厚非。可他却叫唐璃去往他处,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非要在这节骨眼上去做?
方恂似知道她的疑惑,轻叹道:“到时候,我自会告诉你。楼中有你和我,已足够了。”
许翎竹又静了静:“好。”她一向信任方恂,于是不再多问,“那就这样安排,滕十二去织凤楼,颜子畯去南青剑派,这两日,我会将必要事项告知你们。”
滕十二和颜子畯应了是,许翎竹又交代几句,众人便各自回去准备。方恂回屋继续批阅文册,许翎竹目送着他们走下楼梯,一回身,忽有微风吹过,一叶悬铃飘飘转转,落在了许翎竹脚边。
秋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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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月高悬,如霜似玉,笼着织凤楼深邃的院落。正值初秋,今年春夏雨水丰沛,田亩收成喜人,丰年带给百姓的喜悦一路传进了城,弟子们忙着清点粮草,征收田银,织凤楼时常整夜车马不绝。
滕十二放下酒坛。
他已在织凤楼斜对角的客栈,守了十日。
他不知第多少次想,他是真不适合干刺杀的活儿。
堂堂正正地闯进去多好,沈世卿也堂堂正正地应战,他二人武功相差不远,一刀一剑,便是厮杀几个昼夜,那也当真痛快。自从加入这栖归楼,他很久没痛痛快快地与人打上一架了。
不过……滕十二又将目光掠向对街,一辆车舆驶出,十数弟子簇拥在侧,他看见沈世卿对车内人说了几句,而后放下车帘,马夫扬起马鞭,那车舆随即缓缓远离了织凤楼。
他认得那檀木车辂与织锦车帷——许翎竹请了画工,将所有细节都画了出来——那是织凤楼长老的车舆。
滕十二又想,不过,他终究不能逞一时痛快,坏了许翎竹和方恂的事。他觉得做人应当重情义,不该辜负他们一番信任——不,是不该辜负许翎竹。
方恂哪会在乎他是生是死呢?
那天之后,许翎竹每日来找他,向他讲述织凤楼架构和院落布局,训练他放轻脚步行动,屏息敛声地接近敌人,告诉他如何利用树木和院落阴影,藏匿自己的行踪。
彼时他听得不耐:“这么多,我如何记得住啊?不听了不听了。”
“听不下去也要听,记不住也要记,你必须将整个院落的构造熟记于心。”许翎竹拿着木尺,狠狠敲了心不在焉的滕十二手背一下,“你孤身闯入敌穴,稍有不慎,就是身首异处,你现在不用心记忆,到时是要去送死吗?”
“也不至于送死……”滕十二小声反驳。
“你去过织凤楼吗?”许翎竹凝声问。
“没有……”
“你见过沈世卿吗?”
“兴许……我记不得了。”
“那就是没见过。”许翎竹冷冷截断他的话,神色严肃,“你既不熟悉织凤楼,又不熟悉沈世卿,你如何肯定你能取胜?”
“不是说,我的武功比他更高一些吗……”滕十二说,声音却渐微,竟是愈加没有底气了。
“你以为他会老老实实地和你单打独斗?”许翎竹冷哼一声,“是,一个沈世卿,当然无需忌惮,可若再加上织凤楼数十暗卫呢?——你不妨设想,十个月泉围攻你,你可有把握取胜?”
“……”滕十二沉默了。
他确然必败无疑。
许翎竹静了静,放缓语气:“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并非易事,可我和方恂,都实在不敢贸然离开楼中。让你和小颜去,绝非万全之策,但已然是上策了。”
滕十二皱了皱眉,又低头研究起那张地图来:“我听不懂你们什么上策万策,你说让我如何做,我照做就是了。”
他是愚钝了些,但又不是个傻子。他当然不想白白送死。
滕十二拿起酒坛,仰头喝下一口,却不小心呛到,急忙从窗边缩回身子,一连串地咳嗽了数声。
十日过去,他早已摸清侍卫换班时间和值守路线——和沈世丞提供的信息一样。虽然许翎竹说过,不要心浮气躁,尽量等沈世卿外出,在路上伺机暗杀,届时守备比楼中薄弱,他更容易得手,也更容易撤退——可是,沈世卿哪有一点准备外出的迹象?倒是有两个长老离开了,他也不想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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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辉如金,云霞微暖,南青山上硬挺的松柏都好似变得柔和。松柏常年青翠,仿佛只有这昼夜交替的时刻,才会映出如此温软的光影。
颜子畯站在山脚,远远眺望着潋滟霞光,一时竟有些慨叹。
南青剑派久负盛名,立派数十年之久,弟子遍布江湖,和朝廷也有颇多往来。据传先皇少时曾在南青剑派习剑,若论辈分,应是吴成思的师兄。他自然早有耳闻这江湖第一门派之名,却始终无缘前来。他并不使剑,虽有一把执雁刀,也极少使用。
颜子畯从袖子里拿出南青山地形图和守备图,再次默记了一遍。这张地图,他早已刻在脑中,即使闭着眼,也不会踏错山中阵法——但多看几次,谨慎一些,总不会错。反正,他还要再等半个时辰。
等天色再暗一些,他就上山。
暗杀并非比武,除了武功,还有许多因素都能够决定胜败。这些道理他早就知道,许翎竹对他似乎也十分放心,只有宗暮非,直到送他离开栖归楼,仍始终忧虑重重。
“离开杞安郡城,你就不要再骑马了,不易隐匿行踪,也会引人注意。杞安郡有栖归楼弟子接应,你一定做足准备再上山。路上也要按时休息,如若身体不适,就在城中先行休养。天气渐渐转凉,南青山附近又比松亭郡更冷,你——你带了厚衣吧?”
“带了,你实在太唠叨了。”颜子畯无奈道,“许楼主给了我地图,说明了南青剑派守备方位,你也给了我足够的伤药,甚至迷药。我出门前一一检查过,全都带上了,绝对万无一失。”
宗暮非眉宇不纾:“我还是不放心,我再帮你检查一遍吧?”
“不用。”颜子畯哭笑不得地挡住宗暮非的手,“你实在小题大做了。哪有一个江湖人,从未受过伤?从未冒过险?这任务不难做,你不用担心。”
还有几句话,他没有说。他原先独自闯荡江湖,也有过许多刀口搏命,生死一线的时刻,栖归楼的生活比之,简直安逸得像一场美梦。
宗暮非却不以为然:“我就从未受过伤,再说,你也不算一个江湖人。”
颜子畯失笑:“我为何不算江湖人?”
宗暮非停顿半晌,似乎也讲不出一个所以然,眉间的忧虑却丝毫未消:“不知怎么,我心里头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若受了伤,我该如何向你姐姐交代?我看栖归楼也不需要我什么,我这就和他俩说一声,同你一起去……”
“真的不用了。”颜子畯急忙拉住说着就要往回走的宗暮非,“你就好好留在楼中,找机会和许楼主增进一下感情,行不行?”
“你!”宗暮非顿时惊跳起来,一转身捂住了颜子畯的嘴,“嘘,小声点!这里人来人往,被听到了怎么办?”
颜子畯拿开宗暮非的手:“开玩笑的。”看着他,语气却渐而清冷,“你用不着担心,也别以为我和你说笑几句,你就有资格替姐姐照看我了。”他看着宗暮非的脸色似被骤然冻在秋风中,微勾起嘴角,拽紧马缰,迈开脚步,“我不会死的,回来之后,我还要继续监视你呢。”
一阵晚风自山林间穿过,颜子畯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回过神来。天色已渐渐晦暗,夕阳隐在山峦背后,林野安静而萧瑟,仿佛蓄着不可名状的危险。
颜子畯收起地图,抬步向林中走去。
若当时他不说几句狠话,宗暮非只怕真要和他一起来了。
其实,他早已将宗暮非看作他的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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