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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自己的左胸猛地扎了下去,瞬间没至刀柄,鲜血旋即从刀柄处汩汩淌下。但许是因为在情急之中,并未刺到要害,他身子摇晃了几下,神智还较为清醒。几个清兵见状,欲抢上前去扑救,阎应元不待他们近前,竟一把拔出胸前短刀,一股鲜血立时飞溅而出,溅到了一尺开外。众清兵骇然,纷纷后退。
刘良佐此时已到近前,大呼道:“阎公,万万不可”
他一边喊叫,一边跃下马来,分开众兵士就往阎应元跟前来。阎应元扭头一看,身旁不远就是前湖。他不待刘良佐走近,奋力推开右侧的几名士兵,纵身一跃,跳进了湖中。巨大的水花溅起又落下之后,众人看见他身旁的湖水立时被鲜血染红了一片。
刘良佐眼见这一幕,心中极为震惊,慌忙高声命令道:“速速救起阎公”
几个士兵跳进湖中,七手八脚去拉阎应元。他重伤在身,体力耗尽,无力再战,只任由清兵将他捞上岸来。士兵将他平放于岸上,刘良佐从身边一个士兵处取了药粉和绷带,走到阎应元身边蹲下来,准备亲自给他包扎。
阎应元一把抓住他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道:“速杀我”
刘良佐心中万分羞愧,低声道:“阎公,摄政王和豫亲王对阎公极为敬重,绝不会轻慢于你,你切勿轻生”
阎应元嘲弄地道:“轻生哈哈哈哈”
“阎公,你若归顺大清,今后我愿终生追随麾下,任您驱使”
阎应元岂肯多听他一句劝,吼道:“休要多言。成全我杀身报国之愿速杀我”
他见刘良佐还要给他包扎,不禁牙关紧咬,紧钳着刘良佐的手往他胸前一推,刘良佐被他推了一个趔趄。他随即咬牙翻身跳起,一把夺过一名士兵手中的红缨枪,迅疾无比地反手就捅进了自己的腹部,只听“扑哧”一声,红缨枪头又从他后背伸了出来。刘良佐大惊,已然扑救不及,只见阎应元睁大眼睛,最后看了一眼自己身旁血染的土地,叹道:“终究未保住这河山”
刘良佐连忙上前扶住他,但见他大睁着双眼,悠悠出了一口气,便再无声息。
刘良佐内心又是敬佩又是羞愧,不禁流下泪来:“丽亨兄,你何苦如此”
在场的不少士兵都是刘良佐部下,本来都是明朝过来的,此时见到这情景,无不动容,有士兵默默流下了泪水。
“阎公”就在全场静默之时,一个身影突然冲到人群里来,一步蹿到阎应元身前。来人正是冯鹿。他一路一边厮杀一边寻找阎应元,方才远远看到阎应元被从湖里救上来,他杀退围住自己的清兵,不要命地往这边跑来,等他到近前,刚刚看到阎应元倒下。
“阎公”冯鹿痛呼一声,飞身过来,含泪抱起阎应元身子,见他已无声息,双眼还兀自大睁着怒视苍穹,身上衣服已几乎被鲜血浸透。冯鹿将这一幕惨烈看在眼里,瞬间肝胆俱裂。他为阎应元合上双眼,缓缓将其尸身放于地上,怒吼一声,抄起身边的刀,一刀便向刘良佐砍去。刘良佐大骇,急忙闪避,冯鹿虽使刀,用的却是阎应元教的剑法,刘良佐闪避不及,刀锋顺着他右臂齐齐削下,右臂的一溜皮肉和两个手指瞬间被削到了地上。刘良佐惨叫一声,几个清兵慌忙上前将他扶住,其余清兵此时也回过神来,一拥而上。
刘良佐此时对阎应元的惋惜之情已经完全因对冯鹿的愤恨而消失殆尽,他任手下包扎伤口,声嘶力竭地对清兵命令道:“将他碎尸万段”
清兵们此时也已经将短暂的反省和愧疚抖落在地,一个个挺起手中的刀枪,争先恐后涌向已经杀红了眼的冯鹿。
骆谦气喘吁吁地往家跑,一路上都看见有江阴百姓要么上吊,要么跳河,要么正在点燃自家屋子,要自焚殉国,没有一个人哭喊、慌乱、畏惧。他无法阻止,也无力阻止,此时此刻,他知道,也没有必要了。他只想尽快回到家中,与家人见上最后一面,然后去与冯鹿、阎公回合,一起杀敌。
但当他踏进门的那一刻,他再也迈不动自己的步子,眼前的一幕让他瞬间摧肝裂胆。祖父母、父母和所有的仆从都横七竖八躺在前院中,他们面容宁静安详,嘴角流着黑血。显然听见城破的消息,他们一起服毒自尽,以身殉国。
在一个角落里,他看见了自己的爱妻孙雅,她靠墙坐着,身子有些歪斜,手中还握着一支毛笔,鼻尖上的墨迹还未全干。在她身后的墙上,题有两行诗句:
“露胔白骨满疆场,万里孤忠未肯降,寄语行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
骆谦嘴里默默念着爱妻留下的绝笔,泪流满面,心如刀绞。此时喊杀声隐隐从远处传来,他知道,清兵杀到附近来了。他一把抹去脸上的泪,转身进厨房,提出两坛酒,迅速泼在正厅门窗上,然后掏出火折子,点燃火,扔到了酒上。火势一下窜了起来,转眼变成了熊熊烈火,烧得门窗哔剥响。
骆谦慢慢退到大门口,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生长了二十年的家,咬紧牙,含着泪,转身飞快地向前跑去。
他一路上遇到的都是三五成群的零散清兵,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解决了。当快到东门时,骆谦远远看见十余个清兵正在围攻冯厚敦,身边已经躺倒了很多义兵和清兵的尸体。
冯厚敦显然已经力战多时,身上多处有伤,看得出来他已经快精疲力尽,动变得有些迟缓,但还在奋力抵挡着。骆谦想也没想,冲了上去,一刀一个,转眼砍到三四个士兵。众清兵突然看见来了一个骁勇的人,都有些畏惧,犹豫着没再上前,骆谦乘隙问道:“冯先生,你怎么样”
冯厚敦扭头看见骆谦,顿时又惊又怒:“谁让你回来的”
“冯先生,我”
“混帐”冯厚敦怒骂道,“阎公的话你们都当耳边风了”
此时清兵又冲了上来,骆谦为了让冯厚敦喘口气,二话没说,抢在他前面挥刀便挡。虽然来回奔跑已四五个时辰,体力已经大幅消耗,但此时他完全忘记了疲累,抖擞精神,全力厮杀,不多时,十余个清兵全部倒在他刀下。
他回身看冯厚敦,左臂伤得很重,鲜血几乎染红了整条衣袖。他撕下一片衣襟,正要给他包扎,被冯厚敦一把推开了。
冯厚敦怒视着他,大声喝道:“马上回去”
骆谦小声地解释道:“太子已经安全了。”
“说什么废话”冯厚敦的声音更高了,“阎公已经有交待,你多杀几个清兵,没有保护太子的安全重要回去给我回去”
骆谦不敢再搭话,只是垂着头固执地要给冯厚敦包扎伤口,冯厚敦怒极,一脚就朝他踢了过来。此时远处又传来了喊杀声,更多的清兵从前方涌了过来。
冯厚敦厉声对骆谦喝道:“我叫你走,你听见了没有”
骆谦眼里含着泪,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阎公我等今天已必死无疑,你们真要让阎公死不瞑目吗滚滚回去”
此时清兵已到近前,冯厚敦奋力在骆谦胸前又推了一把:“滚你在继续留在此处,就是要让我们死不瞑目”
他说完,没再理会骆谦,持刀向清兵迎面冲去。骆谦眼看伤痕累累的冯厚敦义无反顾地杀进了清兵堆里,岂肯忍心抛下他独自一人,他抹了一把泪,咬牙跟在后面冲了过去。此时清兵一堆一堆地涌了过来,将二人团团围在中间。冯厚敦见骆谦终究没有走,心中又怒又恨又惋惜,但此时两人已经没有说话的机会,只有拼命地抵挡一波又一波冲上来的敌人。一个个清兵相继倒下,更多的长矛和刀枪又如雨点般戳来。
其中一个清兵认出了冯厚敦,高声喊道:“有胡子的是江阴主事之一,活捉有赏”
此时冯厚敦已经筋疲力尽,他以刀戳地,右手紧握刀柄支撑着自己歪歪斜斜的身子,喘着气哈哈笑道:“别做梦了,我的最后一滴血,今天就滴在此处谁不要命的,就只管上来,我和他同归于尽”
众清兵高喊一声,呼啦啦涌了上来
、穿心
朱慈烺缓缓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上午。当他睁开眼睛,反应过来自己是在马背上时,心中大惊,猛地一下想坐起身来,却发现手脚都被捆缚在马上,根本直不起身。他回忆起之前的情形,心中立即反应过来一定是阎应元打晕了自己,然后设法将自己送出了江阴。想到此,他五内俱焚,暗暗运足气,双手用力一错,挣开了捆在手上的布条,随即又偏着身子解开脚上的绑缚,纵身跃下马来。
他焦急地举目四望,见自己身在旷野之中,根本看不见江阴城的影子,甚至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眼前是一片荒芜的田野,杂草之中开着零零星星的野花,视线尽头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树林后面有连绵起伏的群山。他回身一看,身后是一片稀疏的灌木丛,灌木丛后面一条宽宽的河流正哗哗流淌。周遭不见一个人影。偏偏这是个阴天,乌云密布,方向也无从辨认。
他心慌意乱地彷徨了片刻,打定主意,回身牵起正在吃草的马儿,穿过灌木丛,蹚过河水,骑上马往旷野开阔的地方走去。
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前方出现了村庄,他心中大喜,一身的疲惫顿时荡然无存。他策马疾驰进了村子,在村口找了一户人家敲门,想打听江阴的消息。
开门的是一位大约六十出头的老者,朱慈烺一见他,迫不及待地张口就问道:“请问老人家,这里是何处离江阴城有多远”
老者见他风尘仆仆,神色疲惫而焦虑,没有绕弯子,温和地道:“此处名齐家营,属于祝塘镇,离江阴城有七十余里。”
朱慈烺一听自己走出了这么远,几乎不敢相信:“什么,离江阴城有七十多里”
老者点头道:“没错,你要去江阴,得往北走。”
朱慈烺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着急地问道:“何方是北小可已经迷失方向,请老人家告知。”
老者指着村口一条宽宽的土路道:“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到了下一个村子,你再问,就知道了。”
朱慈烺谢过老者,急匆匆正要上路,老者又叫住了他,关切地道:“小兄弟,听说清兵这几天正在炮轰江阴城,你还是不要去了。”
朱慈烺感激地看了老者一眼,说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去。多谢老人家”说完,他一勒缰绳,头也不回就往大路奔去。
一路边走边问,一个多时辰后,他策马到了云亭镇,这里离江阴城已经不到十里。不知为何,时值正午时分,整个镇上却冷冷清清,见不到几个人,很多商铺都关门闭户,一派萧条肃杀的景象。
朱慈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半开半闭的杂货铺,见店里的活计正坐在柜台后面打盹,他犹豫了一下,打了个招呼。
那伙计睁开眼睛,混混沌沌地看着眼前的朱慈烺,还没回过神来,含糊地问道:“客官,要买什么”
朱慈烺摇摇头,急切地问道:“小兄弟,我想打听一下,江阴城现在怎么样了”
“江阴”那伙计瞪大了眼睛,“你不知道”
他的回答让朱慈烺有些摸不着头脑,也有些心里发紧:“不知道。请你快说”
那伙计闷闷地摇摇头,叹道:“已经完了。”
伙计的话顿时让朱慈烺如五雷轰顶:“完了什么意思”
伙计看了朱慈烺的表情,对他的反应一点也不感到意外:“昨天已经被清兵攻下,死光了。”
“死光了”
那伙计感叹道:“没错,听说全杀光了,没有一个人投降,全城没有一个孬种。”
朱慈烺没想到那老者说的正在炮轰,到这里就变成了全城殉难,只因方才的村子里江阴稍远,还未及时得到准确消息。他没考虑这么多,愤怒地对那伙计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你如果胡说八道,我一刀杀了你”
那伙计听朱慈烺这么说,不乐意了,高声道:“什么胡说八道今天早上都传开了,现在十乡八镇谁不知道这消息你不相信,来跟我打听干什么还在这耍什么威风,莫名其妙”他看朱慈烺文质彬彬,根本不像穷凶极恶之人,心中根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因此才敢出言顶撞。
朱慈烺自知自己情急之下说话不当,连忙赔礼道:“对不住,小兄弟。我有兄弟在城里,听你说城里的人都被杀光了,一时震惊,失了礼。你勿见怪。”
那小伙计点点头,表示理解:“算了。我看你不要回城里去了,清兵今天一整天都在焚烧尸体,严禁人员出入,你到了那里,也进不去的。”
直到此时,朱慈烺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残忍的现实:江阴破了,全城百姓都殉了国。他忽然觉得自己全身的筋骨被人生生抽了去,险些站立不稳,那伙计见他如同失了魂魄一般,精神恍惚,好心地问道:“喂,你没事吧”
朱慈烺扶住门框,用细若游丝的声音问道;“那主持守城的阎应元他们,有消息吗”
那伙计惋惜地摇头道:“别提了。阎公威名谁不知道,听说,很惨的。”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听说阎公的尸体也和众人的堆在一起,今天早上已经烧了”
他话没说完,只听“噗”的一声,朱慈烺口中喷出一股鲜血,溅到了几步开外。那伙计大惊失色,结结巴巴道:“你,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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