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不舍,二人虽然初次见面,但因为朱慈烺的缘故结识,又见对方都是温婉善良之人,颇有一见如故之感。因此在门口又互相叮咛许久,才依依惜别。
夏子衿返回房间,见朱慈烺还有些神情落寞,知道他心下惦记着孤身离去的罗素,便含笑道:“殿下是不是有些不放心”
朱慈烺勉强笑道:“我只是心里有些感慨,民间很多老百姓如此善良淳朴,却往往过不上安宁的生活,现下又遭逢乱世,更是雪上加霜。想起来就揪心”
夏子衿深有同感,忧戚地道:“确实如此。屈大夫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道尽了多少有良知的士人心声可惜,现在真正为老百姓着想的官员寥寥无几。什么时候才有清平盛世,朗朗乾坤啊”
二人自上次邂逅,本一见如故,惺惺相惜,后因误会匆匆离别,彼此都很惦记,此时一番畅谈,不觉彼此间的距离又近了许多。
、缘起
杭州城同福客栈。同福客栈位于杭州繁华热闹的庆春街南端。茶楼、酒馆、当铺、坊,各色小吃,一应俱全,格外热闹。
此时在楼上一个陈设华丽的雅间,烛火通明,几个年龄大小不一的男子正围坐在一起轻声交谈,其中另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长得虎背熊腰,目光如电,看着彪悍勇武。他身旁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文士模样、相貌清癯的男子,另外两名都是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均是仪表堂堂,看着既沉稳又机敏。而坐在上首的一位三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显然是这群人的核心人物,衣着华贵,气宇非凡。他神态悠闲,仿佛任何事情都可以举重若轻,此时正面带微笑听着身边之人的议论。
“王爷,这些天走下来,着实让人心中振奋哪”络腮胡子说着,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哦说说看。”
被叫王爷的年轻男子不动声色,只是淡淡笑着。
络腮胡子一脸艳羡,赞叹道:“江南不愧是鱼米之乡,果然物产丰厚、富庶繁华且景色秀丽、佳人如云哪”
贵公子摸样的人轻笑道:“那又如何”
络腮胡见王爷不置可否,有些急了:“王爷,昔日只听传闻江南如何好,而今亲眼得见,真是无比称羡哪。现在属下的心情,恨不能马上挥师南下,将这富贵温柔乡早日收入囊中”
贵公子闻言一皱眉,轻轻使一个眼色,示意说话之人小心隔墙有耳。络腮胡子立即闭上了嘴。
贵公子转向文士模样的人,含笑道:“扎尔博,你说说看。”
叫扎尔博的人微微一笑,恭谨地道:“属下此次也是平生第一次到江南,真是大开眼界。江南富庶繁华、人杰地灵,确实非同寻常。”
他稍微一顿,笑道,“想必王爷也读过那柳三变的词,所写果然不错。”
贵公子随即含笑接口道:“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市列珠玑,户盈罗绮,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
文士摸样的人轻声和上了后面两句。两人吟罢,会心一笑。
“你们念念有词在说些什么都没听懂。”
络腮胡子急道。
“这是北宋文人柳永描写杭州的词,”文士笑吟吟解释道,“如今看来,他确实所言非虚。”
“别的情况呢,再说说。”
贵公子收敛笑容,正色道。
文士压低声音接着道,“王爷,从这几天的暗中查访看来,属下也觉得江南必可轻取。”
“何以见得”
“从我们打探的消息以及耳闻目睹的情况看来,南京小朝廷腐朽昏庸,内部你争我斗,不足为虑,民间亦处处歌舞升平,醉生梦死,从上至下毫无斗志,一盘散沙”
贵公子不动声色地道:“可江南依据长江天险,江北四镇淮安、泸州、扬州和泗州有重兵驻守,号称百万之师。史可法督师扬州,威名远扬。加上武昌重镇,有左良部镇守,兵力号称七十万。这些你们又怎么看”
“依属下看来,四镇不足为虑。他们骄横跋扈,各自拥兵自重,平日你争我夺,只知鱼肉百姓、贪图享乐,军纪败坏至极”扎尔博头头是道地分析道,“至于史可法,他朝中不得势,处处受到牵制,根本独木难支,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纵有满腔热血和天纵英才,也是一己之力,难以力挽乾坤因此亦不足为虑。”
“那武昌呢七十万可不好对付。”
“左良部虽看似声势浩大,但他部队人员庞杂,并不团结,且纪律松懈。左良为人骄横,与朝廷也有龃龉,听闻当初拥立弘光,他就不肯接受,并不见得会死心塌地效忠弘光朝廷。到时候我们可以先瓦解他军心,争取不攻自破。武昌也就形同虚设了。”
贵公子模样的人轻轻点头,表示赞同。
原来,这被称为王爷的人乃是满清豫王多铎,哈赤的第十五子,大清摄政王多尔衮的同母胞弟。此前他率领大军与英王阿济格合力之下,已经将李自成陕西、山西、河南等的主力大军几乎全部击溃。随着战事的所向披靡,及所占地盘的日益扩张,大清早已野心勃勃,意欲一统天下。而今李自成余部在阿济格的围追堵截之下几乎已经失去了喘息之机,多铎的主要任务已经不是对付李自成,而是把目标移向了南明的半壁江山。因此,趁着大军修整之机,多铎乔装改扮,化为明朝富商,带着自己的几名亲信,亲自到江南来侦察情况。那络腮胡子是他身边的一位得力干将,名叫朴敏,此人跟随多铎多年,武艺出众,骁勇善战,屡立战功,对多铎忠心耿耿。文士模样的名唤扎尔博,精通汉文化,满腹文韬武略,有经天纬地之才,是多铎的军师兼密友。另外两名年轻人一个是察格昆,一个是巴拓,都有一身好武艺,此次随行为多铎的贴身保镖。几人数日来经过明察暗访,已经将江南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心中踌躇满志,恨不能马上发兵攻取江南。
到今晚商谈为止,多铎觉得此时任务已经圆满完成,心中也已有了计划,不觉放下心来。几人说完话,多铎便吩咐他们各自放松、休息,他自己也要到外面闲游一番,好好领略一下江南的风物人情。因此他交待谁也不许跟随,便独自一人悠闲地出了客栈。
今日恰逢中秋,街上热闹非常,夜幕还未降临,到处已经张灯结彩,各种商品鳞次栉比,让人眼花缭乱,整个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商贾游人、僧道小贩,骑马的、坐轿的、问路的、听书的,饮酒喝茶的,三教九流,形形,当真热闹非凡。多铎一路走着,心情无比舒畅。
此时夏子衿和采薇也上了街,今日中秋,她们想为朱慈烺买些江南点心果品回去给他品尝。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采薇叹道:“小姐,今日中秋,我们也不能在家陪老爷、夫人过了。你和少爷都不在,府里不知道多冷清”
“是啊。可惜素姑娘走了,我们只有在这照顾殿下,看来短时间内我们是回不去了。”
“从小到这么大,从来没有一个中秋像今日这样冷清,也不知道少爷在哪里。”
“好啦,你别在这长吁短叹了,我们还是随遇而安吧。赶快买些点心果品回去,殿下还在等我们呢。”
“不用买太多,顾大人不是都准备好了吗”
“是,但江南有几样特色点心,我们可以买去给殿下尝尝。顾大人毕竟是男人家,未必想得这么细心。”
两人说着话,留意着街边的喧闹繁华,夏子矜不由得叹道:“看着这等热闹繁华,恍若太平盛世,真不知有多少人在为时局忧心”采薇似乎没听见夏子衿的感叹,自顾艳羡地欣赏着五彩缤纷的街市,说道:“可惜殿下伤还没好,行走不便,要不出来看看这个中秋灯市,那该多好”她一边感叹,一边新奇地欣赏两边的各种彩灯,不时地叫夏子衿看这看那。
夏子衿笑道:“你呀,别光顾着贪看了。今天中秋,扔下殿下一个人多不好,他还身上有伤呢。我们要早些回去。”
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前走,见到前面不远处异常热闹,围聚了不少人,正在议论纷纷,指指点点,还听到有人高声吆喝,招揽看客,一时人山人海。两人都不禁好奇,遂走上前去。只见前面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巨大台位,用绸布、彩灯等装饰得璀璨缤纷,一个管家模样打扮的人和几个家丁正在吆喝,身后小山似地堆满了各种五花八门的物品,他们身前高低不一的木架上也挂满了纸鸢、绸带、彩灯等各种玩具和饰品。
见人群聚集,那身形富态的管家对周围拱了拱手,高声道:“各位乡亲,今日是中秋,我们黄员外为了和杭州百姓一起同庆佳节,特地拿出三百两银子,置办了许多物品,馈赠给杭州父老物品共有二百六十件,大家都看到了,有大米、白面、绸缎、上好布料、锅碗瓢盆、纹银器皿以及猪牛羊腿,各色果篮,还有饰品、玩具。大家可以选自己喜欢的,只要猜中物品上面的灯谜,就可以当场拿走。这样做只是为了增添节庆的喜气和气氛,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在场的人们闻言虽然面露喜色,却免不了议论纷纷:“还要猜灯谜,直接送人不就行了”
有人嘟哝道:“那不识字的,怎么猜啊。”
“这个有点意思。就是太为难人了,只怕不是诚心要送。”
见众人议论,那管家笑道:“各位父老不要心急,这些谜语都非常简单,都是里巷俗语,难不倒大家只要猜中,立即赠送”中年管家笑容可掬,一脸诚意。
夏子矜见时候不早,不想再耽误,便对采薇道:“不看了,我们走吧。”
采薇不情愿地道:“小姐,看一会儿嘛。”
夏子矜刚要说话,只听旁边一个稚嫩的声音央求道:“爹爹,我就要那个大大的纸鸢。爹爹”
她们回过头,只见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正骑在一个二十八九岁的男子肩上,不停地摇晃着身子,指着前面一个架子上挂着的一个凤舞九天纸鸢,不依不饶地向那男子撒娇。男子衣着很旧,面容质朴,一副庄稼人打扮。他无奈地低声道:“颖儿乖,下次爹爹给你买。我们走,啊”
小女孩根本不听:“我不要,不要,我就要这个就要这个”
男子面容尴尬,似乎已经急出汗来,为难地道:“听话。”
一边说着,一边就往人群外迈步。小女孩见父亲要走,咧着嘴委屈地哭开了,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小脸上滚落下来。
“等一下。”
夏子矜孩子哭得可怜,心中不忍,叫住那个男子,“孩子喜欢,就给她吧。”
那男人回过头来,看了夏子矜一眼,无奈地道:“要猜灯谜。我,我又不识字。”
夏子矜稍一犹豫,和善地道:“没事,你等一下。我可以试试。”
她走到那纸鸢面前,取下纸鸢上的纸条,看了一眼,对那管家道:“先生,麻烦你,拿这个纸鸢。”
此时众人见有人首先出头要猜谜,都静了下来。那管家回过头,见有人捧场,还是个容貌极美的女子,笑逐颜开地道:“没问题,姑娘。只要猜中上面的灯谜,这个精致的纸鸢就归你了。”
他接过夏子矜手中的字条,高声念道:“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打一物。姑娘请。”
夏子矜微微一笑,道:“这个不难,乃是日。”
夏子矜一答完,旁边众人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那管家笑道:“姑娘猜的没错,纸鸢归你了。”
他一边取纸鸢,一边高兴地对众人道:“怎么样都不难吧”围观众人虽然都跃跃欲试,但还是没人上前。
夏子矜接过管家递过来的纸鸢,回身递给那脸上还带着泪痕的小女孩,小女孩接过去,立时破涕为笑。女孩的父亲喜出望外,连连称谢。见夏子矜笑盈盈的,分外和蔼,不禁又试探地问道:“这位小姐,能不能再替我猜一个,让我拿点白米回家。家里”
夏子矜欣然道:“我试试。”
她转身对那管家道:“请问先生,白米的谜语是什么”
那管家陪笑道:“白米我们员外一共准备了五十袋奉送,每一袋谜底不一样。姑娘可是要猜谜”
“我可以一试。你随便取几袋来。”
那管家命人从身后提了几袋大约重四五升的白米过来,放在夏子矜面前,取下其中一个袋子上的纸条,高声念道:“乌龙上壁,身披万点金星。打一物。请”
夏子矜沉吟片刻,答道:“如果我没说错,是秤杆吧。”
那管家眉开眼笑道:“姑娘猜中了。”
家丁递上白米,夏子矜回身含笑对那男子道:“这是你的了。”
那男子快步走上前来,把白米抱入怀中,欢天喜地地道:“多谢小姐多谢”
见夏子矜轻而易举就猜中两个谜语,拿到奖赏,旁边的人无比艳羡,此时旁边一位老者对夏子矜恳求道:“姑娘,也请你帮小老儿猜一个吧。”
夏子矜欣然拿起另一袋白米上的字条,递给那管家,管家高声念道:“入门无犬吠。打一个字。”
夏子矜稍加思索,答道“此乃一问字。对吧”
老者也得到了一袋白米。此时围观的人纷纷围上来,请夏子矜帮他们猜谜,夏子矜一一应允,不多时,旁边的人纷纷得到了绸缎、牛羊肉、白面等物,无不欢天喜地,对夏子矜交口称赞。
此时,那大清的多铎王爷也在人群之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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