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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无望,万不可强力为之,明白吗首要的是保全自己,一定要活下去纵使隐居山野,埋没江湖,也务必活下去。这是父皇对你的唯一要求,你切莫辜负记住了吗”
太子流着泪,恐惧、悲痛和不舍一起涌上心头。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他此前的岁月就是在钟粹宫读书写字,在御花园闲庭漫步,皇宫以外的世界,他几乎一无所知。数月来虽然也为时局隐隐担忧,却万万没有料到转瞬间大厦将倾,要与自己的亲人生离死别。此情何堪此后难道真的江山易主,乾坤挪位,一切都将灰飞烟灭了吗父皇、母后将如何自处,是否还有相见之日而一出紫禁城,天下之大,茫茫江湖,自己该怎样去面对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之前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而现在都摆在眼前了,他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却刻不容缓马上就要离开父母。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此时心里全乱了。
“父皇儿臣无能,未能替父皇分忧,为国家出力,儿臣只知道读书写字,却未知道如何保家卫国儿臣该死”太子又悔又痛,热泪滚滚,他毅然跪下,苦苦哀求:“父皇,就让儿臣陪在您和母后身边吧儿臣不想走,即使要死,儿臣也要陪伴父皇母后您让儿臣独自逃生,儿臣毋宁死父皇,儿臣不怕死,请您留儿臣在身边”
垂立在侧旁的太监杜宣看见眼前情景,不禁心中惨然,默默擦了一把眼睛。
“烺儿你休要如此糊涂”崇祯帝心中着急,断喝一声,却又哽住,“该说的父皇都已经跟你说了,你必须马上走”他强忍悲痛,不待太子答话,低沉地叫了一声:“杜宣。”
“奴才在。”
杜宣趋前垂首听命。
“带太子更衣,准备送太子出城不得有片刻耽误。”
“奴才遵命。”
杜宣转向太子,恭谨地柔声说道:“殿下,奴才伺候殿下去更衣。”
太子忍住泪,不肯起身,绝望地低声叫唤:“父皇父皇”
听见儿子叫得悲切,崇祯心如刀绞,他含着泪,不忍再对眼前即将生离死别的亲生骨肉加以呵斥。半晌,他缓缓说道:“皇儿,昔年父皇所赠之物,可还记得”
“儿臣记得,儿臣时刻带在身边。”
太子拭了一把泪,伸手到怀中,掏出一片金黄的丝质手帕,郑重打开,双手托起呈递给崇祯。手帕中的物件比鹅卵石稍大,造型奇特,乃是龙头鱼身,只见那龙首高昂向天,双目怒睁,大张着口,有吞吐天气日月之势。虽然整个通体漆黑如墨,却显得无比晶莹剔透,散发着温润莹洁的光芒。一看就绝非凡俗之物。
崇祯没有伸手去接,他点点头道:“皇儿,带着这螭吻走,虽然它终究未护佑大明,但这是命中注定。你带着它,我相信它一定能保你平安”此刻面临与爱子的生离死别,为父亲的天性让崇祯万分牵挂和难舍,他强忍悲痛,哽咽着,继续叮嘱道,“你千万要保管好,此物当年进贡朝廷以及父皇亲赠与你,天下皆知。万一到了南京,这是你身份的信物。记住父皇对你说过的话。你这就去吧”言毕,皇帝转过身,毅然地挥了挥手:“你母后那里也不必去辞行了,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们动身越快就越安全过后,父皇会亲自告诉她。杜宣。”
“是,皇上。”
无论太子如何声声呼唤,皇帝再也没转过脸,两名太监从外间走进,默默地架着不肯离去的太子,一步一趔趄地出去了。而此时,背过身去的皇帝,泪流满面的脸颊在一阵阵痛苦地抽搐。
此时天已经黑了,太子由两个小太监半架着,一路到了一个隐秘的殿堂。杜公公紧随其后。太子几次呼叫杜宣,欲叫他们停下听自己分辩,都被杜公公手势和眼神阻止,示意太子不可声张,以免引起别人注意。
进了内室,杜公公马上示意两个小太监给太子更衣。
太子一把抹去脸上犹存的泪痕,急道:“杜公公,我万万不能离开,面临危难,身为人子怎可抛下父母双亲独自逃生,这万万不可”
杜公公耐心劝解道:“殿下,您就体谅皇上的一片苦心吧奴才虽然没有子女,但深知为人父母,舐犊情深殿下切勿耽搁,速速更衣随老奴出城。奴才万万不能辜负皇上的重托呀”
“杜公公,我说什么也不会走的我死也要陪着父皇母后”太子用力甩开两个小太监,面有怒色,倔强地说道。
“殿下”杜公公一脸无奈。
“你要再多说什么,休怪我不客气”不待杜公公说什么,朱慈烺凛然道,“我这就去见母后绝不离开皇宫一步”说毕,朱慈烺抬脚就要走。
杜公公急了,一把拉住太子,苦苦劝道:“殿下,请听老奴一言皇上出此等决定绝非仅仅为了殿下,也是为了国家社稷着想”
“你休要骗我,我知道,父皇一心只想保全我的性命,我绝不会独自偷生”
“殿下,你错了。请殿下试想,若殿下到了南京,无论登基或是监国,都必定民心大振,明朝尚能复生啊”
“可我怎能弃父皇母后于不顾”太子垂泪道。
“殿下切莫悲伤,这只是权宜之计,皇上和皇后未必就不能保全啊。”
为了劝太子安心离开,杜公公急中生智,信口说道。
太子闻言果然收住泪,满怀希望地问道:“此话怎讲公公切莫宽慰我,父皇母后如何保全”
其实杜宣也知道,皇帝让太子出宫联络南京,希望渺茫,让他逃生才是真。此刻为了让太子心中踏实,老成的杜公公顺势耐心地开解道:“殿下,如今京城还有十几万守城将士,都是素日对皇上忠心耿耿的京营老兵,闯贼不可能旦夕破城。如能坚守数日,待勤王大军来到,即使不能将贼寇一举歼灭,也定可以暂保京城。届时殿下与老臣也必定到达留都。江南尚有百万之师,兵部尚书史可法乃是当年皇上钦点的将才,也是忠信可靠之人,到时在太子率领下挥师北上,岂不救了皇上和皇后”
太子半信半疑道:“果真能如此”
杜宣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殿下,此时你才是肩负重任哪难道您还要犹豫不决吗你是要回来救皇上,还是要陪着皇上皇后一起血溅紫禁城”
“我当然要救父皇母后”太子斩钉截铁地道,但他还是免不了心中有疑虑,他接着问道:“可是,就我们四个去南京吗如何去得到了南京,又该如何决策大事不是说南京和京城的消息已经阻塞很久了吗”
“殿下放心,皇上早已安排妥当。”
见太子已经相信了自己的话,杜公公显得更加有信心地说:“通州总兵雷天浩为人忠直,是皇上的心腹。皇上早已有密令给雷总兵,我和太子先秘密到通州,雷总兵会安排快马和随从人员一路保护太子。我们乔装改扮,星夜兼程,不用多少时日便可赶到南京。皇上也写好了密信交给兵部尚书史可法和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二人皆是对国家和社稷忠心不二的栋梁,且手握大权,大事定能成功皇上之所以只安排老奴和太子出京,就是为了避免引人注目。”
听闻这些话,太子神色稍微释然,他默默点头道:“既然能救得父皇母后,我愿意赴汤蹈火如此,那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吧”
见说动了太子,杜宣松了一口气,连忙示意两个小太监速速为太子更衣。
“可是母后还不知道,为防止母后担心,我是否该向母后辞行”太子又犹豫道,“毕竟这不是小事,如果母后找不见我,那不急坏了身子”
“殿下,此事本不宜声张,此时人心不稳,所谓成大事不拘小节,若此举能成,何愁没有团聚之日”
“我只和母后亲自说一声就走。”
“殿下,你若去与皇后别,皇后岂能不揪心,难免哭泣落泪若被心怀不轨之人察觉,那就坏了大事了如今的时局可不比以前啊人人都在为自己打算,万一走漏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朱慈闻言烺默默点头,轻声道:“杜公公,我听你的,我一定回来和父皇母后团聚。”
杜宣含着泪,感慨地看着朱慈烺,示意两个小太监迅速给他更衣。
、惊变
通州城。此时已是二更时分,整个通州城笼罩在沉沉黑夜之中,看似个平常而宁静的夜晚,而此时的总兵府中却是灯火通明,如同白昼。站岗的士兵屏气凝神,神情肃穆,仿佛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即将发生。
大堂内,一个身材魁伟的将领摸样的人刷地从座椅上站起来,“啪”地一掌击在旁边的方桌上,满面怒容。他约莫四十六七岁,仪表堂堂,含怒的双眼有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他面前立着几个军士,地上跪着个身着军官服制的年轻将领,大概三十来岁,脸型瘦削,衣冠不整,发髻凌乱,一脸的颓丧和惶恐。
“敖将军,我已经三令五申,不许酗酒,扰乱军纪。你今天竟然又酗酒闹事,打骂无辜士兵,还口出狂言上次我已经轻饶了你,今天,你自己说,该如何处置”
下跪的将领面有惭色,低声道:“末将知罪,请雷将军责罚”
雷将军重重哼了一声,余怒未消:“敖副将,你已跟随我多年,本来应看在这情面上从轻处置,但现在时局特殊,军心不稳。况且你已不是初犯,因此,本将军这次只有忍痛重责”
敖副将闻言,绝望地闭上双眼,牙关紧咬,下颌两边不易察觉地鼓起两个包,右手的拳头也不由自主地使力握紧。
雷将军叹息一声,接着痛心地道:“而今,朝廷风雨飘摇,眼看朝不保夕,我等为人臣子,在此时更应该忠于职守,效命国家,才不辜负皇恩和百姓的期望而你,整日呼酒买醉,玩忽职守,还散布谣言,动摇军心。如此下去,贼寇未至,人心已散将士们还如何打仗”
敖副将不服地争辩道:“雷将军明察不是末将动摇军心,你只要走到军营里看看,你就知道,现在没有几个人不唉声叹气的军心早就散了”
雷天浩怒道:“一派胡言你既然知道军心不稳,为副将,更应该努力振奋士气才是可你,反其道而行之,动辄酒醉,还信口雌黄,宣扬什么京城必失你自己说,为朝廷将领,这是你应该说的话吗”
“将军,属下知错了。”
敖副将低声说道,语气有些勉强。
雷天浩显然已经看出了他内心不服,刚要发话,此时,一名士兵急匆匆走进来,走到雷将军身旁,附耳说了几句。雷将军脸上怒气立消,神色十分肃穆。他对进来的士兵轻轻点头,随即对在场军士说道:“敖副将即日起革去副将一职,重责三十大板,并通告全军,以儆效尤如有再犯,定斩首示众带下去吧”说完,雷将军手一挥,匆匆出门而去。
这雷将军就是杜宣提到的雷天浩,他此时得到通报,太子和杜公公已经来到通州,之前他早已接到皇上密令,因此不敢怠慢,匆匆处理了敖副将的事情就去会杜公公。
雷天浩一走,敖金禄即旁若无人地站起来,对身边之人斜了一眼,倨傲地说道:“怎么,你们还真要拖我去打板子不成”
四名士兵立即躬身赔笑道:“敖副将,属下不敢”
要说敖副将为何如此嚣张,还是得从大明目前的局势说起,如今整个明朝已经积弊重重,各个方面都已经暴露出了他内部的腐朽和衰败。上至皇亲国戚、文武大臣,下至兵卒小甬,早已人心涣散。从军营来讲,多年的战祸不仅导致人力疲敝,士兵数量大幅减少,而且营中多是老弱疲惫、贩夫走卒之徒,稍微有点官职的把总、坐营,要么是被世家纨绔子弟所占据,要么就是被善于投机钻营之徒所谋,因此不要说战斗力,整个军营就是一盘散沙,连基本的士气都没有。而此时明朝危若累卵的局势,更是让大小官员战战兢兢,无不在钻头觅缝想为自己寻找出路。像雷天浩这样的忠贞之士,自然已经不得人心。因为众人都清醒地能看到他唯一的结局就是为朝廷殉葬。因此,就拿通州军营来说,很多唯利是图、贪生怕死之人早已暗中投靠善于投机钻营的敖副将,以期朝廷覆亡之后还能苟活甚至升官发财。
敖副将名敖金禄,生于武官世家,乃一纨绔子弟,素日不学无术,更毫无胆识气节,今见朝廷大势已去,早就在自谋出路,可惜一直未找到合适的时机。他天生狡黠,方才雷天浩的神情让他敏锐地意识到一定有不同寻常的事,如今的时局,为了自己的生计和出路,他不得不关注一切蛛丝马迹,以伺机行动。
“今夜肯定有什么大事,”敖金禄思忖道,他当机立断,马上使眼色给其中一个士兵,“你去打探一下,雷天浩到底在干什么。”
士兵领命刚要出去,敖金禄又阴沉地叮嘱道:“行事务必小心。”
“将军请放心。”
士兵快速离去。
雷天浩来到会客室,见早已端坐了一老一少两人,年长者面白无须,中等身材,神情和蔼,身着深灰色长衫。年少者面如冠,眉目俊朗,一袭青衫虽然普普通通,却显得丰姿不凡。两人正是从紫禁城出来的杜公公和太子朱慈烺。雷将军与二人虽然先前并未谋面,但已接到密令,因此见到二人便心中知晓。他未及招呼,首先谨慎地屏退了下人。见下人关门出去,他才对杜宣抱拳施礼道:“杜公公”随即眼神落到旁边的年轻人身上,轻声问道:“这就是”杜公公不言,只轻轻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