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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这般说,我倒要也有一问,不知你可否能解答?”
“说。”
“你对此这般清楚,又是受过多少伤?试了多少药?”
药杵被整理放入钵底的脆响里,你看出他睫羽下的目光里不仅仅是试探,更掩着疼惜——那神情竟与祖母望着你时的目光类似。
可你并不觉得他的关心是有必要的:“伤痕是女人的勋章,你又懂什么?”
若是李寻欢面对你这样贫嘴的时候,他一定会以你都心疼的目光瞧着你,仿佛他在轻触一个易碎的薄胎瓷:“这些勋章,我宁愿它们从未存在。”
所以你从不和李寻欢说起。
但是王怜花却掩饰了他眼底汹涌,轻轻笑道:“既是勋章,不若说与我一听,让我好好瞻仰瞻仰。”
“我若说了,你也不会信。”
“阿音若不说,又如何能让我懂你的女子气概?”
“……”
你好像知道佞臣为何能混得那么好了。
你不由得被他逗笑了,随后你轻轻一叹,看着他,眸光却穿透至很久很久之前的岁月。那时,你应当也称得起一声少年将军。1
“这里曾被狼牙箭贯穿。”你的指尖点至肩胛,随后划至肋间,“还有雁翎刀从左臂滑至此处,我当年是用桑白皮线在烛火下缝合的刀口。”
这是雁门关外被斥候所伤的,还算小伤。
你记得最接近死亡的那次还属幽州雪原,因为敌我相差悬殊,叛将投敌,粮草告急,你以必死之心带着五十心腹瞒着义父,深夜闯入辽军阵营。
当玄霜的蹄踏破大营时,你的右肩已嵌着三支透甲箭,叛将和敌将的头颅被你悬在马侧。被惊动的辽军追赶着你们,五万铁蹄震得冰河开裂。“放箭!”记忆里的嘶鸣和现实中你的嗓音重叠。你仿佛看见自己回到军营时,用断枪挑开面甲,温热的血珠顺着眉骨滴在冻土上,但你笑得开怀,静默一刹的军营随后爆发了惊人的欢呼。
“第七支箭贯穿肺叶时,我嚼碎了随身带的血竭。”说话间,指尖顺着肋骨斜贯至腰侧,“那本该有一道狰狞的伤口,是弯刀留下,刀刃卡在第三根肋骨间,我反手削断对方咽喉,用马鬃混着茜草塞住伤口……不过最险的还是左腿胫骨,若是不能跑跳我得被活活憋死。”
突围时被铁蒺藜砸断,是军医用《肘后备急方》里的柳枝入骨法才保住腿。
说起那老军医,你不由得想起雁门关突围之后,你所率的三百人队伍在峡谷遭受火攻,你顶着燃火的旗撞开围栏,滚烫的松脂顺着铁甲流进领口。回营后声带也受了损,老军医用雷火针炙哑门穴,留在你后颈一处艾灸灼烧,每扎一针,还叫你含住雪地里挖的鲜地黄。
“所以对医者,我总该怀几分感恩和好感的。”你以茶代酒,端着竹筒敬了王怜花一杯。
王怜花沉默不语,他没有竹筒也没有杯,只是与你一拱手算还礼。
英雌本不该提当年勇,可是你实在是个喜欢听夸奖的人,然而当年你血战之后的胜利却只留下狼藉,战功赫赫之下是皇权对此的清剿,于是一身荣耀竟不知道与谁说。
铠甲摩擦声萦绕耳际,你也曾守过太原城头三个昼夜,全身二十七处伤口被盐水冲洗。最深的箭伤在右膝,需挑开腐肉嵌入烧红的铁止血,而彼时城池中是百姓逃难的哭喊声。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你因而讨厌太平盛世下,不知安康是福的矫揉做派。
“我知道你当初伤了自己是想要同我卖可怜。可我爱自己胜过爱旁人,我受得哪一处伤不比你严重?我可怜自己都来不及,又怎会看得上你的做法呢?”
你并非没有同情心,你不会忘记李寻欢夜探寒池是为你,林仙儿周旋恶人也是为你,可他王怜花的伤全纯属自作自受。
你抚摸上了他的脸颊:“想让我对你好一点,便不要求我怜悯,证明你对我的价值,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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