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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云琛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目光落在男孩捏紧塑料袋的手上,关节因为用力泛着发白的红。
门口的风凉得有些过分,带着灰尘的湿气,一丝不苟地钻进屋里,把那点仅存的热意吹散得干干净净。
阮云琛看着那包馒头,没有伸手去接。
热气顺着塑料袋的缝隙飘出来,被冷风一截截地撕碎,像是掌心里本来捂着的温度,最终也没有留住。
男孩的手依旧攥着袋子,指尖不安地扣着塑料袋的边角。他站在那里,像是忘了要做什么,眼睛亮亮的,却没有任何声音。
阮云琛移开视线,原本凝固在那包馒头上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那双瘦得像柴枝的手掌,指尖一层薄薄的冻痕,皮肤干燥地裂开几道口子,带着风吹过的粗糙。
她本来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心底某个地方,好像被什么轻轻磕了一下——不疼,却说不上来地难受,像是有人无声地把一块滚烫的石头,按在了她心口的某处。
阮云琛忽然觉得胸口有些闷,烦躁得没来由。
她皱了皱眉,目光落在男孩的脸上。
他脸上有污渍,眼睛却干净得过分,亮得让人不敢直视。那种亮,不是寻常孩子的纯粹,而是一种藏在沉默里的固执,像是久经风雨的野猫,在寒夜里抱着仅有的温度。
阮云琛深吸一口气,冷风钻进胸腔,带走了压在心头的某些东西。眉间的线条缓缓松开,她侧身让出一条缝。
“进来吧。”
男孩抬起头,微微怔了一下,眼神在风声里轻轻晃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刹那间被点亮了,光影淡得不真切。
他没说话,攥紧塑料袋的手微微松开,跟着她的脚步,小心地跨过门槛。
门关上了,风声像是被卡在了门缝外,停在楼道里不甘地回荡着。
屋里骤然安静下来,台灯发出的微弱嗡鸣声变得清晰,温度也随之沉淀下来。
阮云琛把馒头放在桌上,那只塑料袋被她放下时发出轻微的“沙”声,热气飘散在空气里,勉强驱走了一点屋里的寒意。
男孩没有动,依旧站在门口,鞋底不安地蹭着地面。
阮云琛抬眼扫了他一眼,他的鞋破旧不堪,前头的布料被磨得几乎露出了脚趾。肩膀瘦削得过分,撑不起那件洗得发白的外套,像是风一吹就能把他连着影子一起吹散。
阮云琛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弯腰从抽屉里摸出一双筷子,轻飘飘地丢在桌上,筷子撞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家里今天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包咸菜,凑合吃吧。”
阮云琛的声音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坐下来,伸手拿过一个馒头。
塑料袋被捏得皱巴巴的,那几个馒头挤在一起,表皮已经被捂出了一点细小的湿气,但依旧透着热腾腾的香味。
阮云琛捏着馒头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手里的那团白色面皮上。热气从指尖传到掌心,一路烫进胸口,明明不重,却让她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男孩用什么换来的,她心里清楚。
那些空瓶子、废铁、捡回来的旧纸板,一斤几毛钱,能凑出这几个馒头,要付出多少时间、多少力气?阮云琛当然知道。
她想起那时候的那些廉价的消毒水,那个塑料袋里一层一层的纱布和药棉,男孩攥着袋子递给她时,那双微微发红的手指,以及他试图掩饰的慌乱眼神。
一样的沉默,一样的倔强。
阮云琛忽然觉得,这馒头有点烫手,像是她欠下的什么东西,轻飘飘地落在她掌心,却无论如何都还不起。
她抬起眼,看了男孩一眼。
男孩已经坐下,背脊微微弓着,双手捏着那双筷子,指尖依旧有些僵硬。他低着头,没吭声,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一顿饭。
阮云琛收回目光,低头掰开了馒头。
裂开的馒头里透出白白的软面,热气扑在她脸上,带着一股微甜的香味,让她脸上的神情缓了缓,眉眼间的那一点冷硬也松动了一些。
她抬起手,把掰开的馒头放到嘴边,却没有立刻咬下去,而是顿了顿,指腹轻轻按了按那柔软的面皮。
这馒头,应该很便宜吧?
便宜到男孩的手上,只剩下它的重量,一点微不足道的价值。
可阮云琛知道,这个重量背后压下去的是几个小时的寒风,是肩膀和手臂的酸痛,是指尖冻得发白却不敢停下的动作。
她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动作不自觉地放缓了些。
“吃吧。”她低声说,语调平静,像是顺口一提,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男孩坐在对面,低着头小口地咬着馒头,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什么。他的眼睛盯着桌面,视线不敢往上抬,肩膀微微塌着,整个人像一只小小的影子,被灯光投在墙上。
阮云琛看着他,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落在他捏着馒头的那双手上——指节瘦弱,手背上的皮肤因为寒风泛着白色的裂痕,像是一块粗糙的土地,被冻得开了几道沟。
“下次别乱花钱。”她开口,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男孩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怔忡,像是没反应过来,又似乎想说什么。可那点亮光在视线相触的刹那,又很快熄灭了。
他低下头,手里的筷子紧了紧,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小得几乎融在了灯下的光影里。
屋子重新归于沉默。
阮云琛没有再看他,目光落在桌上的那盘咸菜上。
那菜叶已经干巴巴地卷了边,泛着微微的油光,看起来连它自己都不愿意留在这盘子里似的。
她重新咬了一口馒头,动作很慢,像是每一口都要耗尽她全部的力气。
馒头在口腔里被压成一团,淡淡的面香还未散开,心底那点堵得慌的东西却又浮了上来。
这屋子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得让每一点细小的声响都变得分外清晰——男孩筷子碰到碗沿时那微不可察的碰撞声,咀嚼馒头时发出的轻微磨擦,还有窗外风吹动玻璃的低低呜咽。
阮云琛垂着眼皮,指尖捏着馒头的边缘,无意识地按了按,掌心已经凉透了,只有馒头的余温还在。
这是个什么日子啊?她不知道。
一个小孩站在风里,把自己捡来的废铁换成了一包馒头,送到她手上,连声音都不敢大一点,就像生怕她会不高兴。
阮云琛心里莫名有些烦躁,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烦什么。
桌对面的男孩低头吃着馒头,一小口一小口的,动作缓慢而克制,筷子一直没碰那盘咸菜,好像那是某种需要郑重对待的东西,他怕多吃一口,就会被人责怪似的。
他的头埋得很低,背脊薄得像一片纸,安静到几乎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阮云琛忽然觉得心里堵得更厉害了。
她低头咬着馒头,动作一顿,视线落在男孩被风吹裂的指尖上。灯光在那片皮肤上落下一层淡淡的光,勾勒出那些细小的纹路。
她移开了目光,靠在椅背上,目光有些飘忽地扫过屋顶那盏灯。
这盏灯用了很久了,灯罩上落了一层灰,光线从缝隙里透下来,把一切都照得淡而模糊。
桌上的馒头还在冒着一丝细弱的热气,男孩的小动作也变得慢了些,像是在吃一顿难得的晚餐,时间在这一刻拉得又长又慢。
她本该说点什么的。
告诉他,别再把钱浪费在她身上了。告诉他,这样的善意,她不需要,也承受不起。
可话到嘴边,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怎么也说不出口。
阮云琛把馒头放回碗里,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几声轻微的“哒哒”声,似乎在打破什么,又似乎只是顺手而为。
男孩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立刻低下去,没敢多看一眼。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沉默像是一道无形的墙,将两个人隔开,各自安守着自己的那点微弱的存在感。
时间被拉得很长,长到阮云琛忽然开口时,连她自己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二狗不像个人名。”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