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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医士才告诉甘宥之可以适当下地走动,他便迫不及待在酒楼中设了宴。这便给了冷琇琇可乘之机。
那床榻的机关虽不好找,但许是甘宥之并不是太在意印信,毕竟他眼下有更迫切的事情要做,因此他并未在屋外特意安排太多府兵,只有日常巡逻的。
有几日轮到那两名跟着冷琇琇出府的府兵轮值,冷琇琇专挑了他们在的时候进去,果然好糊弄得很。她愈发确定这二人是何清浅安排的了,竟处处都能给她便利。
难怪何清浅能那样轻而易举地躲过府中所有人的耳目给她传送锦囊。她反复揣摩着这几件事,感叹何清浅可真是手眼通天,甘宥之留下做府兵的都是他信得过之人,何清浅竟还能从中安插眼线。
冷琇琇找了三日机关也未找到,最终还是何清浅差人送来了一份图纸,上面画了机关所在之处,这才顺利找到印信。
多亏了甘宥之今日应酬多,几乎日日都要出府,才给了冷琇琇足够的时间。
冷琇琇将印信盖在身上带着的白纸上,将其放在锦囊之中,挂在了树上,那锦囊隔日便不见了。
冷琇琇相信何清浅那边自是不会出什么岔子的,而她能做的也都做了,剩下的便听天由命,看陛下如何裁决吧。
她想起先前何方所说,陛下之所以还忍受着甘宥之的胡作非为,是因为他需要甘宥之。可现在岦国朝政渐稳,已无需时时大动干戈了,甘宥之的用处已经能为其他将军所替代。若陛下当真如何方所说的那样正直,那么这一次他定不会对甘宥之手下留情。更何况有何清浅出手做局,甘宥之此次必死无疑。
冷琇琇在府上等候了六日,也未等来半点动静。她虽焦虑,但依然是相信何清浅的,他定能扳倒甘宥之。只需再耐心等上一等,她定能逃脱这无形的牢笼。
又三日后,甘宥之被大理寺抓走了。而后,定罪、下狱、抄家、判刑、处死,一切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生了。不愧是何清浅,不愧是助陛下夺得江山的军师。
侯府众人面面相觑,这才刚得了份活计,一眨眼又无业了。
管家倒是不愁银钱,但他兢兢业业辛劳半生,一时无事可做便浑身难受。婢女们则愁容满面,不知该如何向家里交代。而那些府兵由于职级不高,加上陛下开了恩,因此没有受甘宥之太多牵连,只是眼下也无人敢用他们了,家中老小苦不堪言。
烟柳院那三位姑娘齐齐聚到了冷琇琇的屋子里,先前碍着甘宥之的脾气,她们在府中都不敢太放肆,如今便不用忌惮了。
紫衣道:“冷姑娘,听说你是从通州一路跟着过来的,接下来可有打算?”
不等冷琇琇回答,红衣插嘴道:“冷姑娘是打算回通州,还是留在岦都?”
紫衣与红衣是她们入府时管家给改的名字,说是既入了侯府,往后若不出意外便是侯府家妓,该与过往斩断联系了,便不能再用过去的花名,还有一位叫橙衣。
“我还没想好呢,或许是先待在岦都一阵子吧。”
她如今一穷二白,总得先攒够银钱才有选择的余地。
紫衣欢快道:“不如同我回邀月阁。”
红衣再次打岔,她向来是急吼吼的性子:“邀月阁的客人都太一般了,冷姑娘还是来我寻欢楼吧,运气好便经常能遇上世家子弟,给的赏钱可不少,以冷姑娘你的姿色与眼色,说不定被哪个青年才俊瞧上带回府中了。”
紫衣也听得心动:“这倒是,邀月阁银钱给的太少了,正因为侯府给的更多我才来的,眼下回去倒是有些不甘心了,侯府已替我给了老鸨一半赎金,剩下那一半我自己凑凑倒是也拿得出来……”她认真盘算了起来。
红衣挽住了紫衣的胳膊:“那你也来寻欢楼。“转头又对橙衣道,”橙衣姐姐也来可好?我们虽相处没几日,好歹也算是共患难的,脾性也相似,很是合得来呢。”
“橙衣可是她们那的花魁。”紫衣推了推红衣,提醒道。
橙衣笑意明媚地婉拒道:“我便不去了,舍不得我那些姐妹们,都是从小长大的感情。”
橙衣是三人中最沉稳的,面对不同的男人时她能展现出不同的模样,只要他们喜欢,她都能伪装出来,只有和姐妹们待在一起时才是她最真实的自己,含蓄、温暖。
“那你为何会来侯府?”冷琇琇问道,怕不是甘宥之又强人所难了。
“妈妈要我来的,她于我有恩,不得不听她的话。”橙衣虽仍含着笑意,但也带着些落寞,看来妈妈也并非第一次强迫她了,是恩情将她束缚住了。做老鸨的大多都是看姑娘有利用价值才会出手相助,哪有平白无故的善心?美其名曰施恩,实则各取所需罢了。
“终归还是寄人篱下讨生活。”红衣感叹着,转而宽慰道,“橙衣姐姐这样有能力,想必早晚有一天能独当一面,自立门户的。”
紫衣对冷琇琇道:“冷姑娘倒是也可以去乐坊试试,叫青云坊,我在进邀月阁之前便是待在那儿。原想着进了邀月阁能多挣些银钱,没想到还不如青云坊呢。”
冷琇琇有些羞赧了,她可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可我只擅琵琶,弹得也算不上特别好,进乐坊怕是不够格的。”
“乐坊也是需要门面的,你靠着这张脸进去便是门面,东家自会为你找个合适的老师专门教你。弹得好不好是一回事,弹得美不美又是另一回事,只消占其中一样便能在乐坊有立足之地。况且我的技艺也并不是特别精湛,混口饭吃总归是没问题的。”
冷琇琇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多谢你们为我出谋划策,我都会考虑的。我的卖身契还在甘宥之那儿,我得去找找。”
那三位姑娘的卖身契暂时都还在各自老鸨手上,甘宥之还并未替她们赎身,只给了一半赎金,先以“试用”的名义将她们带回府上,若是甘宥之对她们三人满意,之后再给另一半。
如今甘宥之没了,那一半赎金妥妥地落在了老鸨的口袋里,姑娘也还是老鸨的,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三位老鸨都乐开了花,急匆匆地上门来将姑娘们接回去了。
冷琇琇才翻完甘宥之的书房,正准备去他屋子里也找找,傻将军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他如今卸下了铠甲,穿的是府兵的衣服,但却与侯府的不同。
他怎会在此?为何他没有受甘宥之牵连?他不是甘宥之身边最得力的将军之一吗?
傻将军骤然出声:“冷姑娘,收拾收拾东西吧,何大人有请。”
冷琇琇故作镇定问道:“何大人来了?”
她心里却惊讶道:他为何清浅做事?
“在府上等你呢。”傻将军不明所以地笑了笑,“我说的是何府。”
“若是何大人有事找我,我人过去一趟就是了,收拾东西做什么?”
“自然是邀你到府上做客一阵子了。不收拾也行,反正你在侯府也没什么可带走的,况且何府自然不会亏待你。”说着,傻将军拽着冷琇琇的胳膊就往外走。
冷琇琇本就对于要去何清浅府上之事感到慌乱,被傻将军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大脑空白,下意识低喃:“我的卖身契……”
傻将军不想同她多浪费耐心:“不重要,走吧,再磨磨蹭蹭就将你捆了去。”
冷琇琇也并不挣扎,加快脚步随他走着,傻将军自然慢慢松了手。
她打听道:“怎会是你来?”
“良禽择木而栖,冷姑娘都能弃暗投明,为何在下不行?”
原来傻将军就是何清浅在甘宥之身边的线人,那么锦囊与那两个护卫便说得通了。可他们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合作的?先前他被自己说服究竟是他自身的意愿,还是何清浅的意思?
冷琇琇想不明白,故而决定直接问:“所以先前你同我合作也是何大人的意思?”
“是,也不是。”
模棱两可的回答,冷琇琇听了却明了了,这傻将军果真精明得很。他本就是个只为自己的人,同她一样。他过去对甘宥之的忠心是真,背叛甘宥之也是真,如今对何清浅的忠心是是真,将来说不准也会为了利益出卖何清浅。说到底,他最忠的只有他自己。
但何清浅那样一等一的聪明人怎会不知这种人的不堪用?他若是想用此人,便会继续给他旁人给不出的好处,他若是用不到此人了,便随手一抛,正如陛下对待甘宥之那样。而傻将军若是找不到比何清浅更好的出路,便只有继续装傻、表露忠心与能力,才有可能叫何清浅愿意继续用他。
冷琇琇原以为何府会有多大,多奢华,毕竟陛下之所以能拿下朝国,武靠甘宥之,文靠何清浅。而甘宥之于陛下有威胁,何清浅却是没有的。
到了何府之后才发现竟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座府邸,不如甘宥之那座侯府的一半大,走进之后也不见浮华的装饰,空气中弥漫着风雅、书香之气,看来此人并不图财,难道是个有实实在在抱负的实干之人?
“大人在里面等你,自己进去吧。”傻将军将她送到书房外便离开了。
何清浅正坐在桌案前捧着书卷读得入了迷,就连冷琇琇进去都没有注意到。
冷琇琇站在一旁干等着,不敢自作主张等到腿发麻渐渐失去了知觉,她才出声道:“何大人。”
何清浅这才微微抬起了头,见到是冷琇琇,放下书卷道:“哦,你来了。”
他径直走向桌案对面的那堵墙,不知碰了何处的机关,那道墙中间的部分调转了个面。而那一面墙上则连着个架子,上头摆满了画卷。
没有过多的废话,他向冷琇琇介绍起了那些画卷上的人。
“这是兵部侍郎,喜好饮酒,不沉溺女色,但偶尔也会上青楼。”
“这是大理寺少监事,好色之徒。”
“这是兵部尚书之子,算是半个君子,饱读诗书,但见识不足,单纯好骗。”
“这是富商贾余之子,好赌也好色。”
……
“这些都是不难拿捏的,那些难缠的你如今怕是还应付不了,便日后再说吧。”
冷琇琇走马观花似的一幅幅看过去,何清浅拢共向她展示了二十余人的画像,脑子里却一个也没记下,只记得几张面容还算俊秀的脸。
此外,何清浅想要她做的事,她心中也已了然几分了。只是,为何会挑中她来做?她以为自己与何清浅之间合作为何远报完仇便不会再有交集了。
何清浅原也没指望她全都记下,将方才拿起的那些都放归原位:“这些画像会一直放在此处,若是有需要时可随时来看看。”
“机关便是这架子上的这支笔。”何清浅指了指,“先向下轻轻一按,再向上拉,机关便开了。”
见冷琇琇点了头,他又道:“你还有何问题,现在问吧。”
冷琇琇犹豫了一番,还是问道:“大人为何将奴带回府上?”岦都妓女那样多,为何偏偏选中了她?
“你既能赖着何远,又毫不犹豫地跟何方离开,为何不能待在我府上?”何清浅缓缓道来,仿佛这些事情他是亲眼旁观。
她有些不解,为何何清浅会执着于此?她没有注意到何清浅暗暗隐忍着的情绪。
“大人这是何意?”
“我乐意。”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这是你的卖身契,如今在我手上,你便是我的人。”
难怪她怎么也找不到,竟被他抢先一步……嘴里顿时泛起苦涩:“大人该不会……也要将奴留下做家妓吧?”
何清浅盯着她看了一阵,口中抖落出几个字:“我可以听听你的想法。”
冷琇琇胡诌道:“天辽地阔,奴自然想多出去看看,涨涨见识的。”是不是她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说这话时够坚定。
“在我府上同样能长见识。”
看来再坚定也无用,何清浅只是随口一问,并不会将她的想法当真,也不会允诺什么,这不,一句话就将她说的堵死了。
“从明日开始,我会偶尔带一些官员来府上介绍给你认识认识。”何清浅神色突然有些晦暗不明,“别想着偷跑,除非你觉得你有那个本事摆脱我。栩芳楼你待得,翰王府你待得,军营你待得,我何家老宅你待得,甘宥之府上你也待得,怎的就我何府待不得?待在我何府可是委屈你了?”
冷琇琇只能应承下此事,同时惶恐道:“奴不敢。”
这一刻的何清浅已不似在侯府时那样云淡风轻、慈眉善目,也不似方才读书时的温文尔雅,而是展现出了些许阴鹜,甚至有些类似甘宥之的偏执。
一阵恍惚,何清浅又变回了言辞温和的模样。
“我每月会给你月钱,自然不比你在栩芳楼挣的少,也不会限制你的自由,远比你在侯府自在。”
冷琇琇强颜欢笑:“那便多谢大人赏识了。”心里却堵得很,但不幸中的万幸是有银钱可拿,只盼她能活着享用那些钱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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