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战事都暂且尘埃落定,高佑也已被擒,甘宥之就要前往岦都了,于是栩芳楼的姑娘们都被送了回去。
冷琇琇一时有些感慨,甘宥之竟就这么被她糊弄过去了,她万幸没有步小妹与吟歌的后尘,在甘宥之手中活下来了。
若是当初她没有放火逃走,而是直面甘宥之,或许便不用麻烦何远收留自己了,甚至此刻还能跟着姐妹们一起回栩芳楼。
可当时她并不知道如何该讨好甘宥之,无法引起甘宥之真正的兴趣,便只能像落得小妹那样的下场。
更何况,她不后悔认识何远。
这是待在通州的最后一日,冷琇琇闲来无事盘算起究竟是谁会在街上将她认出来。百思不得其解,于是觉得去问一问那位傻将军。
不料那将军一见着她便避如蛇蝎,连连后退几步,恨不得相隔百丈远:“你来做什么?不是说好了别再来找我?”
“奴有一事想问,究竟是何人在街市上看到了奴?”
“无可奉告。”那将军也是个言出必行的,还算是有些良心,难怪会欣赏何远。
冷琇琇虽不想为难他,但更不想为难自己,还是得再尽力争取一番。她又问道:“将军只需告诉奴那人的身份。”
“想都别想,我不会告诉你任何关于那人的事。若是我随随便便就将消息透露给你,我堂堂一个将军,威信何在?将来若是查探些要事,谁还敢告知线索于我?”
这坚守底线的模样倒叫冷琇琇又想起了何远,但他决计不似何远那般纯正。
冷琇琇腹诽着,此人之所以能成为甘宥之的心腹,必定在某些方面与甘宥之臭味相投。他以自己来换取从轻处罚,说明此人心中也有小九九,他的正直与否取决于事情是否对自己有影响,这样的人必定能让她找到弱点。
首先,傻将军肯定了她的野心,那么此人亦有野心;其次,没有人不畏惧甘宥之,傻将军必然也担心甘宥之在利用完他之后对他赶尽杀绝,他定是要有自己的盘算,提前布好后路的;再次,人人也都想取而代之,若是有法子能将其扳倒,哪怕只是抓住他几个把柄,有朝一日总能有机会蚍蜉撼树。
况且他既然能接受一次自己的提议,便一定能接受第二个。
冷琇琇眼珠子一转,便又起了主意:“若是奴再与您做个交易呢?奴不逼迫您,您自行权衡利弊,如何?”
“你又想做什么?”他没有直言拒绝,冷琇琇便知还有希望。
“奴如今成功留在了甘将军身边,先前承诺将军您的,奴自会做到。只是今日将军若能再助奴一次,奴可为将军做任何一件事,包括探听甘将军的什么事,或是,吹吹枕旁风……何将军那样正直之人都死在了甘将军的手下,若是哪天甘将军对您也生出些妒忌、猜忌,或是利用价值榨干了,谁知他不会对您如何?”
“你就不怕我告诉甘将军?”
冷琇琇轻笑:“告诉甘将军对您可没有任何好处,指不定甘将军反而会怀疑上您,往后的日子您还得继续担惊受怕。您不是甘愿安于此种现状之人。若是奴能助您获取些甘将军不为人知的事,无论是您想有出头之日,还是想及时站队,都是不错的筹码。”
“甘将军那样的人,怎会轻易让你探听到什么?”傻将军没有拒绝,也没有犹豫,他只是不确定此事的可行性,但冷琇琇知道他一定会同意。
她靠近傻将军,低声道:“甘宥之残暴嗜血,此事谁人不知?奴也不遮掩了,不止是将军需要找后路,奴也得找后路,奴当然会为了自己拼尽全力找到甘宥之的弱点。底牌已经亮给您了,是多一个合作之人,还是继续隐忍、孤军奋战,将军好好考虑吧。”
傻将军歪头与她四目相对,久久才错开。
“好。”
冷琇琇福了福身,恭维道:“奴多谢将军赏脸。”她浅笑盈盈,继续道,“既然咱们现在站在一条船上,那么奴也得更贪心些了,奴想明确知道那人是谁。”
“那日来的是个女子,自称是栩芳楼的,名叫觅心。”
竟是她!
“将军,栩芳楼的姑娘们那时可都应该军营待着呢,这觅心是如何出现在街市上的?难不成也是私逃出来的?”冷琇琇提醒道。
那时傻将军忙着处理朝国残兵之事,又突然得知了冷琇琇的下落,实在无暇顾及觅心,他现下才恍然大悟:“当时我没有功夫多想,倒是我疏忽了。”
“无妨,将军现在不是有机会弥补吗?她私逃出军营,如今自然不能放任她像个没事人似的在外逍遥自在。”
傻将军看向她的眼神意味深长,看来他与她合作是对的,此女子心够狠。
两个时辰后,冷琇琇又得了闲,听说觅心已被抓了回来,兴冲冲地去探视她。
她开门见山道:“是你透露了我的行踪?”
“你怎么还好端端的?”觅心第一反应是诧异,而后才回过神道,“呵,那又如何?”
“我与你无冤无仇。”
觅心啐了一口:“你空有一副皮囊,无才无能,耍尽心机抢了吟歌的花魁之名,你这样的人凭什么一次又一次得到靠山?”
“我能成为花魁确实是运气好,但也轮不到你指手画脚,我有这张脸便足够了,你若是不服气,下辈子也选张好看的脸投胎便是。”冷琇琇从不会因为这些话而自我怀疑,她心知肚明,自己除了脸便一无是处。
觅心愤恨道:“不知羞耻,吟歌若是有你半分厚脸皮,早就将单绮澜也踩在脚下了。”
“也许吧,那于我又有何干?”她见觅心咬牙切齿的模样甚是好笑,“失算了吧,我没死,而且马上要跟着甘宥之去岦都见世面了。呦,瞧给你气的,都快七窍生烟了。”
“真是祸害遗千年,冷琇琇,你不得好死!”若不是隔着牢笼,觅心真想扑上去抓冷琇琇的脸。
“是啊,我是个祸害,当然会不得好死了。那你呢?你想怎么死?你这么抬举我,为了吟歌要报复我,我当然也得将你放在眼中,高看一回,反击一回了。”
这世上怕死之人不止冷琇琇一人,怕死是所有人的本能,觅心也不例外。
“你不是马上要享福了?说起来我也算是帮了你,你怎的反而恩将仇报?”觅心眼神闪躲起来。
“是福是祸,你自己体会一番不就好了?”
她本可以获得自由,彻底摆脱甘宥之。她费尽心思,就差最后一步,那唾手可得的自由还是从手中的缝隙溜走了,是觅心让她的一切努力成了笑话。她一路求生,却又回到了阎王的身边。她在阎王身边过得越好便越像是个叛徒,背叛了曾经与她同行之人,她辜负了何远,辜负了何方。
此外,她现在是活着,但甘宥之阴晴不定的,又能将她留到几时?
这样的滋味不能她一人受,觅心也得尝尝。
按照甘宥之的性子,觅心私逃本是要被处死的,但好歹曾是共事的姐妹,冷琇琇有些不忍心,同时也觉得就这么死了倒是便宜她了,冷琇琇想要的是叫她也感受一番待在甘宥之身边的心惊胆战。
“甘将军,那觅心身世可怜,在栩芳阁时虽与奴无多少交集,但听说奴要跟在将军身边享福了,她羡慕得很,怨恨奴有此等好事却不叫上她。不知将军可否留她一命,将她也带在身边?长路漫漫,好叫奴一路上有个照应,军营里都是男子,奴身边也缺一个伺候人的婢女您说是不是?”
许是擒住了高佑心情好,甘宥之出乎意料得很爽快:“多带一个人而已,好说!昨日你表现不错,本将军很满意,依你。”
“多谢将军。”担心甘宥之反悔,她立刻退了出去。
觅心得知自己保住了性命自是松了口气,但想到要呆在甘宥之的军中,顿时感到苦不堪言,这与丢了命又有何区别?死前还得多受些折磨。
“若你能抓住机会平步青云,那便是你的本事了。我给了你机会,你怎么还不谢我?”冷琇琇学起了觅心的语气。
觅心被激怒了,一下一下拍打着铁笼:“我早前就该自己想办法弄死你!省得再瞧见你如今这幅得意的模样,真是令人作呕。”
这要是觅心当真急了眼,来日对她下狠手,来个玉石俱焚的,那还得了?她可不想将小命葬送在觅心手里,还是先哄哄觅心的好。
冷琇琇不紧不慢道:“别呀,日后你我还要互相照应呢!你就不想知道我是如何活下来,又得他青眼的?”
横竖她的目的已经达到,觅心接下来的路如何,全看其自身如何应对了。
“你会这么好心告诉我?”觅心半信半疑。
“这也不是什么大秘密,你我若能一直相安无事,告诉你也无妨。”冷琇琇见觅心情绪安稳,放心说道,“其实吟歌本可以不死的,甘宥之正巧喜欢她这样的,可惜一时失手,没有克制好力道,这才失手杀了她。”
“吟歌……甘宥之这个畜生,吟歌若安然活着,你我何至于此。倒是便宜了你,又一次踩着吟歌上位。”觅心骂着甘宥之,顺带对冷琇琇翻了个白眼。
“且先别数落我了,我这不是正将事情原原本本与你说着,你还想不想活了?”冷琇琇觉得无辜至极,还了句嘴才继续道,“若是你不幸被他召去,便可学着吟歌,热情大方一些,最好能占据主动。还有,我瞧着他像是亏了身子,并不似先前那般如狼似虎。但你也别因此轻视甘宥之,此人终究是个残暴之人,小妹与吟歌都死在他手上是事实,漠城全城被屠亦是他的所作所为。”
觅心思绪杂乱,凶巴巴地回应道:“知道了。我才不会谢谢你,若不是你,我怎会在此?”
“你真是蛮不讲理,若不是你,我又怎会在此?你就认命吧,冤冤相报,后果你我都得受着。”冷琇琇不想再对她多说什么,骂骂咧咧离开了。
次日,甘宥之忽然问她:“那女子叫什么?”
冷琇琇一听便知说的是谁。
“觅心。”
“名字不错,人却一般,说是吟歌的好姐妹,却连人家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扫兴的东西,我这里可不是给她这种废物攀关系往上爬的地方。既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要将她留下的,总得有些用处,那便赏给最底下的士兵们吧。”
看来觅心定是自荐枕席了。
甘宥之这几日忙得很,一直没有再找冷琇琇过去伺候,况且那日在高佑面前时他就有些力不从心了,若非觅心主动,甘宥之恐怕暂时不会召她。
冷琇琇恨铁不成钢地去找了觅心,她正坐着低声抽泣,露在外面的皮肤布满了伤痕。
“你对甘宥之说起吟歌了?”冷琇琇问道。
觅心仰起头,哀怨地瞪着她:“为何不能说?”
冷琇琇有些拿她没办法:“为何要说?”
“一想到吟歌死在他手下,我便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了。况且,甘宥之不是喜欢吟歌的吗?难道他听到吟歌不会对我下手轻些吗?”觅心不解。
“当然不会。甘宥之哪里是正常人?他就是头嗜血的狼!他杀了吟歌,你在他面前再提起吟歌便如同叫狼想起血的滋味。你说说你,怎的总是将与吟歌的姐妹情深挂在嘴边?这下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了吧。”
觅心不反省自己,将错推在了冷琇琇头上:“你怎不与我说?”
冷琇琇气不打一出来,难得发了脾气:“快些闭嘴吧,分明是你上赶着招惹他在先。你身上的这些伤够你受的了,竟还有力气与我拌嘴。我哪能想到这么多?我被你害得落如这般田地,却还是提前教了你在面对甘宥之时该如何活下来,这已是仁至义尽,你还指望我以德报怨?”
“你果然是个坏东西,跟你沾上边就不会有好下场。”觅心口中还在念叨。
“是啊是啊,快离我远些吧。”冷琇琇不想再管她了,“你自己小心吧,之后我可帮不了你了。甘宥之将你赏给了最底下的士兵们。”
到了启程那一日,冷琇琇没有见到觅心,找到傻将军问道:“觅心呢?”
“死了。”
冷琇琇哑然:“怎么死的?”
“难得有妓女被赏给最底下的士兵,你明白的。”
冷琇琇摇了摇头,为觅心叹了口气:“男人真是祸患。”
傻将军又道:“但最主要的还是在于,觅心在私自逃出军营前因得罪了刘将军而被罚了去做粗活,前几日她刚来时便被刘将军认出来了,刘将军将事情说与了甘将军听,今日甘将军便是故意将她赏赐给了刘将军手底下的士兵的,这是原因之一。而将她送去给士兵们的人也是刘将军身边的人,添油加醋说了一番她的事,那些士兵想着她是戴罪之身,便愈发肆无忌惮了,下手没轻没重的。”
一阵寒意直窜心头,冷琇琇望着觅心生前住处的方向喃喃道:“觅心啊觅心,可不是我害的你,你要报仇就找甘宥之和那些士兵们吧。还有刘将军和他那下属罪过也不小,你要索命就找他们,与我无关啊,我可是尽力保你的命了。你下去之后找找吟歌吧,她定是在等你的,你赶上她,与她一起投胎,指不定下辈子还能成亲姐妹呢……”
傻将军不屑地看了她一眼:“胆小如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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