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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月华不断揣摩曾媓心思。
曾媓一定会想曾至信纵火的原因。但想到最后,原因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曾至信一定对她心怀不满,会做出任何不计后果的事。这次是纵火,一次在她初登基又逢祈求长寿的佳节里的纵火,下次就可能是谋反。
诚如蔓儿所言,“事关谋反这等大事,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拔不掉了”。此前曾至信厌恶入宫、抗拒被捕等所作所为均成了他谋反的前兆,即便曾媓曾经或许认为他是赌气,经过纵火一事,细想来,都是曾至信该死的理由。
闹出这等荒唐事,曾至信是平城公主举荐给曾媓的,善后自然也该交给平城公主去做。
可揣摩曾媓到最后,赵月华没有她想象的那般高兴,尤其是入宫见曾媓后,赵月华有种难以言说的难受。她的母亲眉眼间都是忧虑,一个花甲老人应有的憔悴与沧桑都显露了出来。
上一次见母亲这般伤心,是她的父亲驾崩那天。这三年里,她的母亲将一切掩饰得很好,她明明那么有活力。
赵月华没那么高兴,她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心软,可她没有在既定计划上迟疑。
她心知,如若不继续自己的计划,她的母亲或许会是一时的弱者,可她自己将永远是弱者。会令她失去一切的那把刀无时无刻不悬在头顶,她母亲的承诺也无法让她心安,她必须自己把刀拿下来。
通天楼意义非凡,本就是彰显新帝威严,如今登基才过半年便毁了,必须重建。
曾至信主持重建只是个借口,一个做给天下人的借口。皇帝怎么会宽容大度地命纵火之人继续为她办事?曾少臣不懂捂住知晓纵火真相的宫人的嘴,她只好亲自下场。加上重建是个不小的工程,各种琐事搅得曾媓心烦,她还没想好由谁来做。
赵月华适时请求主持通天楼重建,言辞恳切地想为曾媓分忧。
曾媓夸赵月华:“月娘长大了,知道心疼阿娘。”应予了赵月华的孝心。
曾至信死后,还没有一个人可以长久呆在曾媓身边,连在曾媓身边侍候的年轻御医也很快失了宠,没有在宫里再见过他。平城公主怕曾至信的事连累自己,忙着再送新人给曾媓,反而被驳回,受了曾媓斥责,才消停了几分。
赵月华常常入宫伴驾,她感受到她的母亲身上的孤独,她的母亲仍在渴望一个人的慰藉。这种慰藉是权力、儿女给不了的慰藉。赵月华请兰徽在民间为她留心容貌姣好的男子。
她给曾媓的礼,还未完全送出。
又是一年冬,雪漫长安,宛若仙境。京师南郊有一处至高点名曰乐游原,建有乐游亭,登临亭上,京师街市繁华、曲江流饮尽收眼底,京师人士往往在乐游原流连忘返。
赵月华亦是热衷去乐游原观景,乐游原之高,纵是远方的北邙山也可远远观其全貌。为自在游玩,她又在乐游原附近新修了一座宅院。她新得个喜好,像添置首饰一般,在京师各地大肆买宅子,虽不常住。
若是哪天,见个乞丐缩在街角孤苦无依,她便随意指间宅子,连着地契一块送给他。赵月华菩萨心肠就此出了名,不少乞丐都希冀她多发善心,每每见她的仪仗出街,乞丐就一窝蜂全围了过来,惹得她不胜其烦,才命善武的侍女琥珀赶人,多留些铜钱给他们便是。
曾媓听闻赵月华似散财童子,直乐呵。
有天,赵月华正歇于乐游亭上,百无聊赖之际向街上匆匆一扫,刚好与一打扮风流、眉目如画,手捧一枝杨柳的男子对上眼,论容貌、身段,的确是鹤立鸡群,处众人中如珠玉置于瓦石。
经过他身边的人,大多侧目,满是欣赏,他却也像习惯了,泰然自若,只含情脉脉地望向赵月华。见赵月华将目光分给自己,他更是笑靥如花,神采奕奕。
赵月华先行收回眼神,示意琥珀去查他底细。
美男子唤魏子玉,今年十七岁,是地方小官的幼子,刚来京师探亲,这几日常来乐游原。
赵月华命琥珀请他来乐游原的宅子。
一路走来,魏子玉左顾右盼,打量着宅子,穿过错落有致的梅园,皆是雕栏玉砌,似琼楼玉宇。正厅内,没有烧炭,却依旧温暖如春,隐隐有椒香,屋中金银器具皆是珍品。他从未见过这些。
魏子玉沉浸在宅子的奢侈之中。
等琥珀提醒魏子玉,他才收了心,见赵月华嘴角勾起,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里暗骂自己失了分寸,赶紧行礼:“魏子玉拜见公主。”
赵月华卖了个关子:“魏子玉,你可知我寻你来所为何事。”
魏子玉一幅任君采撷的模样:“公主找子玉自有公主的考量,不敢妄自揣度,子玉只听公主吩咐便是。”
赵月华灵光一现:“会弹琵琶吗?”
魏子玉强忍狂喜,自谦道:“不才学过一点。”
赵月华命琥珀给他一把琵琶。一手《绿腰》信手拈来,自然没有京师第一琵琶手那样的绕梁之音,但美人在侧,眼波流转,自是撩拨心弦,惹人遐想。
未弹完,赵月华便让他停了,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世人皆爱花,你为何独捧一枝杨柳。”
“公主风采照人,子玉总忍不住看公主,觉察公主目光常停留在桥畔柳树上,所以斗胆折柳,试图博得公主垂青。”
这正是赵月华想要找的人。
“可本公主并不是要你伴我左右。”
此话一出,魏子玉便扁着嘴,眼眶盈满泪光,委屈巴巴地瞧着赵月华。
“本公主想让你常伴陛下左右。”
一听这话,魏子玉喜极而泣,赶紧叩头谢恩:“多谢公主抬爱。”
赵月华扶起他,夸赞:“你非池中物,可伴君不是那么容易的。你还需要好好培养宫中礼仪,等陛下寿辰,本公主便送你入宫。”
赵月华呆在乐游原三日还未回京师,公主府内,只留她的侍女沉香照看三个孩子。四岁的瑾儿爱拿着拨浪鼓逗玥儿笑,五个月的简儿听到玥儿笑,他也乐呵呵的。
第一天,曾少臣回府,抱着简儿,和向来在他面前沉默的瑾儿一起逗玥儿。曾少臣知晓赵月华去了乐游原,也没当回事,赵月华来了闲情雅致,便会去乐游原住上一晚,就她一人,哪个孩子也不带。
可到了第二天,赵月华还未归府,曾少臣心里有些奇怪,但又不好追过去,本以为赵月华第三天自会回府,可依旧没个信儿,曾少臣坐不住,追问沉香:“公主常待游乐原所为何事?”
沉香按赵月华的吩咐说:“公主有客人要接待。”
曾少臣刨根究底:“是哪位贵客?为何不能在府中?”
“是一外地来的,家世并不出众,但长相俊美,心思细腻,与公主颇为投缘。”
曾少臣听后,顿觉胸闷气短。往日鲜少主动随赵月华出门的他,竟匆匆赶来乐游原,进门拜见赵月华后,却不肯多说一句。
赵月华不理会,按安排去检查魏子玉今日所学成果。曾少臣埋头跟上,一见到抚琴的魏子玉,脸色再黑了几分,眼神凌厉,屋里瞬间冷了下来,手紧紧按在腰间宝剑,上面还挂着赵月华送的剑穗。
赵月华好好欣赏了曾少臣怒气冲冲的样子,平日他情绪鲜少外露,今日这样难得一见。
在魏子玉怕得第六次弹错音后,赵月华忧心魏子玉还没见到曾媓,就先吓没了命。主动开口:“将军,你觉得我给阿娘预备的这份寿礼如何?”
曾少臣品出这是赵月华准备给曾媓的人后,怒气被一泼冷水浇灭,整个人放松下来。曾少臣对男宠从无好感,可那人是曾媓,他还是默认了曾媓有男宠的事实。
曾少臣实事求是:“臣不懂音律,但母女连心,公主预备的寿礼自然合乎陛下心意。”
赵月华开怀大笑,很是满意:“那我便放心了。子玉,今日可以了。先下去休息吧。”
魏子玉终于可以走了,慌不择路地退下,像有野兽要吃人,惹得赵月华忍俊不禁。曾少臣忍不住开口:“公主,有乐师教导音律即可,何须烦劳公主亲自传授。”
赵月华一本正经反驳:“若非我亲自教导,又怎么配当阿娘的寿礼呢?”
半响,曾少臣憋出一句:“可公主这几日常住乐游原,不曾回府,孩子们都很想公主。”
“我也很想孩子,”赵月华笑着哄曾少臣,“还有将军你。”
曾少臣嘴角轻轻翘起,如春风拂面。
曾少臣不知,赵月华也不会说。她不止教魏子玉才艺,教他宫里规矩,更事无巨细地教他曾媓的喜好。
赵月华不忘让侍候他的侍从,天天把他捧得天上有,地上无,他的那颗野心在不断膨胀,欲望翻腾蹈海。他在赵月华的教导下懂得掩饰几分,可总有一天会爆发。这便是赵月华想要的。
一个鲜活的人会让垂垂老矣的曾媓眼前一亮,一个鼠目寸光的人容易被看透、更容易控制。
曾媓寿辰,因通天楼火灾过去不过五月,通天楼重建之事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在她寿辰前完成。曾媓知晓通天楼重建急不得,但也还是心情不佳。
今年文武百官再歌功颂德,曾媓也失了兴致,早早结束了宴席,由赵月华主动搀扶着曾媓回寝殿休息,谈起她备的大礼:“阿娘,除了宴席上儿献的万寿图,还有一样寿礼要给您。”
曾媓露出一丝惊喜:“月娘,你的万寿图,我已经觉得无可挑剔,难道还有更好的?”
赵月华缓缓讲来:“万寿图是讨个吉祥,但真正能解阿娘烦恼的,是儿要献上的一个人,此人貌比潘安,说话也识趣。他对阿娘瞻仰已久,求到儿这儿,一心想侍奉阿娘。赵月华想着阿娘也该有个贴心的人陪着才是。”
曾媓被赵月华勾起了兴趣:“此人现在何处?”
赵月华俏皮一笑:“儿命他先在殿外候着,只待阿娘下令。”
曾媓倚着头,命魏子玉进来侍奉。
魏子玉身着一袭浅蓝圆领广袖竹纹锦袍,头戴莲花玉冠,腰带勾勒纤纤细腰,系如意玉佩,手持玉笛,如谪仙降世,走到曾媓身前,行礼问安。
曾媓眼前一亮,问了好几个问题,魏子玉状若天真,眼里都是对曾媓的仰慕。
“你叫什么名字?”
“奴唤魏子玉”
“今年多大了?”
“快十八了。”
“你想服侍朕?”
“陛下天颜,奴虽未见过,但仰慕已久,此生只求能伴陛下左右,死而无憾。”
魏子玉的目光炽热坦诚,眼底浸满蜜,曾媓也招架不住,伸手过去,魏子玉忙不迭扶上,缓缓靠近。
赵月华识趣地自行退下。她身后传来一曲悠扬的笛声,余音袅袅,动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