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息怒！”周筵神色骇然，全然没了方才谈判的野心，只拱手仰望，恭敬恳求：
“晚辈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心中着实忐忑，不知前辈有何打算，为何寄身于我？晚辈资质愚钝，若有能效劳之处，还请前辈明示，晚辈万死不辞！”
那团紫气没有再次发出让人无法理解的音调，但它的注意力很快从周筵身上转开，游向掉落在地的那块从宋麟院子里偷来的棕红色碎料。
让人窒息的压迫感渐渐消退，周筵的四肢恢复了行动力，心脏疯狂撞击肋骨。
他颤抖着保持坐姿，不敢故意去看邪神的举动，只用余光观察。
那团紫气此刻聚集在地板上那块棕红色糕块上方，它的底部缓缓凸起一个尖锐的形状，在糕块表面不断滑动，就仿佛野兽正在用鼻尖试探某种可疑的物质。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长时间。
或者说相对来说，邪神的举动看起来有点迟钝，毕竟它刚才粉碎一把上好的法器只不过眨眼的瞬间。
而那块方糕只有葡萄大小，它用那个尖尖的部位摸来摸去摸来摸去，摸了足有半炷香工夫。
久得足够让周筵逐渐恢复思考能力。
他意识到这块碎料有可能并非是宋麟用来加强符箓的材料。
而是跟邪神沟通的材料。
周筵当然还记得宋麟第一次跟邪神幻化的孩童沟通的景象。
他当时就怀疑宋麟通过某种方式，驱使邪神主动对他发起袭击。
而邪神离开之后，唯一没被那股可怕引力撞伤的，只有宋麟。
这块碎料或许就是宋麟的护身符材料。
甚至能用来驱策邪神？
“神君喜欢这个……这块宝贝？”周筵的心情从恐惧渐渐转化成喜悦，他认为这块从宋麟院子里偷来的碎料，能让邪神把他也当作自己人。
所以他的情绪里不再带有因为恐惧而产生的敌意。
他微微转过身，面对匍匐在碎料上的“一团”邪神，尝试沟通：“您若是喜欢，我定会想办法再去给您弄一些来，只要您愿意传授晚辈一丁点功法……”
他忐忑地注视着那团紫气的动静。
整个屋内都静止了，只有西南角的香炉还在飘散着一缕白烟。
突然，那团紫气越缩越小，团成了一个蹴鞠大小的圆球。
它缓缓下压，把那块棕红色的碎料压成了一个规整的圆饼。
周筵费解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象，不敢发出声响打扰邪神。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变得很快，那块棕红色的“圆饼”像是在迅速褪色变薄，不多时，就成了一摊亚麻色的碎末。
而那团蹴鞠一样的紫色球状体，逐渐转化成了淡金色的光团。
周筵瞠目结舌，他猜想邪神可能是吸收了这块碎料里的某些物质。
这算不算是邪神接受了他的供奉？
它会回报吗？
然而，下一刻，屋内的寂静彻底被击破，邪神散发的那团淡金色的光炸裂一般，瞬间铺满整个房间。
一股尖厉的气流声从四面八方炸开，整个空间仿佛开始扭曲抽搐。
周筵被这股气流逼得睁不开眼，只听见呼啸声中夹杂着木头撞击、翻箱倒柜的声响。
当一切安静下来时，修炼室内的所有柜子抽屉橱窗全都被拆卸开来，像遭到龙卷风的突然袭击。
室内的木质家具全都散架，连角落的铜香炉都底朝天，里面的香灰被摊平在一旁。
但周筵毫发无损，他屁股下罗汉床和床中央的方形矮几都完好无恙。
周筵已经被邪神难以捉摸的突然爆发吓傻了。
许久，他在一片狼藉中回过神，紧张地转动眼珠，发现那团金色的光团此刻正悬浮在矮几中央，与他视线的高度持平。
“神……神君这是要作甚？”周筵颤声问那颗光团。
光团终于再次发出声音——
"grace,
like
rning's
dew,
yet
my
thirst
endures."
“晚辈愚钝，听、听不懂神君的教诲。”周筵快要崩溃了，他难得弄到手的一块神秘碎料，还没搞清楚能干什么，就被邪神独吞了。
如今碎料吃完了，它还是不说人话，岂不是鸡飞蛋打？
他急切地微微凑近那团光，低声问：“神君能否用其他方式赐教？”
那团光一动不动，与他相对。
周筵满头冒汗，心中又紧张又焦急，仿佛飞升大道就在一扇大门之后，而他找不到开门的钥匙。
下一刻，那颗光球瞬间转移回到地板上，悬浮在那摊残余碎料旁，开始围绕着碎料，顺日方向转了五圈，接着，逆日方向转了七圈。
它一边转圈，一边发出一段节奏分明的呢喃，但声音含糊，像是祷告，很难辨别，勉强能听出其中一段听起来像“特别薄利”。
那个光团做完一次之后，就停下来与周筵相对，像是等待周筵的反馈。
周筵已经竭尽全力想要理解邪神的意图，但他绞尽脑汁也无济于事。
那个光团又回到地板上，重复了三次这个古怪举动。
最后一次，周筵终于恍然大悟。
那句“特别薄利”，很可能是“特备薄礼”。
根据这四个字，加上邪神顺逆转圈的次数，周筵终于推测出来，邪神应该是在模仿附近一个村庄祭司祈雨的过程。
祭司会围绕祭台顺逆转圈，他们的求雨祷词是“特备薄礼，虔诚祈雨，普降福祉、解民倒悬”。
但由于祭司多数都带点乡音，所以“特备薄礼”听起来会像“特别薄利”。
这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周筵眼睛一亮，总算猜测出来，邪神有可能是想要他交出更多的碎料，这才把他整个屋子翻了个底朝天。
因为没找到更多碎料，邪神才“乖巧”的跟他保持同一高度，进行谈判。
但因为语言无法沟通，邪神就开始模仿人族祈求某样事物时，所做的事情，和发出的声音。
周筵睁大眼睛看着那个努力“祈雨”的光团，心中五味杂陈。
至少可以确定，这个邪神并非高深莫测，更非故弄玄虚。
它是真的不知道如何跟人族沟通。
而且。
它此刻大概以为那块棕红色碎料是周筵制作出来的，所以对待他格外恭敬，就连翻箱倒柜时，都没有破坏他周围的一切。
周筵嘴角上扬，注视着那个光团，低声开口：“晚辈明白了，晚辈可以为您献上您需要的宝贝，但您应该也见过，祈雨的村民至少会用些猪牛羊祭品，作为交换。晚辈当然不是向您索要财物，只是想在今后的危急之际，偶尔借用您的无量法力。”
为了让邪神理解他的意图，周筵开始尝试各种方法，演示交换货物的行为。
邪神只是一动不动保持光团状态，飘浮在他身旁，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无奈，周筵准备出去找些猎物充当祭品，尝试更直观地解释交易的含义。
但在他出门的前一刻，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引力圈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手腕被缓慢但不可抗拒的力量缓缓拉起来，广袖开始鼓动。
他意识到邪神可能是耐心耗尽了，而那块碎料是从他袖兜中甩出来的，邪神想到要从碎料的来源处搜寻。
邪神大概暂时不想跟碎料的供给者翻脸，有意保持礼节，即使在强行翻找周筵袖兜时，都尽量不触碰他的臂膀。
但它不够了解人族的脆弱，圈住周筵手腕的力量，很快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一圈淤青。
周筵并不确定邪神会不会伤害他，会不会在确定找不到碎料后发怒。
他想让它给他一点时间，他会去宋麟那里设法弄到更多碎料。
只要它赐予他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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