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早已暗淡，同样的银河悬挂着，没有照明物的街道过于沉寂。
主街已然没了行人，普鲁大杂烩大门紧闭。k16只好匆匆将护肤霜以及两人的拖鞋居家服塞进包里，往回走去。
回到戈尔家，二楼灯还亮着，不过没了诡异的影子。k16进了屋，抬手正准备推开卧室门，却恰好与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撞了个满怀。
“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在干嘛？”
“嘘！”
阿法伸手将聒噪麻雀的嘴捂住，将人带进屋子里，反手把门关上，生怕慢个一秒眼前这家伙会扰了自己计划。
“闭嘴，听着。戈尔绝对有问题，我嗅见了血腥味，”阿法棕色的瞳仁直勾勾地盯着，声音低沉，“我得上去看看，说不定那只害羞的小宠物能让我赚500赛尔。”
说完，便准备朝外面走去。
“等等。我看见了二楼那个东西。”k16随手将护肤霜放在床上，换上拖鞋，“需要计划一下，毕竟不知道二楼的危险性。小组长忘了那块帐篷布？”
“嗯……”阿法哑然，确实因为自己的鲁莽才误入鸟穴，虽说没捅出大篓子，但谨慎一些确实没错，“行，k16组员先汇报一下。”
阿法坐在床的另一侧，顺手从小包里掏出一罐啤酒，喝了起来。
k16将刚才出门撞见的事情快速过了一遍。停顿半晌，好似想到了什么，将宠物机拿出来，默默开了机：
“说到喂食，差点忘了……”
阿法翻了个白眼，心想，就算宇宙大爆炸还有最后三秒，这家伙都会云淡风轻地掏出宠物机，喂养他那只电子宠物的吧。
“现在二楼还开着灯，不如等明天早晨与普鲁老板了解情况后，趁戈尔不在的时候再摸上去？能看出来这条街的居民对于戈尔，有一些奇怪的看法。”k16手指点击着按键，随后停下，思索片刻，转头看向正在咕咚咕咚灌着人工发酵饮品的小组长：“不过，万一只是人家养的一条大狗呢？贸然上去算是侵犯居民隐私。”
阿法一口下去没了半瓶，听着k16的善言善语，忍不住嗤笑：
“道德与赛尔，我选择赛尔。更何况现在肉类如此稀缺，还能给自家狗喂那么多生肉？我不太信。
“其次，我上一笔采集提成……大概半年前，是在距离1城五百公里开外的人家里拿到的，今年城镇生命体的机械化上涨的指数格外高，采集部的伙计们光是在城镇捡漏也赚不少。”
阿法撇了一眼k16：
“要不是因为你有强制外出采集期，我都不想踏出1城一步。不过说回来，计划得不错，值得夸奖。”
坐在床边的阿法晃荡着双腿，微微仰着头，像是骄傲的小孔雀。
“那就听小组长的，我得去洗澡……头发快枯死掉。”只见那长毛怪满脸堆砌着笑意，抱着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朝洗手间走去。
待k16关上卫生间门，阿法打开监测平板，登入采集部门的后台，望着满页的数据：
【城镇生物机械化（同祖尔历205年对比）：增幅22.3%
城镇生物机械化（同祖尔历187年对比）：增幅110.1%
荒芜大陆机械化（同祖尔历205年对比）：降幅9.1%
荒芜大陆机械化（同祖尔历187年对比）：降幅82%】
这绝不是正常的数据……这近二十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阿法未能想明白，只好猛灌一口啤酒。她始终有一种错觉，这个星球正在暗自变化，即使只窥见了冰山一角，但也不由得担心祖尔星的走向是好是坏。
她无法进行预测，不过好像也不需要思考这些，毕竟每天能喝罐酒就已经足够快乐。但这个月来，一些小小的心思在悄无声息地扩散，若是范围再广一些，快要怀疑自己义肢是否被病毒感染。
情绪化、行为迟缓、注意力分散、呆滞……越琢磨，越像是一种怪异的病毒侵入，或许等出完这次任务回1城做个体检什么的……
一股熟悉的味道席卷着鼻腔，阿法情不自禁地嗅了嗅。
这是k16的专属味道。
身后传来湿哒哒的脚步声，以及男人的自说自话：
“三天不洗澡我真的会活不下去的，这次已经快要突破我的极限。”说着，长发还在滴水的k16将瓶瓶罐罐又塞回了背包里，只剩下一罐护发养分，一只手拎起，研究着成份表：“啊，这是我最讨厌的牌子……总感觉会让我的发质变得更糟糕。不过，管他呢，有总比没有好……吧？”
k16总是在“美”这一个话题点上变身成叽叽喳喳的麻雀，为了保护好自己的羽翼，喋喋不休。
骨感的手将灰色浓稠液体倒在掌心，双手合十搓了搓，随后均匀地涂抹在黑色卷发上。
阿法本来并不想理会这恼人的家伙，但身旁的床垫一沉，那熟悉的味道越发明晰，不过里面夹杂着一丝她不曾闻过的香味。这种反常的味道让阿法不由得皱了皱鼻子——确实没有之前那么好闻。
还没能发表自己的意见，一双大手覆盖在她头上，裹挟着那并不喜欢的香味揉搓起来。
“小组长，你需要照顾一下你这快要枯萎的毛发。”
阿法忍着怒意将监测平板放置一旁，转过身，正想一巴掌挥过去，但眼前这未穿上衣的湿发男人让她晃了神。
黑色金属物与皮肤交织，涂抹的护肤霜让这些显得亮堂堂，宽松的黑色五分裤在这人身上也显得格外养眼……很像读物里所描绘的塞壬模样。
“k16，你应该拥有一对翅膀的。”阿法没过脑子地蹦出这一句。
“哦？我倒是想飞。”k16见眼前的女人没什么反应，无趣地坐回床上，又开始玩起他的宠物机，“你该去洗澡了，小组长。无法想象三天不洗澡得脏成什么样，即使闻不见，但我对干净与否是有着独特感知能力的。”
阿法听到此处，心里暗想着：果然，塞壬再美，也无法掩盖他阴毒致命！
换好拖鞋，转身朝卫生间走去，每靠近一步，那股熟悉的迷人香味越发浓郁，甚至能感受到让她沉闷的热气。
阿法停下脚步，转身正想要开口，一个巴掌大的玻璃罐子划出一条漂亮弧线朝她砸了过来。
“我猜小组长不会带任何护肤用的东西。喏，任何金属都能用。我贴心吧？”k16欠揍的声音也同时飘来。
勉强双手接住，阿法忿忿转身，将卫生间的门狠狠关上。
等洗完澡出来，她依旧穿着那套纯白色居家服，头发还有一些湿润，棕色的卷发没了之前蓬松，贴在白皙的脸庞与脖颈。长毛麻雀k16已经非常自觉地钻进了被窝，宠物机那微弱的屏幕光还亮着，卷曲黑发像是触手一般，爬满了蓬松的白枕头。
阿法这时才反应过来，这并不短暂的二十四年里，从未与人睡过一张床。即使刚刚k16提了这个疑问，但显然自己并没有在意。事到了跟前，她盯着偌大的床一时半会儿还不知道怎么处理。
“小组长在这时候拾起了为数不多的道德观念？”即使是讨厌的嘲讽，但从柔软被窝里过滤一遍后也显得没那么惹人生气。说罢，k16侧过身，朝床的边缘靠近了一些。
“谁管你。”阿法走近，将玻璃瓶随手放进背包，再蹑手蹑脚地掀起被窝，钻了进去。占据着双人床的另一侧。
令人心烦意乱的沉默。
但连续几天骑行的疲惫猛地袭来，即使被窝散发的陌生气味让她有一些不习惯。不出一会儿，阿法渐渐地阖上眼睛。
残存的清醒意识即将被融化，背脊莫名地感受到一股温热，而鼻腔里好似再次充满了那股舒服的护肤霜的气味。
起床得把k16那罐护肤霜给收缴了……
阿法心想。
两人背靠背，蜷缩在被窝里，白色隆起的幅度，像是山丘绵延。
天已然蒙蒙亮，房间里还萦绕着平稳的呼吸声。
这时，被窝里探出一只手，在枕边摸索着。
终于拿到监测平板，阿法强撑着眼皮看了看时间：早晨八点。
许久未能睡得这么舒适。
阿法扭了扭身子，突然感受到自己正蹭着什么，像是一堵坚硬但又柔和的墙壁。
惊得她坐起身来，俯身探查。
只见k16背对着自己，紧闭双眼。眉骨高高的，将那双狭长眼睛增添了些许阴翳。
阿法回过神，双手搓了搓脸，再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朝卫生间走去。
等收拾完换好衣服，床上那只长毛麻雀依旧陷入沉睡。阿法无奈地贴近床边，手指戳了戳那高挺的鼻梁。
没有任何反应。
这混蛋睡的得有多沉？
阿法抬手，正准备物理唤醒。床上那家伙非常合适地伸了个懒腰，随后慢悠悠地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盯着自己。
那漆黑的眸子里充斥着让人难言的氤氲……
“小组长睡得好么？”
“没你，我会睡得更好。”阿法咬牙切齿。
无聊的闹剧草草收尾，两人迅速收拾完，出门直奔主街，恰好看见正在收拾店铺的普鲁老板。
“嗨，老板做早餐么？”阿法斜靠在门框上，棕色瞳仁泛着精光。
“也……也行。不过只有普通的魔芋汤，不嫌弃的话客人可以进来坐坐。”像是老鼠般畏缩的普鲁紧张地上下打量着眼前二人。
阿法与k16还是坐在昨天的位置，待普鲁将热气腾腾的魔芋汤盛上桌，阿法直接吃了起来。
k16看着有了食物忘了任务的小组长，不由得叹了口气，随即将话头带向欲言又止的普鲁：
“老板，戈尔医生您认识么？”
“不认识！”普鲁嘴上说着，但手却诚实地拉开椅子坐下，“但是有不少传闻……”
“哦？”k16饶有趣味地抬了抬眼，“什么传闻？”
普鲁本就不高，听到此处缩了缩脖子，本就驼背的佝偻身子更显局促，微微俯身靠近k16，故弄玄虚地低声说道：
“戈尔家里养的那怪物，要吃人的！”
“塞维站点大多居民们都见过，深夜的那些触手在灯光下张牙舞爪……明眼人都知道，那必然不是什么正常的东西！我估计，那东西得有两米高！吞个人正合适……前阵子还有陌生旅客在我们这儿失踪呢！现在都没找着。”
普鲁的门牙格外长，随着嘴唇一闭一合，像是只难得见天光的地底生物。即使说的绘声绘色，但着实不太能让人信服。
阿法用纸巾抹了抹嘴，问到：“你见过那家伙吃人？”
“那倒是没有……不过你可以问问这条街上的其他居民，日常闲聊到那麻子女人，都足够让人胆寒，”普鲁眼睛转了转，知道眼前的两人根本不相信自己，连忙找补，“哦对了！还有她那个消失的丈夫，现在已经过去两年了没能找着呢。都是被那触手怪物给吞掉的，我相信！你去问别人，都这么认为的！”
k16听着普鲁越说越玄乎，理了理垂下的卷发，打断逐渐激动普鲁：“好了，谢谢老板。让我先把这顿饭给结了吧。”
“嗨，就几块魔芋煮的汤水，不值钱的……客人给3赛尔就好。”普鲁搓了搓手，止不住的嘴角上扬着，嘴唇微张，能隐约看见那带有黄斑的门牙。
走出普鲁大杂烩，阿法还在吐槽着普鲁那些不可信的说辞，慢悠悠地走上街，k16紧跟其后，难得一见的沉默。
“我们得再去问问别人，戈尔医生不像是那家伙说的那样恐……”
“啊呀！你们出来吃早饭了吗？”
阿法话还未尽，盯着眼前高大的女人停住了脚步，胳膊肘抵了抵站在一侧、好似还未缓过神来的k16。
距离他们仅几步远的戈尔正单手拎着那熟悉的黑色大袋子，朝他们挥了挥手。惨白的天空像是裹尸布，折射出来的光将地表残留的一切阴暗都照得过于清晰。
阿法这时才细看了一眼那黑袋子的容量之大，能塞进一个她的程度。
过于灵敏的嗅觉让她感到深深地不安，依旧是让人作呕的血腥味，阴魂不散地漂浮在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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