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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深秋之时，明璞已经能在木头桩子上稳稳当当地站上一炷香的时间了。
其间蔓蔓和阿石两个小孩儿来找过她，她做了道待客的清蒸鲤鱼来招待。
蔓蔓见她摔得厉害，又摆出了一道少年老成的语气语重心长地“教训”她这个不靠谱的大人，而后在离开时，给了她很多枯树叶子。
秋天植物多少都会落叶，等来年春天长出新叶子来，蔓蔓作为一株藤蔓亦不例外。松软的枯树叶子铺在木桩子底下，明璞摔下去就没那么疼了。
等到了冬天，不周山上下起了雪，明璞自如地从木头桩子上跳了下来，一脚踩在了绵软的雪上。
至于那小仙君，这段时日几乎日日都会来蹭一蹭明璞的晚饭。晚饭过后明璞则会在木头桩子旁走一走，他则抱手倚在木桩子旁边。两人相对无言又默契地心照不宣。
明璞偶有脚滑的时候，那小仙君则会很自觉的将欲摔下的她稳稳抱到地面上。虽然嘴上不说，但明璞心里觉着这漂亮的人肉垫子简直好用极了。
不周山有一花灯节，说是花灯节，实则是供周围精怪倾巢而出寻欢作乐寻求配偶的求偶节日。明璞听蔓蔓和阿石这两个小精怪提过，据说花灯节那天热闹非凡，明璞这等喜爱热闹的人不可谓不动心。
只是那花灯节在山脚下，神仙们住在山顶，连日的大雪封了山，路并不好走。
不过这对明璞构不成什么影响，明璞有术法在身上，从山顶到山脚不过是施个移形术的功夫。
花灯节于夜间开启，差不多日落黄昏之时，山脚便会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等天完全黑了下来，灯火同名，锣鼓喧天，那便是正式过节了。
屋外还飘着些小雪，明璞在屋内守着烛火，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估摸着时间大概是差不多了，便打算起身出发。
刚将门推开，便被外面一道昏黄的烛光晃了晃眼睛。
九尘还是穿着往常那件月白色的袍子，外面则是一件暖金色的披风，手中提着一盏荷花灯，站在院子中央的那棵树下。
看样子站了有一会儿了，九尘的两肩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雪已经停了，柔和的灯光映射在九尘的脸上，许是烛火温柔，明璞觉着在烛火下，那小仙君那双万年不带什么温度的眼睛里有了些许柔情。
明璞眨了眨眼，她觉着心上有什么东西热了起来。
可还没等她心中的那股暖意升起来，冬日里的凉风迎面扑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明璞将身上的外袍拢得更紧了些，屋里有着烛火，她不怎么冷，便没有掐御寒诀，外面却要比她想象得更冷些。
九尘踏雪而来，待走进了明璞才发觉他手里不光提着灯笼，手臂上还搭着一条暖金色的披风。
那条暖金色披风看材质，明璞目测那披风和那小仙君身上的那条是同样的料子裁成的。
明璞蹦蹦跳跳地向前走去，九尘见状将披风递了过来。
明璞摸了摸那披风，料子摸起来又软又舒服，内里不知道用得是哪种灵兽的皮毛，摸起来十分暖和，
九尘身形高挺，与这暖金色的披风是十分相配的，穿上这暖金色，少了一分清冷，多了一分华贵。至于递给明璞的那道披风，款式版型都与九尘身上的这件十分相似，就是配合着明璞的身形将大小裁小了点。
明璞将披风接了过来，却并未立刻穿上，她在手中掂量掂量了两下，而后将披风拧成一个长条条，将这长条条缠绕在了那小仙君白皙的脖子上，然后满意地点点头，解释道：“人间常用保暖的布料围于脖颈处，叫项帕，据说有着保暖奇效。你现下没有术法傍身，无法催动术法御寒，想来自是比我更怕冷一点。”
哪怕九尘的身形已然算得上是修长的了，但因是披风，套在九尘脖子上也是臃肿奇怪的，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的不伦不类。
九尘倒是不在臃肿与否，见明璞要凑上来给他戴“项帕”，他十分自觉的将腰微微弯了弯，使明璞能够更轻松些的将那披风当成项帕挂在他脖子上。
九尘稍微弄了一下脖子上的“庞然大物”，明璞围的密不透风，将寒气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外面，虽然看起来不甚雅观，但他的确暖和了许多。
“这披风，是我送你的。”
“我当然知道。”明璞点了点头，“这披风一看你就穿不下，看身量大概率是女儿家的身量，你若不送给我，莫不成还能借我穿穿然后要回去，赶着下次带其他姑娘出来逛的时候再借那姑娘穿穿，好物多用物尽其用不成？”
九尘一下子噎住了不晓得要如何接这话，这丫头，呆起来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但偶尔又十分的伶牙俐齿，让人无力招架。于是他调转话头道：“今日有花灯节。”
明璞点点头，“我知道啊，我正打算去呢。”
“我也想去。”九尘拍了拍肩上的积雪，道。
“想去那便去呗。”
“大雪封了路，本君术法尽失，一个人，下不了山。”九尘将那“项帕”取下来，整理整理，披在了明璞的肩上，“这，便是路费。”
明璞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是想顺一手她的移形诀啊。
明璞早年间虽然历经艰辛，但本质上还是个良善小孩，抱着举手之劳能帮就帮的原则，明璞以指作风，在地上画出了一个圈来，将九尘与她划进了圈里。
九尘很自觉地往明璞身旁挪了挪，挪到了离明璞不足两寸的地方。
“嗯？”明璞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听说移行之术是有范围限制的，我离你离得近些，则移成功的概率便更高些。”
明璞挠了挠头，“我堂堂一魔君，你就是离我一尺远，只要不出这个圈，我都能将你带走。”
九尘站在原地没有动。
明璞想了想，觉着这小仙君失了术法必然是没有安全感的，自己堂堂魔君，本就该体贴一点，于是思索了一下，接着道：“不过……你若是害怕，想离得近点，便近一点吧。”
九尘从善如流地往明璞旁边又挪了挪，两人几乎就要靠在一起了。
明璞掐了个移形诀，一息之间，两人便来到了山脚。
该怎么来描述明璞眼前所看到的画面呢？
每个人手中都提着一盏亮亮的花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像是一条发着光缓缓流淌的河流。
让明璞呆住的不是眼前的景色有多美，而是眼前的热闹和鲜活。
路边上则有些精怪出来摆摊卖些小玩意儿，明璞细看了下，多是些拨浪鼓面娃娃之内的人间玩意儿。明璞早些年时常溜去人界玩耍，这些物件儿她早就见识过了。
倒是九尘，站在一道小摊前面，那摊主看起来是一只知了精，九尘拿起一面拨浪鼓，凑近仔细瞧着。
明璞听闻仙界里多是些迂腐老神仙，这小仙君长居仙界，定然没见过人间的这些好玩物什。
明璞走近拿起一面拨浪鼓，朝着九尘问道：“喜欢吗？”
九尘适才觉得这能发出声响的物什约莫有点意思，刚想问问明璞喜不喜欢，没想到被明璞抢了先。
望着明璞闪着亮光的眼睛，九尘犹豫了一下，答道：“喜欢。”
喜欢就好，明璞大手一挥，大方的给了知了精能补五十年灵气的名贵灵果，并摆摆手道“不用找了。”
九尘手中拿着拨浪鼓，被明璞领走了。
接着，九尘的手上依次多了糖人、冰糖葫芦、草蚱蜢、纸窗花……每次豪掷千金之前，明璞便会回过头问问九尘喜不喜欢。九尘望着明璞亮晶晶的眼睛，每一次都答道；“喜欢。”
听到九尘说喜欢，明璞心里就觉得今晚的灵果花得十分值当，想必那小仙君童年十分无趣，从未见过这等好玩之物，想着想着，心中不免泛起一阵怜爱之情，怜爱着怜爱着，她便豪掷千金成了这些小摊小贩的大买主。
“我们去猜灯谜吧。”见明璞兴致勃勃大有将一整条街的玩意儿全买下来的意思，九尘欲借用灯谜来转移其注意力。
“灯谜？”花灯节这一整条街仿的全是人界的风俗，看起来甚是有趣，想来这小仙君觉着什么都是有意思的，“只是……”明璞脸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她去人界逛庙会的时候，便时常被这灯谜给难住。“只是这灯谜难猜，猜不出来还怪折磨人的，你可想好要去看看？”
“嗯。”
明璞心下想着这小仙君怕是不知道那灯谜的厉害，也罢，叫他体验一把灯谜险恶也不是什么坏事。
“等一下，”九尘叫住了正欲起身的明璞，从袖中拿出了刚才明璞给他买的小猪面具，带上。
他是这不周山的九尘神君，有太多太多的精怪认得他了，若是叫人认出来，徒生麻烦。明璞亦然。
明璞明白了他的意图，点点头，道，“也好。”而后转身挑了个小鸟面具也给自己戴上了。
花灯节上人来人往，有不少人戴着面具，他们戴着面具也不显得突兀。
“莺莺，终于找到你了。”走着走着，明璞突然被人拉住了手。
拉住明璞的是一位男子，他亦戴着面具——老虎面具。明璞疑惑，不过有面具挡着，他们双方都看不清彼此的脸。
“公子，你连我的脸都没看清，你怎知我是你的莺莺？”明璞一把便将男子握住她的手甩开。
“我是你的夫君啊莺莺，你不认得我了吗？”对面的男子见她是如此反应，显然有些着急。“不可能，你肯定是我的夫人莺莺，你化成灰我都认识！”
一旁的九尘听到这里，脸上隐隐浮现出冷色，站在明璞身前，不动声色地将缠着明璞的男子与明璞隔开，声音冷冷道：“你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