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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在幻想那齐聚的欢乐之夜，崔康芙掷来一块大石，重重砸中她的后背，她一个趔趄前扑，扑倒时右腿膝盖硬生生担在身下的石头上。
一霎，她听见了熟悉的腿骨碎裂声，以及自己喉咙里溢出的惨嚎声：“啊……”
崔康芙偏偏倒倒追上来，鲜血满脸地弯下腰，冲她笑得眦牙裂嘴：“你可真好玩，来来来，老子在前头等你。”
唐卿月痛得浑身颤抖，双手胡乱在地上抓摸，不停朝崔康芙的后背扔砸石子，崔康芙却越跑越远。
她大哭着翻身爬起，忍着右腿传来的剧痛，瘸着腿追撵崔康芙，时时栽倒，又时时爬起……
风过山丘，呼啸作声，唐卿月却听不见，唯闻自己着急的哭声。
即便着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崔康芙爬上山丘顶尖，负手昂头，居高临下地冲她笑。
“你输了，安然是我的了！”
“莫白费力气，只要你愿意认输，我就叫人来抬你。”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崔康芙的声音被风带来，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累了就手脚并用，直到一寸寸爬到崔康芙脚边。
崔康芙蹲下身子，冲她扬眉一笑：“爬上来又如何，还不是我赢了。”
一道雪光从崔康芙颈间闪过，饶崔康芙身手灵敏一个后仰，依旧被唐卿月手中的匕首划破了颈间肌肤。
崔康芙一摸脖子，摸到一手血，见唐卿月冷毒的目光站了起来。
崔康芙撑起身了了，又气又怕斥骂：“臭女人，我三番五次让你，你别找死。”
唐卿月挥舞着匕首，瘸着腿扑向崔康芙，恶狠狠道：“不还安然给我，那就去死！”
乱拳打死师父，她疯子一般劈砍得乱无章法，崔康芙闪身频频，后退频频。
终于，崔康芙逮到一个空隙，抓紧了她持刀的手将她一扯，她一个踉跄踩空，坠下身后的矮崖，顺带也将崔康芙拉向崖边。
崔康芙大惊，身子被拖着滑向崖边时，空着的手险险抱住了身边的石头。
“来人，”崔康芙攥紧她不松，疯狂嘶喊，“来人，快来人！”
唐卿月低头一看崖底，又仰头上看，却看不到贴身趴地的崔康芙，冷笑着弃了手中刀：“不将安然还我，那就一起死。”
说完，她双手将崔康芙的手攥紧，双足撑住崖壁，撅起屁股用力蹬崖，拼命将崔康芙往崖下拖拽。
为了心中目的，她从不惜命，也习惯了玉石俱焚，她死过无数回，也不在乎多这一次……好在山崖不高！
“你这个疯女人，松开我！“崔康芙惊恐大叫，“放开我，放开……啊！”
最终，崔康芙抱着的石头滑向山崖，两道身影似两只追逐的蝴蝶，从矮崖蹁跹而下。
“头领，崔头领！”
山脚下，跑马营的兵将目睹了一切，潮水般打马绕过山丘，直冲崖底方向飞驰。
时近黄昏，崔康芙衣衫褴褛，鼻青脸肿地，从灌木杂草丛中，背着血淋淋的唐卿月走了出来。
二人骂声不绝……
“臭婆娘，老子算是服气了！”
“你也有服气的人？”
“老子至少要命，你这臭娘们不要脸，还不要命。”
“将我表哥还我！”唐卿月恶狠狠道，“否则做鬼也不放过你。”
“不还！”崔康芙目光一黯，“便他果真要走……老子也定要将他追回。”
唐卿月洇血的杏眸闪了闪，“强掳强绑，强行羁押，有你这么喜欢人的？”
“老子为掌管三州兵将的崔头领，还要你教？”
“代管三州兵将而已，在朝中无一官半职，你那三州节度使的爹一死，你屁都不是，嚣张什么？”
被戳到痛处，崔康芙停下脚步，眼角抽搐：“至少……老子现在能一石头砸死你！”
“崔头领，崔头领……”跑马营的将士们打马冲来，冲在最前面的李明山兴奋大吼，“安然醒了，安然醒了！”
……
行辕官邸内，唐卿月满是伤痕的手，轻轻捧住了冯时安的脸。
她眼中流着泪，嘴角挂着笑，看着脸色惨白的冯时安，哽咽着柔声：“岁宁，你能醒过来，真好！”
冯时安看着她满是血污的脸，又将目光移向她蓬乱的发鬓，再移向她满是伤痕的裸露手臂和锁骨，缓一阖目，哑声训斥：“怎这般模样？穿好衣服，你可是……”
他将后话咽下……她可是堂堂丹阳公主，当丽于九天，怎能有若村妇？
崔康芙将一件长衣披至她身上，弯下腰，双手撑住榻沿，鼻青脸肿地凑过脸去，讨好地笑：“安然，我给你煮了鸡汤。”
冯时安启眸一看崔康芙，厌弃移开目光，将手伸向唐卿月，虚弱道：“火金姑，求你将我带走，我不想看到这个人。”
崔康芙脸上的笑凝住，面无表情看他。
唐卿月捅了一捅崔康芙的腰，握住冯时安的手，轻轻摩挲着道：“好，纵然是死，我也会带你走！”
冯时安将她的手攥得紧紧，虚弱再求：“马上，一刻也不要滞延。”
唐卿月将他的手贴到脸上，看他的目光无比宠溺：“好，一刻也不停。”
崔康芙直起腰，没有大吼大叫，一个转身红了眼，阖目深吸一口气，黯然出了屋子。
……
枫华客栈内，冯时安被接来养伤三日，日日皆是崔康芙遣来医官为他换药，还有个柳云初帮他擦洗身子。
八月，日子不再炎热，他日日卧在榻上，还算好过。
第五日时，李家令带着三十位公主府护卫到了邠州，分散入住军营对面的客栈，探知了她的行踪后，与她接上了头。
第七日，张景带着五位护卫，也赶到了邠州，接上了头，还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此回出征东谷的大军已班师回朝，听说南弥质子千里奇袭，冲到东谷都城秋什图勒，直接将东谷国君捉了，送至洛京。
这个月月首，东谷国太子带着大臣，带着降书，正在赶往洛京的路上，欲向元丰帝唐逸旻认罪，欲换国君回国。
闻听木诺凤迦，唐卿月伸手抚摸颈间的银蛇耳圈，想起木诺凤迦湿漉漉的大鹿眼。
他喘息着将手展开，定定看着她，“将它带走，它能保佑你！”
不知怎地，她眼眶缓缓湿了，心也难抑地狂跳。
转身，她挑帘眺出，中元节将近，碧空万里，明明空气中无香，她却嗅到了一股好闻的松脂香气。
那是木诺凤身上的香气！
她摇头一笑，自己这是魔怔了……丹阳公主已死，她不当再念着‘阳间’的活人。
怕崔康芙改了主意，她决定翌日即时动身。
卯时之际，下起了大雨，盆浇瓢泼，气势汹汹。
她与唐莲子，柳云初，李家令等人，将冯时安搬上特制的马车时，大雨里响起了马蹄声。
崔康芙带着前呼后拥的亲卫，自雨帘中现身。
唐卿月撑伞转身，借着马车四角挑着的防风灯，见崔康芙一身红裙若嫁，头上云鬓巍巍，特意妆扮过，脸上湿漉漉淌着雨水，大雨洇糊了颊上的胭脂色，白一道红一道。
打马驶近，崔康芙翻身下马，递马缰给亲卫，拿捏着身姿走近她。
虽崔康芙走得似柔柳扶风，唐卿月却若在看一头眦着獠牙的母狼，警觉着目光缓步上前，将拉车的马头住挡。
她寒森着目光，向抵足身前的崔康芙冷声：“你同意我带他走，别告诉我反悔了。”
崔康芙抬手揉了揉鼻子，踮脚朝马车上看，嘻笑道：“我想来看看他，顺便送他一程。”
雨打伞盖，催人心弦，唐卿月转身望向一动不动的车帘，高声：“岁宁，可要见她？”
“不见！”车厢内，冯时安声音虽轻，依旧盖过“噼里啪啦”的雨打车篷声，“崔头领，我们好骤好散！”
崔康芙舔了舔嘴角，耸肩摊手，死皮赖脸冲车内道：“腿在我身上，马在我胯|下，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各不相扰，成吗？”
唐卿月杏眸里光芒闪了闪，替冯时安作了主：“成！那就我们送出邠州！”
眼前这个崔康芙虽无耻无赖，但好像，对表哥确实生了情，她看得上崔康芙手中的兵！
冯时安无奈道：“火金姑，走了！”
崔康芙当即翻身上马，冲身后的亲卫道：“都跟上，将马车围了，但有犯者，杀无赦！”
唐卿朋无奈觑她一眼，转身走向马车，收了伞，拉着唐莲子伸来的手，上了马车。
才刚坐下，车帘一挑，崔康芙探入头来，目光柔柔望向冯时安，娇声：“月宁，看我一眼，我也是能穿红戴绿的女儿家！”
唐卿月叹了口气，更正：“他叫岁宁，不叫月宁！”
冯时安躺在车厢内特制的窄床上，忍着后背伤痛，痛楚着脸翻了个身，背对崔康芙。
“雨进来了，火金姑，将帘子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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