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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第 52 章 奇兵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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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君池去京兆府报到前,到客栈二楼向唐卿月告别,却发现她的客房已经换了住客。

立足于唐卿月曾入住的客房门前,纪君池满脸懊丧,埋怨自己果然是粗人一个,竟然忘了问恩人姓名。

可便他懊恼,恩人已杳如黄鹤……

三日后,他随一万西京募兵整军出发,行军七日后,与来自洛京的一万府兵汇合一处。大军于日暮之际,踞湖畔小憩。

纪君池冒着被军法处置的危险,穿越重重营帐,强闯行辕,终于得见中郎将陈晗。

陈晗与他为西塞肃洲同乡,未被牵涉进四年前支援永安皇帝的战事,一路升迁为中郎将,他却因参加反抗元丰皇帝的军队,陷身囹圄四年。

陈晗念着同乡之谊,免了他擅闯行辕之罪,将他派给南弥世子做亲卫……做亲卫好,在将帅面前有名有姓,立功的机会也大。

陈晗为送亲将军,出征东谷国为戴罪立功。尉迟淳玉为丹阳公主的准驸马,又为于阗王子,随东桓大军出征东谷,是为营救自己的王妃。

此二人本当着急赶路,尽快赶往东谷救回丹阳公主……孰料,这几日催大军赶路催得最急的,反倒是那位年轻的南弥世子!

肤色棕褐,阔目方口、宽额广颐的年轻世子,虽讲得一口流利的河洛话,却沉默寡言,令他琢磨不透世子的性子。

见过世子认了主,纪君池往行辕给世子送酸汤扁食,见尉迟王子手中举着一只莹洁的玉镯,在前头跑得两脚生风,木诺世子撵在尉迟王子身后,死咬不放。

尉迟王子喘着粗气求饶:“这是丹阳公主赠我的定情之物,而今她生死未卜,小王岂能转赠旁人?”

木诺凤迦紧盯玉镯:“我为尉迟兄不吝生死出征,就将这玉镯赠我把玩一宿,只一宿!”

尉迟王子无奈停下,撑着膝头喘息,扬手一递,肉疼道:“真不当告诉木诺兄……小心着些,莫摔碎了。”

纪君池轻手放下酸汤扁食,出了行辕,准备也去湖中洗一洗身子。

盛夏七月,连绵的营帐遍扎于岐州一汪未名湖周围,若雨后湖畔冒出了一堆青色蕈菇。

炊煮过后,连日赶路的兵将迫不及待脱衣褪靴扎入湖水,长湖之上击水声、喧闹声如沸。

待到月上梢头,时入戌时,营中传来收兵鼓声,兵将们这才出水上岸,湿漉漉络绎回营。

纪君池手端木盆,四寻自己的将军……南弥世子木诺凤迦出征前,被元丰帝授予归德中郎将。

最后,纪君池在湖边一块大石上,见木诺世子赤着上身,一手抱膝而坐,一手举着玉镯借着湖光月色,凑近眼前细看。

他头发半长,黑黢黢披了一肩,发络上滴嗒着水珠,肩背肌肉虬结,块块分明,被月光一照,泛着黎黑的光。

纪君池走近木诺世子背后,轻声提醒:“将军,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当回营歇息了。”

木诺凤迦长臂一动,在大石上摸着个小石子重重往前一扔,“当”一声,石子在巨石上一弹,坠入湖中。

“你看见了什么?”木诺凤迦拿着玉镯细看依旧,头也未回地问他。

纪君池便回想起行辕内,尉迟王子与木诺世子的追逐……又见木诺世子痴看玉镯不移目光,心中清明。

他放下木盆坐到世子身畔,抱膝咧嘴一笑:“末将见将军失手,玉镯坠落,碎成了齑粉。”

木诺凤迦蓦地侧脸看他,落满银色月光的阔目里,洋溢出惊喜的笑意,拿手推了他肩头一把,赞许:“好眼力!”

纪君池“嘿嘿”一笑,目光落向世子手中的玉镯,“这玉镯……挺好看的。”

木诺凤迦手指轻轻摩挲玉镯,眼中笑意化成了惘然,嘴唇动了几动,终究变成了问话:“你被分到我的麾下,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纪君池赶忙一正脸色应声:“回将军,末将名纪君池,现年三十,祖籍边关肃州,对关外地形熟悉,行军经验丰富,最擅游击奔袭。”

木诺凤迦点了点头:“三十,当有妻儿。”

纪君池尴尬咧嘴一笑,手抚额头:“将军没见我额上的黥刑之印?我是蹲过大牢的人,曾造过元丰皇帝的反,无人敢嫁。”

木诺凤迦讶然看他:“我还道,是你自己刺的面纹,却是刑罚所致?”

南弥人惯爱纹身纹面,以银针在肌肤刺出纹样,涂以青汁,一待伤好痂落,身纹面纹在外人看来煞是威风。

纪君池轻轻应了一声。他不以额头的黥印为耻,那印迹是他作为永安朝忠义将士的见证,即便他彼时在军中不过一个八品宣节校尉。

风过长湖,拂乱银光,吹乱思绪,惊起湖畔蒲苇丛中萤光点点。

世子看着石畔飞舞的一团团萤火虫,恍惚着眼神问他:“你们东桓女子是否惯起贱名,譬如‘火金姑’?”

顺着世子的眼风,纪君池见荧火虫升腾于蒲草之间,飞舞于银湖之上,闪烁着的尾灯,与湖光月色相映,舞若一团团旖旎的梦。

他虽诧异世子的问话,却依旧应道:“女子多以花取名,比如桃花、杏花、梨花,起名为‘火金姑’的,当是自小体弱……”

木诺凤迦移开眼前的玉镯,定定看他。

纪君池结语:“取这名字,应是借‘腐草生萤’之意,喻意命贱好养活!”

“命贱好养活!”木诺凤迦阔目里波光粼粼,轻声复述。

那日在破庙里,她正是如是说。可她明明艳如丽阳,不当若萤虫一般,旋生旋灭,早生暮死。

……

一月后,两万大军抵达沙洲城,与三万沙洲月泉营地驻军汇合。

七月流火,沙洲关外,白日里能晒熟鸡卵,夜里能冻死狗,昼夜沙尘不休。

沙洲督护徐景为主帅,中郎将陈晗,南弥世子木诺凤迦,于阗王子尉迟淳玉为副帅,大军开拔东谷,急行军一月,陈兵于东谷国国境。

早便知晓东桓发兵攻打东谷,也知发兵为何,东谷王慕容元遣使至国境边,呈上求和国书。

国书上言,东谷于丹阳公主被掳一事无涉,更不知晓丹阳公主去向。东谷不愿应战,若东桓收兵,东谷王愿亲至洛京,向元丰皇帝伏首称臣。

肇事者慕容南已逃回东谷,并对所犯之事拒认,使尉迟淳玉大勃然大怒。

此前,他与陈晗在沙洲调查得很是清楚……

那夜,掳走丹阳公主的,正是慕容南买通的乌斯国马贩。与马贩接头后,慕容南带走了丹阳公主,并将马贩杀了灭口。

目的,正是想破坏东桓与于阗的联姻。

沙洲督护徐景久驻沙洲,沙洲都督调查丹阳公主被掳事件始末,徐景也很清楚。

徐景与东谷使者谈判数日,一要东谷交出丹阳公主,二要东谷交出小王子慕容南谢罪,方肯收兵。

东谷使者左推右拒,任死不认掳劫丹阳公主一事,更何论交出小王子慕容南?还恼骂东桓以势压人,以强凌弱……

争辩数日,未待徐景与诸位副帅商议好应对之策,一日夜起,徐景发现,归德中郎将木诺凤迦,带着分至麾下的三千精兵,消失于月泉营地之外的分营,人去营空。

谈判不欢而散,徐景又失了一员副帅行踪,大为恼火,调大军进攻东谷。

未料东谷遣使谈判,是为缓兵之计。东谷主帅在东谷使者与徐景谈判时,在倒马谷设伏,钳制住了徐景的两万精兵。

血战五日,折损上千兵将后,徐景突围出了倒马谷,接到木诺凤迦遣虞候送来信。

信上说,木诺凤迦已带三千精兵披星戴日奔袭,已深入东谷腹地,目的为东谷都城。

……

三千轻骑一路征尘未停,踏大漠平川,践绿茵花地,绕开数座城池。

临近东谷都城百里之外时,三千轻骑勒马,在留弥雪山之下暂歇。

奔袭一月,纪君池风霜满脸,嘴唇皲裂,渴得嗓子冒烟。

一汪融雪之泉前,纪君池手捧雪水饮足,取下腰间的羊皮水囊灌满水返回队伍,将滴嗒着水珠的水囊,递给自己的将军。

“世子,渴了吧!”

木诺凤迦蹲在地上,眼前展开着东谷都城的舆图,粗黑的手指在地图上描绘路径。

亲卫纪君池递来水囊,他接过狂饮一尽。甘冽的雪水入喉,滋润了他干涩的嗓子,却浇不灭他心头躁怒的火。

他没那个耐性,等到徐景与东谷使者谈判出结果,等大军一步步推进战事。

他仅知,一日不寻到“太阳”、不救出“太阳”,他的灵魂就会在地狱沉沦一日,受地狱之火灼烧一日。

慕容南像一只面目丑陋的鼹鼠,藏身东谷都城秋什图勒,便是掘地三尺,他也要将其挖出来。

于“太阳”,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手指定在“秋什图勒”,明明仅是一个黑点,却仿若触到了“太阳”的脸,他的心“突突”狂跳起来。

那日在闹市,“太阳”本已弃他,却又去而复返,她遥遥站在纷乱奔走的人群里,噙泪的大杏眸懊恼瞪他……木诺凤迦痛楚阖上眼眸。

若她狠心不归,定不会落得今时这般生死不明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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