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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她这冷不丁的喊话，楼下众人停下殴打，抬头上看。
唐卿月当即缩回了头，她不便以真容招摇过市，但这声怒吼却有必要。
为永安朝冒死抗争的忠臣良将太多，她无以为报，自然见不得因永安朝而获罪的人受难。
李向淮被她突然发话吓到：“贵主，不能惹事啊！”
张景煞白着脸色看她：“报官？贵主，你这是要奴的命啊！”
她在唐莲子耳边淡定小声：“你闹起来，就喊‘有恶徒当街行凶伤人，快来人看呐，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唐莲子本就看得气鼓饱胀，闻听娘子发话，也不怕事，一手叉腰，一手朝冲长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晃动。
“这伙王八蛋当街行凶打人啦，不把王法放在眼里吗？快来人呐，快来人看呐……大家来评评理啊！”
在唐莲子不遗余力的招揽下，街上往来的百姓受她语气感染，终于大着胆子缓缓聚来，冲打人者指指点点。
那伙人丝毫不怯被人围观，抬头见二楼喊话的女子是十四五岁、愣头呆脑的毛丫头，哄然大笑。
“王法？在西京，我家夫人就是王法。”
“小丫头少管闲事，不然连你也一起打。”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都给老子们滚开。”
唐卿月目光越过唐莲子肩头，往楼下偷觑，见倒地的男子身材魅硕，血污满脸看不清五官，但其额头左侧一块墨色黥印疤痕分外显眼。
这伙人七嘴八舌戏谑完唐莲子，又开始动粗，将男子连拖带扯想强带走，聚看的百姓们哄然指谪，这伙人纷纷拔刀威吓。
许是见这些人太过猖狂，男子陡然暴起，踢翻拉扯他的人，又勾臂勒住一人脖子，动了怒。
“纪某不愿伤人，也不会回去。还请薛夫人约个时间面议，纪某往后会将花销悉数还清。”
百姓们见被殴的壮汉竟然跳起身反击，还踢倒了一片恶人，立时高声叫好。
唐卿月见男子动作迅猛非常，震惊之后直捅唐莲子，小声：“快夸，夸他打得好。”
唐莲子将巴掌拍得震天响，跳脚大叫：“壮汉打得好，壮汉打得妙，壮汉打得呱呱叫，打死这伙王八羔子！”
被汉子勒住脖子的人，显然是这伙人的头儿，咬牙仰眸冲壮汉吼：“还钱？口气不小！你一个饭都吃不起的穷鬼，拿什么还钱给我家夫人？”
唐卿月在唐莲子耳边小声：“快说，钱你帮他还。”
她冷不丁一句话，将屋子里三个人都说愣了。
唐莲子怔怔扭头看她，李向淮拢着双手，不甘不愿地拿瞟眼看她。唯张景轻声相劝：“贵主，这伙人穷凶极恶，小心被讹上。”
她醒过神，抖着嘴角心疼道：“先试着问一声……若数目太大……便罢了。”
听自家娘子如此一说，唐莲子提着虚劲一拍窗台，大吼：“呔！你们楼下的人听着，他花你家夫人多少钱……我来给！”
汉子震惊抬头，目光落向窗口，唐莲子的小脑袋映入眼帘。
唐莲子头上挽着双环髻，身上穿的是泛黄的苎麻夏布齐胸襦裙，寻常女儿家模样，哪里像有钱人家的小娘子？
被勒着的男子也仰望唐莲子，轻蔑大笑：“你这穷丫头能替他还钱？做梦吧。”
汉子松开勒着的男子，上拱了双手感激朗声：“纪君池谢过小娘子仗义执言。此为纪某私事，不劳小娘子费心。”
唐卿月被汉子的话激怒，为低调行事，莫说唐莲子，她也穿着荆钗布裙。
她在唐莲子耳边小声：“让他们尽管开价。”
要同人谈钱，唐莲子心底生怯，冲楼下结巴道：“开、开个价，姑奶奶倒要看看，他、他有多值钱？”
“有多值钱？”一个娇嗔的声自人墙外面传入，“本夫人供他吃的是山珍，饮的是琼浆，穿的是绫罗，睡的是玉床。小丫头，你出的起吗？”
唐卿月蹙眉一眺……
人群外不知何时抬来一顶华辇，华辇轻纱四罩。盛暑炽热的阳光穿透轻纱，将辇中女子身姿透映得袅娜纤挑。
“闪开，都闪开，我家夫人来了。”
护在华辇四周的府卫，大力推搡看热闹的百姓给华辇开道，华辇得以进入人群中心，又小心翼翼落地。
那位名纪君池的壮汉收回高拱的手，转身，将华辇内的女子望住。
“纪君池，”华辇轻纱一挑，伸出一只白玉手，将手中一封信笺扔到纪君池身上，“本夫人供你吃供你穿数月，仅值你一封不辞而别的信？”
纪君池面上浮起羞愧，避看华辇内的女子，拱手弯腰深深：“近日京中募兵出征东谷国，纪某已报名参加铨选。若得选中，待凯旋归来，定将娘子花销还上。”
“好好的薛府你不待，偏要去那黄沙大漠里杀人，若你死了，本夫人向谁讨钱去？”薛夫人慵懒着声音。
纪君池艰难一咽唾沫，哑声：“若纪某马革裹尸，也是有抚恤金的。纪某会托人将抚恤金转交给娘子。”
唐卿月被纪君池的话震惊了……唐逸旻要发兵征讨东谷国？
来西京路上，张景讲了萧玉川救她前后发生的事，她也知晓了劫持她的人，是东谷慕容南与乌斯论热力二人。
她绝没料到，唐逸旻会发兵征讨东谷！
楼下华辇内安静须臾，薛夫人娇笑出声：“纪君池，你的命不值钱，便你有抚恤金，只怕也不足抵消本夫人用在你身上的账。”
杀人不过头点地！唐卿月负手隐于窗幔内，调粗了嗓子冲楼下高声：“夫人尽管开价，这位郎君欠夫人多少，某代他偿还。”
纪君池再次转首上望。
前次他听到一个女子声音，声音里满带威压，语调很是清冷。
随后现身窗户内的小丫头声音细嫩，语气莽撞，显然并非同一人。
眼下这个粗犷的声音虽极肖男子，满蕴难以言喻的威压，与前次的语气相似。
闻听唐卿月轻慢的话，华辇上轻纱一掀，露出薛夫人媚骨天香的脸，泛水桃花眼轻盈盈上眺，四寻后，落在二楼大开的窗户内。
手上摇着白绢扇子，薛夫人娇声慢语：“楼上的郎君，可真是个善心人儿！既然想与本夫人抢人，那就下来同本夫人……当面说道说道。”
下去？唐卿月冷笑，她若敢下去，又何必躲在帘子后面遮遮掩掩，遂淡声：“隔空议价便是，何需相见？”
薛夫人纤手缓缓摇着绢扇，媚眼如丝上挑：“可是郎君见不得人？”
唐卿月粗声大笑：“我模样俊美，怕被夫人看中，会同这位纪郎一样被夫人骗去府上金屋藏娇，再被夫人讹钱。”
俊美？薛夫人眼中水光潋艳一荡，冲窗口一挥扇子娇滴滴道：“既然郎君不下来，那本夫人就上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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