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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身处被动，但是诸伏景光其实另有备用计划。
麦芽常年在欧美活动，美国显然是他的主场，想要脱身，回到日本后才更易一举成功。
之前为了向他证明他们两人的确组成了新任搭档，尚未解开手铐时，麦芽随意向他展示了几个任务邮件。
比起某项任务中他们被放在一起的代号，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某个任务的时间地点。
那大概是麦芽前段时间还在日本时收到的任务，组织不知道麦芽已经带着他来到了美国，所以那项任务也并未取消。
果然，来到美国后的第六天，麦芽带他坐上了回往日本的飞机。
***
按照诸伏景光的了解，那项任务是在东京执行，但是他们实际的目的地却是北海道。
一月份的北海道的温度比东京更低一些，不过他们出门前换了衣服，倒也并不觉得冷。
或许是不久前才下过雪，鞋底接触地面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从一个杀手的角度来说，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不仅脚步声会被无限放大，而且还会留下能够判断路线和身形的脚印，难以隐匿形迹。
晚间，大概十点钟，他跟着麦芽走进一处僻静的小院。
“这里也是你的安全屋吗？”诸伏景光问。
麦芽威士忌一如既往地没有回答。
诸伏景光已经逐渐开始习惯得不到回应的问题，不过下一次他仍旧会照常开口，毕竟只有回答问题的那个人才知道下一个问题会不会被给出答案。
这栋小房子内部的布置十分简朴，从桌面落灰的程度来看，至少有三个月没人居住过。
麦芽威士忌什么都没解释，简单整理了一下后迅速躺下，俨然一副要睡觉了的模样。
果然，下一秒，躺在床上的已经安详地闭上眼的人说：“五分钟内，洗漱换衣服，关灯过来睡觉。”
似乎我也没有其他选择了，诸伏景光想。
五分钟后，他与麦芽并排躺在了一起，闭上了眼睛。
他倒是已经有点习惯和麦芽一起睡了。
麦芽的安全屋里只有一张床，为此他们休息时一直是占据一张床的左右两侧，两个成年男性躺在一起也无关旖旎，但或许是因为翻看麦芽的速写本时意外看到了那张属于黑麦的画像以及亲眼见到了那两人间的微妙氛围，所以今晚他莫名生出了几分拘谨。
他将那些跟组织里的桃色八卦一样的想法打包丢出去，决定想一些更务实的东西。
麦芽为什么会突然带他来北海道？北海道有什么令麦芽重视的东西吗？
带着问题，诸伏景光逐渐沉入了梦乡。
大约六个小时后，诸伏景光朦胧中感受到身侧的人动了动，他没有睁开眼睛，暗中留意麦芽的动向。
一道声音很快在他头顶响起：“醒了就起来。”
诸伏景光睁开眼睛，麦芽正在坐在床边换衣服，他看到了缠绕在那人腰身的一晃而过的绷带。
他下意识地衡量起自己和麦芽的恢复状况，思考如果是这个时候跟麦芽开打，自己的胜算是几成。
“我去买早餐，在我回来之前收拾好。”
诸伏景光看着那个准备走出房间的背影，突然开口：“你不怕我趁着现在直接走吗？”
麦芽脚步一顿，转头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径直离开了。
诸伏景光觉得那个人好像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已经说了。
随着房门被打开又闭合的声响传来，他转头看向窗户，天还没亮，不过他能看到院子里麦芽移动的身影，俨然一副要独自出门的模样。
虽然嘴上试探了一句，不过诸伏景光仍旧按照麦芽的话，起床整理起来。
十分钟后，麦芽带着两份早餐回来了。
吃过早餐，诸伏景光将垃圾装好，转过身时，麦芽已经开始整理背包，似乎是在确认里面的东西。
他看到了麦芽经常随身携带的速写本和铅笔，在一些零零散散的东西过后，麦芽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副护目镜，然后似乎陷入了什么思考。
几秒后，麦芽将那副护目镜随手扔给了他。
“戴上。”
诸伏景光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对方已经自顾自地开始往外走了。
于是他也只好一边戴上护目镜一边快步跟上去。
就像他在心中猜测的那样，麦芽是准备去爬山。
他跟着麦芽来到了一座山的山脚下，此时不过凌晨四点，他们借着稀疏的月光和手电筒的光，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不算厚的积雪一路蜿蜒向上，终于在天亮之前抵达了峰顶。
天边已经泛起蓝调，冷风吹在脸颊上，诸伏景光随意走了走，转身时才发现麦芽已经找了个地方坐下，又熟练地拿出了速写本。
重叠的纸张在风中胡乱翻页，麦芽的表情没变，不过诸伏景光对那个人不耐烦时细微的表情变化已经十分熟悉了。
他贴心地站在了麦芽的身侧，挡住混杂着细碎的雪花的风，让对方可以安心画画，可惜效果只能算微乎其微。
聊胜于无，诸伏景光想。
被朝霞包裹着的金光逐渐浮现，笼罩在远处的覆盖着积雪的连片的山峰上，诸伏景光慢半拍地摘下护目镜，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望着那轮逐渐浮现出真容的红日。
他看了一会儿，神色微滞，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转头看向坐在地上认真画画的那个人，迟疑道：“这难道是……？”
麦芽没有回答他，但是速写本上逐渐成型的那幅画已经给出了答案。
那是一幅看起来十分眼熟的画。
大约十几个小时之前，他在麦芽的旧速写本上看到过这幅画，那时为了转移话题，他随手翻了一页，说这张画里的日落很美。
诸伏景光再度将目光放在远处的天空与山峰的衔接处，喃喃自语道：“原来真的是日出啊……”
他说那幅画很美时甚至不记得那幅画中都画了什么，但是在真正登上峰顶看到这场日出后，他承认，那幅画所对应的景象的确很美。
他感慨道：“真是无与伦比的色彩……”
那是只有大自然才能创造出的瑰丽。
麦芽的画技一绝，起型时仅是三两笔便已能勾勒出一幅图景的雏形，但是对于这场盛大的日出，只有亲眼看到那抹色彩时才是最完整的，那种心中油然而生的震撼和惊艳是无法比拟的。
直到太阳完全升起时诸伏景光时才发觉身旁的人正在看自己。
麦芽是一个很标准的杀手，隐匿气息似乎已经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即使距离已经很近，但是大多数时候他都难以直接察觉到麦芽的存在。
诸伏景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似乎还是他们第一次真正地对上视线。
麦芽让他留在身边却又会在某些时刻流露出对他的存在的厌烦，于是有时候连目光的接触也成了一种过错。
此时的温度大概在零下十几度左右，日出后气温有所上升，不过峰顶的风仍旧不留余地地肆虐着，将麦芽未能用帽子压实的一缕发丝吹得胡乱飞舞。
就这样对视了良久后，麦芽威士忌缓缓开口：“你的眼睛是蓝色的。”
诸伏景光有些莫名，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他点头道：“对。”
“把护目镜戴上。”麦芽的表情和语气都丝毫未变，仿佛是像是在说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情：“我讨厌蓝色。”
诸伏景光看着那个已经率先离开的身影，一边拿出出发前麦芽扔给他的那副护目镜戴上一边追上去。
他想，你讨厌的那是蓝色吗？
——你讨厌的分明就是我吧。
等到诸伏景光沿着雪地上的脚印即将重新跟上麦芽的脚步时，他忽然模糊地听到了混杂在风中的带着厌烦的几句话音。
“闭嘴……”
“你太吵了……”
“我会杀了他……”
诸伏景光脚步一顿。
他站在雪地里，看着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眉头蹙起，左右环顾了一圈。
这片雪地里只有属于麦芽一个人的脚印。
麦芽在和谁说话？
***
诸伏景光跟着麦芽又回到了那个僻静的小院。
他和麦芽的关系进入了一个很微妙的平衡，麦芽不想让他离开，外出时却又并不对他加以限制，他想要脱身，却至今并未采取行动。
诸伏景光在下山路上思考了良久，不得不承认，即使已经看过许多麦芽的速写本并且与麦芽近距离接触了这么多天，对他来说，麦芽身上的秘密却不减反增了。
但是激怒麦芽显然不是什么好事，至少现在这个局面下他绝对不能与麦芽结仇。
黑麦叛逃，他是最后一个见到黑麦的人，也是公认地一向和黑麦走得近，麦芽的存在能帮助他降低自己因为黑麦叛逃而在组织骤然拔高的存在感和嫌疑，如果他此时与麦芽闹翻，那接下来的局面就会难上加难，更加难以应对。
更何况，退一步讲，他也无法放弃这个难得的能揭开麦芽的神秘面纱的机会。
组织中最神秘的代号成员之一，经由琴酒引荐进入组织，三个月拿到代号，推荐黑麦加入组织后亲手揭开黑麦的卧底身份，却又能够让fbi对他抛出橄榄枝，像麦芽威士忌这样的一个角色，他无法做到就这样放弃这份稀缺情报。
麦芽对他有所图谋，他也一样。
他不知道麦芽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麦芽同样如此。
目前为止的隐藏在风平浪静下的针锋相对，不过是在浮于表面的平静之下各取所需罢了。
所谓退让，不过有利可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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