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快看!是流萤!”
“好漂亮!”
“这儿也有!这儿的更多!快来快来!”
河畔亮起莹莹绿光,这光时隐时现,叫人捉摸不透。人群中有站在一旁观看的,也有上扑打,想要将这光亮存于小罐中的。
这般热闹的场景里,却有另一人与谭素秋相同。此刻,他们被与那边的世界隔开,那热闹与他们无关,也并不属于他们。
怕出来得太久赵引芳会担心,谭素秋没在河边过多逗留,只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背身而立的身影,头也不回地离开。
等谭素秋回到张家院子,人已走了大半,桌上也早就清理干净。喝醉的何河瘫在摇椅上呼呼大睡,她叫了一声娘的名字,张苗从里屋走出来,告诉她赵引芳已经回家去了。
谭素秋走出院子,现在已是亥时,各家各户皆关门熄灯,做足入寝准备。
回家的路只有月光伴着她,清冷的月此刻却给予谭素秋温暖,指引着她平安到家。
谭素秋原以为娘早已睡下,谁知刚走到正厅,赵引芳的声音就从左边卧房里传出。
“素秋,你过来,娘有些话要对你说。”
她闻声而入,赵引芳靠在床上招呼她靠近些,等谭素秋坐到床边才开口。
“你今天整天都心神不宁的,是还在想娘的事?”
“嗯,”谭素秋点头。
“娘也没想到自己能熬过这一劫,”赵引芳说话间,用手轻抚着女儿的头,“如果没有这位莫大夫,娘今日恐怕...不过,他的到来,倒是让娘想起一件往事。”
“娘,是什么呀,”谭素秋往里挪了挪,好离赵引芳近些,听得更仔细。
“在你出生前,我和你爹曾救过一只狸猫。那日你爹去山中采药,久等不至,我担心他出事,正打算出门去寻,却见你爹抱着一只狸猫进了院子。那狸猫怀着孩子,不知怎么被捕兽夹擒住,所幸被他看见,这才得以脱身。我为它简单地处理了伤口,本想就这样养在家中,可没成想有天它却自己跑掉,再不见踪影。”赵引芳沉声缓缓道来。
“我和你爹遍寻不见,也只能放弃。就在它跑走后不久,县里来了个道士。他原是住在街上的醉仙楼,不知道说了什么话惹老板生气被赶了出来。你爹看见把他带回家来,暂住了几宿。”
“娘,你跟爹怎么什么都往家里带啊。”谭素秋打趣道。
“别打岔,你娘我话还没说完呢。说回道士,那可是顿顿都离不了酒,你爹却还由着他,可真是要气死我!只是这道士人倒是不错,会帮着做家里的活,厨艺也是一流。他从不说自己来长平县做什么,我和你爹也不问。那道士快要离开时曾告诫我们,这个地方日后将会有一场浩劫,县里的人都逃不开这场劫难。所以在命中注定的劫数到来前,活得快乐轻松些,莫要追求太多。”
“你爹笑着同我说,难怪他会被赶出去,这话任谁听了能不生气?我们只当那道士说的是疯话,日子照常的过着,不过他曾同我单独说过些话,话里的内容我从未跟你爹谈论过,甚至已经快要忘掉...可今天发生的事,倒是又让我想起来了。”
赵引芳似是陷入回忆中,“他问我,前几日是否救过一只狸猫。我当时心中一惊,暗想他原是有些真才实学,并非到处招摇撞骗之辈,便回了个是。他接着说:‘这便是了,你种下了善因,只等日后吃那甜果吧’。他说的话让我实在是摸不着头脑,但无论我怎样再问,道士也绝不肯再说一句。”
“现在想想,那位莫大夫,或许就是我们这无心之举结下的善果吧。”
谭素秋哑然,照娘这么说,那莫大夫岂不是——
“莫大夫是那狸猫的后代?”她惊呼出声。
“你小点声,”赵引芳忙捂住女儿的嘴,“这只是你的猜测,那只猫说不定是哪个人家养着的,顽皮跑出家门被我们所救。之后自己跑了回去,人家这才来感谢我们。”
“娘,你这话没道理啊。人家要感谢咱们,干嘛不当时就谢,还要等到十几年后才来。”
赵引芳自然知道自己说的全是胡话,但她活了几十年,从未见过什么妖魔精怪,这一下子要她接受这世上真存在这样的东西,却是有些困难。
“总之,莫大夫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如果他有什么难处,能帮上忙的,咱们一定得帮。”
“知道了娘!”
赵引芳推着谭素秋起身,催促她赶紧去睡觉,今晚就别看书了。
谭素秋嘴上答应,走出卧房带上门时还笑盈盈地对着娘道晚安。等转入书房,却是马不停蹄地抽出书来看,趁困意来袭前能多看些就多看些。
就这样悄然过去了几日,莫大夫依旧在醉仙楼住着,谭素秋时不时会在大家上撞见他,不过都是打声招呼对方回应一声,并未有任何更深的交流。
一日,谭素秋照例从染坊下工回家,途径巷口,见到街坊们正聚在一起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她好奇地走上去,问了离得最近的林莲一句。
“莲姐,你们在聊什么呢,怎么大家兴致都这么高?”
林莲转过头来,“咱们县新来了个县令,过几日就要审第一个案子了,说是公开审案,大家到时候都可以到县衙旁听。”
听到林莲的话,谭素秋也来了兴趣。
“是个什么案子?”
“我也只是听说,好像是西街的杨明被杀一案。”
谭素秋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着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是帮顾家做事的那个杨明?”
“正是他,他兄弟前不久才回来,说是到家门口喊了半天无人应,翻墙进去,打开屋门就发现哥哥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没了气息。问了左领右舍,说是就在前一天,顾家派人送了杨明回来,两个奴仆架着他进的院子,当时看着还有气,谁知才隔了一天人就没了。杨朗觉得不对劲,拉开他哥哥的前襟一看——胸口赫然一道两寸长的刀伤,正中要害上。”
“嘶,所以这杨明,是被人杀害了?”
林莲点点头,继续道:“杨朗气不过,去找顾家理论,那顾为金的说法却是杨明实为中风而死,自己已做了所有能做的事,不仅将他送回家,还请来了大夫,杨明的死与他顾为金可不相干。杨朗信不过他,这才去官府报了案。”
听完整个过程,谭素秋也能理解杨朗为什么不信顾为金的说法。这件事疑点太多,杨朗想要为哥哥讨个公道,自然需要来衙门这走一遭。
“县令将在三日后审理这件案子,我们都打算到时去看看,素秋,你要同我们一起吗?”
谭素秋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反正这个月自己还没休过假,不如就趁此机会把那几天的假期用掉,休息休息。
回家途中,谭素秋回想着周勉在染坊跟她说的话。
周勉今天放学早了许多,因而正巧遇到了还没做完工的谭素秋。他告诉谭素秋,沈夫子想要同她见一面,托自己问问她什么时候有空。
“这个沈夫子为什么要见我?”谭素秋自言自语道,她只想着这件事也没留意脚下,不慎被一块石头绊到,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
她勉强稳住身子,心有余悸似的拍拍胸口,也不再胡思乱想,快步走向家门。
赵引芳在准备晚饭,烟囱中飘出缕缕白纱,太阳正缓缓落下,余晖撒在地上现出橙黄的光。这样的烟火气是谭素秋久未感受的,她并不着急进屋,而是站在院子里眺望远处的风景。
就这样站着发了会儿呆,谭素秋转头扎进了庖屋。赵引芳正在灶前翻炒着锅中的食材,似乎并未注意到她的到来。
她靠近灶边,想看看今晚吃些什么。
“诶,素秋,离这锅远些,小心别被油溅到。”赵引芳余光瞥见一颗脑袋正朝自己这边靠过来,仔细一瞧才发现是女儿。
锅中是青椒炒肉,谭素秋最喜欢的一道菜。
“你快准备碗筷,连同那碗素菜先抬过去,等这道菜起锅,咱娘俩就开饭。”
“好嘞!”说干就干,谭素秋麻利地取出碗筷,与菜装在一盘端到正厅餐桌,等赵引芳一过来便可以开吃。
餐桌上,谭素秋将白天从林莲处听到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赵引芳。
“娘,您到时候要和我一起去吗?”
“娘就不去了,等你回来再讲给娘听吧。”
赵引芳没吃几口便放下碗筷,看着碗里还剩大半的饭,谭素秋刚想出声,娘却快她一步问道:“素秋,那个宅子,是不是已经卖出去了?”
“嗯,听敖凤姨说,买下那间宅子的是一个年轻寡妇,还带着一个八岁大的孩子。”
“卖出去了啊,”赵引芳此时的声音极低,宛如一声叹息。
“那你,见过她们没有?”
谭素秋摇头,“那家人不常出门,我从未碰到过她们。”
“这样,”赵引芳抬起碗筷,不再言语。
“娘,我想把我们这个院子扩大些,好养些家禽,像鸡呀、鸭呀什么的,菜田也能再大些,我还想种些蓝草。”看出赵引芳此时情绪低落,不想她再想着那宅子,谭素秋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赵引芳勉强笑笑,说:“你想就做吧,等你有空那天娘跟你一起。”
“欸,”谭素秋起身收拾碗筷,赵引芳则出门往敖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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