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董事长要来，剑州分行一群高层中层这周末紧急检查了一整栋楼的设施和装修，并让员工整理好自己的工位，让保洁阿姨临时加班，把凡是看得见的玻璃都擦干净。
陈裕菀周一上分行的时候就感觉很不一样。大家好像都不太说话了，偌大的格子间，连来往的脚步声都极其清晰。没人摸鱼了，都挺直了脊背双眼死死地盯着电脑。
她坐在会议室里整理材料，同在的还有郑清清和庄庄。
郑清清道：“这两天放款的不多，现在说总行带了一批风险部的人下来，很可能有备而来查档案。”她把档案盒往桌上一砸，“喏，今年前三个月的，叫我再检查一遍。”
陈裕菀视线在档案盒上停留了一下，三个月的放款审核材料远不止这么多，但是刘旭尧也不会叫她全部都看完，只是看点图个心安罢了。毕竟现在顶上那几位被骂得确实脸上挂不住，再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只怕刘旭尧接下来几个月都不会好过。
“当着领导们的面检查啊？”那岂不是更显得她们的材料有问题了？
郑清清说：“我问他为什么，他说领导有他自己的考量，我们做手下的直接干就是了。”
陈裕菀没说话。没多久，郑清清的小徒弟抱着另外一叠盒子进来，往桌上一搁，又是一座山。她坐下跟郑清清一块儿查。
郑清清对陈裕菀说：“听说褚行这次会一起来。”
陈裕菀正拿着原件一致章在客户给的资料上面一通盖，心情跟手上的动作一样，有些雀跃。
褚敏疑昨天晚上说这次交流为期一周，嘉禾那边的事他远程办公。
她镇定自若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郑清清的小徒弟问：“褚行是谁啊？”
郑清清和庄庄两人对视一眼，目光落在陈裕菀脸上，笑着调侃道：“你菀菀姐的追求者，那视频我还没删呢，改天给你看看。”
陈裕菀把材料往桌上一摊，“清清姐，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这件事什么时候能过去？”
郑清清道：“这怎么过去？”
陈裕菀不理会她，把材料用夹子夹好，再检查一遍日期，交给了小李。贺洁雨正好从刘旭尧办公室里喝完茶出来，今天要开座谈会，她穿得很正式。
“弄好了么？”她问。
“好了。”
“庄庄那边？”
“差一份，在等客户的征信查询报告。”
两人在会议室里坐着玩了一会儿手机。褚敏疑一个多小时前说跟董事长一行在车上，他说主任跟他一辆车，可能暂时无法回复消息。
陈裕菀叫他路上小心。
跟贺洁雨在会议室里等了好一会儿，庄庄客户的征信报告才查出来，时间差不多，几个人准备上楼去大会议室。
还没有走出房间，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贺洁雨加快步子走出去，“到了？”
庄庄说：“真是倒霉哦，竟然还是撞上了。”
格子间里大家依然埋头工作，不一样的是门口浩浩荡荡走进来十几号人，队伍拉得老长。
为首的是个矮个子白发戴眼镜的人，但他的脸和神态却并不老，大概也就五十岁上下，曹遇致走在他左前方一点点的位置，微微弯腰跟他介绍分行几个格子间各自的部门，为什么这么划分，墙面上的装饰的灵感和逻辑。
董事长一边听一边点头，嘴角浮着一丝不太像微笑的微笑。
他的身后站了几个总行的人，有跟着听介绍的，有偶尔帮搭话的，有专门做记录的。再后面就是褚敏疑等几个其他分行的负责人了。他们三个站在一起，边上陪同的是陈思锴、范复涵等人。
总行宣传岗和分行宣传岗的两位架着相机正对着他们一顿拍。
郑清清跟小徒弟正好走过，小徒弟没见过褚敏疑，好奇地停下脚步，“清清姐，哪个是你们说的褚行啊？”
郑清清一眼扫过去，抱着材料一边走一边告诉她：“你看哪个长得最帅哪个就是他。”
陈裕菀：“……”
庄庄瞧一眼陈裕菀，她的神色很冷静，已经习惯了郑清清时不时兴起的调侃。郑清清的调侃其实来源于陈裕菀的业绩，她业绩越好，郑清清的工作量就越大。
瞧着小徒弟那求知若渴的模样，庄庄直接提醒她：“走在陈行右手边，正俯身听人说话的那个。”
小徒弟看过去，愣了愣，“是真好看啊。”她一激动，看向陈裕菀，“菀菀姐，你为什么不考虑啊，这个褚行这张脸好看得跟那一群人格格不入啊。”
陈裕菀轻飘飘看一眼她，“大人的事，小孩儿别管。”
贺洁雨说：“你就比人家大两岁，倒成了大人了？”
陈裕菀耸了耸肩。几个人走过去，跟董事长一群人在财会部门口狭路相逢。
几个人齐刷刷喊董事长好，各位领导好。
曹遇致将贺洁雨介绍给董事长，“我们分行一季度贵宾客户标杆支行就是贺行的城东支行，洁雨在我们行很多年了，非常努力上进，工作勤恳认真，屡创佳绩。”
董事长鼓励了几句，曹遇致又介绍了陈裕菀，“这位就是一季度个人业绩综合排名进入全行前十的陈裕菀，小陈经理是贺行手下很厉害的兵。”
还好没说最厉害的兵，不然她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周围的视线聚拢过来，到底是因为业绩还是因为她就是陈裕菀，谁也不知道。陈裕菀只管微笑，“董事长您好。”
董事长说：“我看过几次你的名字，小姑娘未来可期啊。”
转零售之后，总行总共就排了两次榜，哪来的“几次”？不用多想，凑够“几次”的大概包括那段视频，还有褚敏疑把郑澄汐弄县域去那回。
陈裕菀道：“谢谢您的夸奖。”
“你们过来开会的？”
贺洁雨说是，“还有她们过来准备客户放款的材料。”
“那去吧。”董事长说。
贺洁雨跟董事长告辞，拣了个缝隙钻过去，陈裕菀紧随其后。经过时，她忍不住微微抬眸朝那人望过去，却不想，褚敏疑视线也正好落在她身上。
她一时弯了眉眼，连忙敛了笑意，收回视线抿着唇，快速穿过人潮。
褚敏疑很久没抽烟了，但此刻，他认为自己有点儿需要。他的姑娘眉眼盈着温柔又澄澈的笑意，就那么穿过人潮望着他，即便可能一秒钟都不到，但他从未如此希望上午的巡查立马过去。
一群人在会议室里坐下了，在大会之前先开了一个十分钟的短会，大概是董事长给曹遇致等人打个预防针，预防破防的针。他说会显示一些数据，及对比，希望他们不要再浑浑噩噩了。
“敏疑，刚那小陈经理就你心里头那位么？”温陵分行行长苗锦城笑着问。
褚敏疑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水，“这个会都敢开小差？”
颜初龄闻言道：“你搞笑不搞笑啊，一把年纪还害羞？哎锦城，我证明啊，就是那姑娘，你不知道当时调查下来，那姑娘当着调查组所有人的面，就说：我也喜欢褚行……”
褚敏疑凉凉瞥他一眼，“调查谈话内容你都敢往外说？”
颜初龄乖乖闭嘴，过了一会儿压低声音道：“谁不知道你俩刚眉来眼去了，还装呢。”
褚敏疑觉得抽烟就算了。可以来一副拳击手套。
“初龄，敏疑，一会儿对公条线先发言，你们自己协调是总行管理部门先还是分行先。”
“总行先。”
“分行先。”
两人异口同声。
而后哑口无言望向对方。
……
会议开了两个半小时，褚敏疑在食堂吃过饭，颜初龄要他载他一块儿回酒店。
“你知道我不想跟主任一辆车的，老头儿太啰嗦了。”
“嫌你未来岳父啰嗦？”褚敏疑笑问。
“八字没一撇，你别乱点鸳鸯了，现在我都不敢跟她说话，怕主任说我跟你一丘之貉。”
褚敏疑：“……”他扔下他顾自去按电梯。
“你要是心里没鬼，怕什么？”
电梯直下地库。
“这次董事长就是带我来拉仇恨来了，往年做得再差，也不见这么羞辱人的。”颜初龄道。
要是光看表面，当然是董事长不讲情面不懂为人处世。可要看实质，就是不得已为之了。这么多分行，偏偏业绩没有达标的全是延城派的几位，不敲打敲打，他们就跟没事人一样。
那些龌龊事是一桩接着一桩送到他耳边，送到股东会耳边，他们却没有一点消停的。
褚敏疑道：“也是被逼急了。”
“倒也是，太猖狂了些，”颜初龄道，“温水煮青蛙这么久，还没死，也是没辙。”
“总部在延城，就注定了延城的势力会慢慢壮大，再不管管，将来不一定管得住了。”
话音才落，一个身影从车后蹿出来，褚敏疑下意识停下步子，朝那道娇小的人影看去。
小姑娘热情洋溢地抱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怀里蹭了蹭，而后仰头问他：“你怎么这么久，我都等得要睡着了。”
地下室里气氛静了一秒。
褚敏疑眸色稍稍一滞，而后泛滥几分愉悦，视线往自己身后移去。
他微微侧过身，陈裕菀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原本的视线盲区，就见颜初龄把嘴里的烟取出来，跟她摆摆手：“小嫂子好啊。”
他眼底的震惊转瞬即逝，而后一副“果不其然褚敏疑怎么可能善罢甘休这不是追上了吗合理合理”的神色。
陈裕菀被这一句“小嫂子好啊”刺激得双颊发烫，但一时记不起来这人是谁。
怔愣几时，她向褚敏疑求助。
褚敏疑将人介绍给她，“总行公司业务部总裁，颜初龄。”
陈裕菀想起来了。调查小组那个问问题很致命的颜总裁，也是在褚敏疑“自身难保”的时候帮她调去零售的那位。于麟文说过，他们俩关系不错。
她抿了抿唇，跟他问好：“颜总好。”
“很荣幸认识你。”
他的笑意真诚得让人更加不好意思，陈裕菀微微垂眸道：“您见笑了。”
颜初龄笑起来，“怪我，非要蹭你领导的车，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这样，一会儿我开车。”
陈裕菀脑子里浮现颜初龄开车，她跟褚敏疑坐在后座的场景。若是平常，褚敏疑开车的话，偶尔会腾出一只手来握她的手，或者是捏捏她的脸蛋、揉揉她的头发，时间足够更过分的也有。
但要是颜初龄开车，他两只手倒是都空了下来，可敢派上用场吗？
“这样不太好吧？”让总行管理部正职给副职和普通员工开车，这合适吗？
她话说完，未等颜初龄回复，褚敏疑将车钥匙扔给他，牵起她的手就往车那走。
“没什么不好，今早颜总在车上可睡得够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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