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怎么解释自己那些难以启齿的臆想?
他要告诉她说我之所以负气说出那些话,是因为看到你跟别的男人言笑晏晏?
那多么莫名其妙呢。
虽然言不尽意,但陈裕菀一股脑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胸腔里堵着的那口闷气,也算是抒发得差不多了。
至于褚敏疑的态度——
现在两人坐在这里,面对面,他眸色温柔地瞧着她,像瞧一株苦心栽培的树苗,沉着、耐心、情绪稳定,这就够了。
陈裕菀收了收情绪问他:“您不准备否认一下吗?”
“当然要否认,”他嘴角勾起的那抹笑意渐渐消了,取而代之的是轻柔的无奈和安抚,“不仅要否认我做那些事是出于无奈,是迫于修养,我还要跟你道歉,裕菀,为我意气用事对你说出那些话。”
要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陈裕菀心情畅快了许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他一句话的效果这样好,再开口时语气都欢快了许多,“意气用事?您这是把我当出气筒了吗?”
褚敏疑在她困惑的注视下沉默了下,他忽地直起腰往椅背上稍稍靠了下。
她一手托着脸,视线跟着他移动,那一双乌黑又澄澈的眸子格外灵动,只有纯真快乐的人,有那样不染半分杂质的眸色。
褚敏疑的心口叫她这道神色勾得震颤了几秒。
“如果我生气与你有关呢?”他笑问。
陈裕菀立马直起腰,脸也不托了,整个人往前倾,“我又哪里做得不合您意了?我都去零售了。”
褚敏疑桌下的一双手随意勾着,漫不经心地摁了摁无名指的指节,说:“你去零售就是最不合我意的事了不是吗?”
陈裕菀哑口无言。
“裕菀,”他继续说,“如果你一开始就在陈行手下,我会像称呼小何一样称呼你小陈,但你是我手下的,当然或许在你眼里我不如于总带你多,不如他带你用心,可你还是我带过的,后辈,或者徒弟,我对你的感情终究和对别人的不一样,这你理解吗?”
陈裕菀很想说,其实你比于总用心多了,但那样会显得师父没尽职教自己。
她可以在褚敏疑面前调皮活泼不讲规矩一点,但于麟文不可以,因为褚敏疑是她师父,对于麟文来说他是上司。
她诚挚道:“但于师父不会猜我猜得那么准,不会在那天下午我即将莽撞地撞向南墙的时候,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来保护自己。”
褚敏疑嘴角勾了勾,“所以,你应该更能理解我失去一个经过一段时间相处还算是了解的小徒弟的难过了,对么?”
陈裕菀:“啊?”
是她想的那样吗?
“不应该吗?”褚敏疑悠悠道,此时老板正好端上一整盘冒着热气的烧烤,一个瘦高男生帮着拿来柠檬茶和几只一次性杯子,他帮忙调了调位置,那张脸被稀薄却缭乱的白雾搅得若隐若现,嗓音却清亮,“我带出来的人,才不到半个月,就跟她的新师父谈笑风生,快活胜过跟我一起时百倍。”
陈裕菀就知道,电梯里那如坐针毡的感觉不是空穴来风。
但她没想到褚敏疑也有这方面的“占有欲”,“我哪里快活了!您压根儿就不知道,我一点儿不想跟陈行一起来,是他非要我跟他的车来延城的,说什么为公司省钱。”
她憋屈地埋怨了一通,微微撇着嘴,一张脸苦着。
却格外招人。
褚敏疑给她添了一杯柠檬茶递过去,“为什么不想跟他一起来?”
陈裕菀接过杯子,“我想坐您身边。”
四方餐桌不大,她的视线落在褚敏疑左边的位置上。
褚敏疑笑了笑,起身坐到她身边那把椅子上,“说吧。”
“别的我就不说了,我自己也没证实过,”她说,“可陈思锴在一线人员那儿就是风评不太好,任谁也会担心单独跟他一辆车会不会很危险啊。”
她说完这话看向他。
褚敏疑神色严肃了几分,可还不忘一边往她手里递烤肉串,“你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应该这么警惕,可你要怎么解释,你坐在他的副驾上脸颊通红这件事?”
陈裕菀咬着烤肉,她什么时候脸红了?对着陈思锴有什么好脸红的啊,她怕不是疯了吧。
副驾上吗?陈裕菀回忆昨天她从副驾下来那段不愉快的经历,再往前溯源,她忽然脸又一热。
她总不能说自己那时候是怕见到被自己枕了大腿冒犯到底的那位领导吧?
这羊肉太筋道,她一时啃不下来,松了口,“我现在很难跟您解释当时我为什么会脸红,但绝不是因为跟陈思锴在一辆车上。希望您能相信我。”
褚敏疑另递了一串给她,“那串老了,不吃了。”
陈裕菀看他戴着精致腕表的手捏着那根染了黑炭的竹签,突然意识到自己真是个废物。
从她吃的第一串骨肉相连开始,每一串都是他递到手边,或者拿到跟前盘子里的。
见她犹豫不决,褚敏疑问:“心情好点么?”
“您早看出我心情不好了?”
“很难看出来吗?”
“您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你心情好的时候嘴甜得很,尤其是喊领导的时候,希望你有点自知之明。”
陈裕菀一时羞臊,噢,原来“自知之明”这词还能这么用。
“那既然您昨天晚上知道我心情不好了,为什么昨晚上不提出来,害我郁闷了整整一天。”
褚敏疑把啃完的竹签随手扔在空餐盘上,“你讲点道理,当时我也有情绪,我也误会了,也难过着。”
“噢,”陈裕菀想了想,“也是。”
“所以现在好点了吗?”他又问。
陈裕菀顿时喜笑颜开,朝柠檬茶伸出手,褚敏疑顺着她手臂看过去,接受了示意,将玻璃壶递给她。
陈裕菀接过,起身绕到另一边,郑重其事地给他添满,然后把自己这一杯也添满。
她坐回椅子上,举起了杯子,“领导,敬您一杯。”
褚敏疑哼笑了声,陪她举了杯。
而后一饮而尽。
所以她为什么脸红呢,那个时候?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
所以这家看起来热闹但是有很潦草的烧烤摊的柠檬茶好不好喝,烤肉和炒粉好不好吃,也不重要了,陈裕菀想。
她很满意褚敏疑的每一句回答,她要的不过是这些。
这些可以舒缓甚至愉悦她。
夜宵过后十二点,陈裕菀已经困得不行,褚敏疑拉着她在公园里散了二十分钟步,才放她回去。
“吃过还是走一走。”他说。
想起自己回回吃完就往沙发上靠或者往床头赖,陈裕菀觉得自己的生活习惯真是差极了。
她不由得瞥了两眼褚敏疑的腰。
没看过,但有点好奇了。
走出公园,灯光亮了许多,行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过,街上那些窗框里,还残留白天的气息。
陈裕菀跟褚敏疑并排走在斑马线上,心想,噢,陈裕菀你可真是什么都敢想。
“领导,您什么时候回剑州呀?”她追上去问。
褚敏疑垂眸。
她那一双眼睛有时候会说话。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句话这个时候才成为他认定了的真理。
他一眼能懂她在想什么,“培训明天下午什么时候结束?”
“五点。”
“我在地库等你,你到时候就找这辆车。”
“那要是陈思锴问起来,我要怎么说?”
“先不回他消息,等我们到剑州了,再告诉他,”褚敏疑拉门的手顿了一下,“就告诉他,你坐我的车回去了。”
他沉思的神色保持了几秒钟,缓缓松了下来。
陈裕菀点点头。
她的目标只是不得罪甚至只是不过分得罪陈思锴,解释清楚自己没注意消息,就算他心里不爽也没有任何证据。
告诉他坐褚敏疑的车回去,就是告诉他,跟前领导就是关系更好。至于是什么关系,看褚敏疑的意思——
让他去猜。
他认为是什么都好。
是重要的徒弟,还是谣传中另外一种隐晦的关系,都由他自己判断,但不论哪种,褚敏疑都会是陈裕菀的保护伞。
陈思锴就算之后要抹黑两个人,也要顾及到一个问题:是他先急不可耐向陈裕菀伸出橄榄枝的。
陈裕菀完全可以解释自己不想跟陈思锴一辆车所以才跟褚敏疑走的。
往事昭昭,流言纷纷,大家又会信谁呢?
车上,陈裕菀困意稍稍褪去了几分,她看向驾驶座上一派疏慢的褚敏疑,此刻的领导竟有了几分少年意气。
啧。
她忽然响起于麟文曾经对她说的话,他说她怎么斗得过这群老狐狸。
挺不可思议的,陈裕菀觉得,褚敏疑那么温润如玉的一个人,心中的成算多得真到了老谋深算的地步。
“陈裕菀,”他突然喊她全名,偏头往这边看了一眼,“你又看着我想什么?”
陈裕菀:“……”又被发现了。
“我只是在思考,您怎么这么多主意,在思考,等我像您一样也工作了这么多年,会不会也像您一样,拥有看待问题的毒辣眼光、分析问题的清晰思路、和解决问题的有效方法。”
“思考得不多,但马屁拍得漂亮。”
陈裕菀也不跟他杠了,本来就是拍马屁,她笑道:“是吧?”
褚敏疑呵了一声,“可你这样盯着我怎么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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