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乔以往很爱玩这种游戏,从高崖上跃下,撞进海水,海水迅速将她裹住,再慢慢拖起。
感觉到了上浮,她缓缓睁眼,却看到海水分裂成十几股相互冲撞的水流,咝咝呼啸,顷刻间便旋转成一个接一个的漩涡,她放松身体,随着最近的一股小漩涡浮到了水面,眼前的景象让她绝望——
整片海域,目力所及之处皆是漩涡,它们彼此吞噬,如饕餮般,一个消失、另一个肚皮鼓起,大的漩涡继续吞食小漩涡,很快会也把她拆筋剥骨嚼个粉碎。
她拼命向涯壁处游动,可使劲了力气纹丝不动,身后的水流如鬼魅般扯住她的脖颈,又漫过唇鼻、遮住双眼,将她一寸一寸向后拽去。
涯壁的边缘,泛起大条白色浪花,如白绸缎般一圈一圈旋转起来,黑云瞬间布满天空,没有一丝光亮漏下,一个更大的漩涡转了起来,海水如天幕,几乎要冲上高崖,从高崖到海中央却是一个斜面,连海底沉睡多年的岩石都露了出来。
眼前一片漆黑,阿乔紧紧抱着无意中抓到的一块木板,身边偶尔还会撞来几只鲛鲨,带着无数道被岩石摩擦出的红色口子,比她更加狼狈。
她不甘心,她才浅浅的尝到了情爱的滋味,怎么就要命丧于此了呢?可命运却由她不得,乌黑的水壁将她一圈一圈送入海底,她无能为力。
她将怀中的簪子贴向胸口,就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山崖外的海面上,风平浪静,月光终于冲破乌云的桎梏洒出些光亮来,巨大的漩涡也渐渐停止,海面再次回归平静。
一股水流将她送到了十几里外的海滩上,阿乔再次睁眼已是天明,还活着!
海滩边有不少被浪卷上来的死鱼,简单饱腹过后,她开始找村子,走了许久终见一徐炊烟,只有一家农户,用几根木头插在地上围城院子,院儿里堆着各色桌椅,看来这家男人是个木匠。
家中无人,只有刚浆洗好正在晾晒的衣物,阿乔心念一动,自己穿着这身满是血污的华贵裙袍太过打眼,她跳过木栅栏,换上湿衣,又将褪下的衣物烧掉,走前从厨房拿了几个馒头,留下一只金耳铛做报酬。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男人在此做活,必定离城镇不远,运输桌椅需要用板车,自己循着车辙印就能找到路。
她不知道的是,有两人正在疯了似的找她,而沈府书房内却吵翻了天——
沈清云道:“父亲,不如让南宫大哥去找道上的人,他们人多,把画像散播出去,凡提供线索且核实无误都给奖赏,这样也快些。”
“这怎么可以!”沈清荇忍住了踱步的冲动,愈发急躁,“画像一散播出去,她的名声就毁了!魏家肯定不会结亲!”
“你....”沈清云气结,虽有道理,但太过冷漠无情,别说魏家了,连寻常世家都不会娶一个名声被毁的女子。
“毁了就毁了!大不了用我的嫁妆养她一辈子!”书房外,孟氏高声喊道,毫不克制的怒意让沈宜之都不敢多说一句。
孟氏推门而入,扫了一眼面前的三个男人,冷哼一声:“若不是姿姐儿引开了蛮子,我和云哥儿早成了蛮子的刀下亡魂!就冲着救命的恩情,也要去找她。云哥儿,去找南宫傲,赏金我出。”
沈宜之甚是诧异的盯着他生活多年的夫人,她总是尊自己为家主,事事不曾违逆过他的意,如今先是不请自来,接着把他当空气般不带商量的下命令,他的夫人何时这般有个性了?
“夫人.....”
“夫君休要再言。于情于理,我都要找到姿姐儿,就算死了,也不能让她这么荒在外面,她配的上沈家的家祠!”孟氏一想到沈清姿可能真的遭遇不测,禁不住泪意上涌,淡淡道了句“老爷,我有些乏了,先退下了”就转身回了屋。
沈清云得了孟氏的令,脚步生风的小跑了出去,直奔南宫傲的院子。
魏弈宸给的死士中,眼见情形不对,早在他们被围攻之时就派出一人来向他汇报了。
他这几天的心情很不好,时时处在暴怒的边缘,每一个进屋回禀消息的人都是颤抖着进、半跪着出。略技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控的模样,仅他看出了公子盛怒之下的恐惧不安,他太害怕失去沈姑娘了。
“公子,吃些东西罢,沈姑娘回来了看见您这副模样,会心疼的。”他将几样清淡的小菜一一摆好,做好了公子随手一挥的准备。
果然,瞬间满地狼藉.....
魏弈宸连着几夜不曾合眼,眼中已有枯槁之意,往日身上那股算无遗策掌控棋局的傲气荡然无存,他声音沙哑道:“周边郡县的当铺都安排妥当了吗?”
“公子放心,都打过招呼了,也送去了沈姑娘那日穿戴的首饰图样,一有消息他们就会来报。”
“公子,属下有事禀报。”门口的人声音虽稳,但手止不住的抖,带着必死的决心进屋,继续道:“属下已抓到了那几个假冒的北戎人,他们是陈守的兵,其中一人他说....他说他们亲眼看见沈姑娘坠了崖,坠崖不久海底就起了大漩涡。”
这句话如当头一棒敲向略技,他转头看了看公子,只见他双目哀哀,浅浅的笑了起来,道:“谁说她死了?去找!全部下涯!”
“是。”那人不敢质疑,只想着赶紧离开这里,立马拱手告退。
“她会水,有漩涡又怎么样?她一定会回来嫁给我的!”魏弈宸自言自语起来,就算是冥婚,他也要娶阿乔。
他承诺过,要带她回京,她带他去吃绞丝糖,只要娶了阿乔他再也不会孤寂了,是了,要娶她!要明媒正娶,要礼数周全的风光迎她过门!
他猛地转头看向略技问道:“京中合八字的消息传来了吗?让家中准备聘礼。”
略技不敢回应,更不敢问那几个大越兵要怎么处置,勉强笑道:“公子,再过两日消息就到了。”
“去盯着。我们也启程去临泽。”魏弈宸的双眸爬满了阴鸷,血丝映衬下如十八层地狱的罗刹,却语气平淡道:“我要给陈将军送份大礼,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女人他们碰不得。”
清河的县都需查路引,可临泽却宽松许多,准确来说,这是一个连城墙都没有的镇子,而她现在和小叫花子没什么两样:
洗到发灰的粗葛布衣衫,有多处新旧不一的补丁,衣层间夹了些芦花用以御寒,好在这男人不算高大,阿乔穿起来仅仅显得瘦骨嶙峋,一看就多日没讨到过吃的。她脸上抹了碳灰,双嘴惨白干裂,唯一双眼睛焕发着生气。
要饭这事她熟得很!以前偶尔上岸,身无分无,又想吃包子,就装成小叫花子去讨食,偶尔也会有好心的大娘给留口菜吃。
可就在她路过一家邸店时,却看见有人正拿着她的画像询问,接着是家当铺,最后一家是青楼!
这三伙人之所以没撞上,因为画的都不一样:第一家仅绘出了眉眼神韵;第二家和寻常衙门找人的类似,仅有五官轮廓;第三家惟妙惟肖,稍看一眼就知是她。
阿乔不敢在此多待,急匆匆的走出了镇子,准备上山摘些野果果腹。
她干练的爬上树,摘下些青果揣入怀中,手指却不慎被粗糙干裂的树皮擦破了口子,放进口中含了一会就乐呵呵的吃起了果子。
虎狼从两侧将她包围,那狼显然上了年纪,牙齿有些脱落,而老虎眈眈精目暗示它正直壮年。老狼稍作犹豫,看了眼阿乔嗖的一声退回了山林,老虎继续向前,黑色软垫踩在干脆的落叶上,悄然无声。
猛然间,老虎嗅到了空气中血的味道,潜藏于深处的恐惧沸腾起来,它呲着牙步步后退,渐渐隐没于草丛。
阿乔吃完果子,麻溜的下了树,准备走山林去往临泽,那里有沈家的铺子,现在回清河太过危险,沿途还有不少人在追捕她。
阿乔走啊走,从日头正中走到了日头偏西,终于在日落前瞧见了一个小破庙。庙门朝西,她刚一推门昏黄的光拥挤着涌进了破庙,照在庙中供奉的石像上,石像很高,阿乔仰着脑袋才看清她的容貌:
这是一个女神仙,她眉眼微垂,神情悲悯,五官妖娆,襦裙飞扬,是好多好多好多年前的款式,披帛飘飞,双手交叠于腹前,指甲长的有些夸张,不,不是手指,居然是鲛人的璞爪。
阿乔绕道雕像身后,果见一条鱼尾藏在飞舞的裙摆下,大越还有祭拜鲛人的信徒?
毕竟鲛人霸占了海洋,恁谁提起鲛人都是咬牙切齿、骂声连连。
阿乔作为鲛人养大的崽,先跑到神像面前跪着磕了几个头,然后十分舒适的窝进了她宽大的裙摆里,抱着女鲛的尾巴呼呼大睡起来。
次日清晨,她神清气爽的从神仙娘娘裙摆中钻出,再次磕了三个头,怀着无比虔诚的心,感谢美丽的鲛人神仙娘娘护她一夜。啃了些果子又继续上路。
阿乔方向感极好,昨儿在镇子上就看了几眼路牌和官道的方向,就上了山林,并在快进临泽城时下了山。
未走多时,就瞧见一家食肆,因是官道附近唯一的一家,客满盈门。
阿乔不动声色的绕到了树后,死死盯着一桌夫妻,他们穿的是绢衣,看起来菜点多了还剩不少,不远处也藏着一群竞争者,阿乔数了数人头,摸着扁了的肚皮,神色悠闲。
那对夫妻刚一起身,阿乔就用轻功飞奔了过去,可常年抢食的叫花子们哪里是好惹的,先到的几个人开始扒她,她一手往嘴里塞吃的一手打人,又不敢下死手,目光如饿狼,愣是吓退了几个年纪小的。
这时,旁边又有一桌用完了饭,而几个店小二却提了扫帚乱舞,饥馁交加下年纪小的也不怕了,敌友不分,混战了起来。
一辆马车急速驶过,外围几个挤不进去的便飞扑向马车,“大爷,可怜可怜给点吃的罢”,“大人万福,给点吃的罢”,“大人行行好,俺们好多天没吃过饭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车夫勒住缰绳,恶狠狠道:“滚滚滚,谁的车都敢拦,不要命了?!”
黑衣侍卫直接拔刀:“和他们废什么话,不走全杀了!”
叫花子们见他来真的,纷纷泄了气,一溜烟跑了。
车帘被掀开,魏弈宸扫了眼争食的叫花子们,有个身影让他格外留意,怔愣了片刻,自嘲的苦笑起来,怎么可能是她呢?
他放下车帘,沉声道:“赶路。再有不长眼的拦路无需废话。”
“是!”车夫和侍卫齐声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
灵感来源是莫斯肯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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