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一切都结束了。”公输巧也登上了房顶，他看向苦慈笑着继续说道，“这下子，只需要将尸体带回去，你也就死而无憾了吧？”
苦慈笑着摇了摇头道：“若能看见那一天才是真的死而无憾。”
“反正我是值了。”公输巧说道。
公输巧的父母全是死在这个海夜叉的手上，报仇是他的目标，至于尸体让苦慈带回去只是顺带的而已。
“对了，我孙女最近搞了个新机关，嘿嘿，她可比我有天赋多了。我跟你说，她的机关只要用的好，那就能在世人眼前再杀一遍这个孽障。毕竟还是要亲眼看见才有说服嘛，你说是吧。”公输巧说着还不忘挑眉，七十多岁的老登了，还爱耍这些有的没的。
“那....”苦慈话没说完。只见公输巧身后一阵阴影笼罩，紧接着砰！得一声炸响，一张深渊巨口咬掉了一半的机关船。转瞬间，海面上只剩下苦慈与他脚下的沉船，以及海面上的浮木碎片，此刻一颗巨大的龙首浮在海面，那双如灯笼般的眼珠正与苦慈对立而视，二者之间的距离也不过咫尺之间。
“怎么？继续笑啊。我最喜欢看你们顷刻间陷入绝望的样子了。那是本将在此境最大的乐趣。”
苦慈呆愣在原地，许久后才反应过来大喊着：“不！我，我杀了你！”
苦慈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哭喊着的同时，举起了仅剩的那只左手臂，抡圆了手臂，奋力地击打在对方的脸上，只是干瘪枯瘦的手臂捶打在那颗如山岳般的脑袋上，显得何其悲哀也何其可笑。
打了一阵后，苦慈累的气喘吁吁也许是放弃挣扎了，他摊倒在地上一言不发，像个待宰的羔羊一般。
“哦，累了？那本将开动了，呃...不过，你那么老，肉一定很柴，算了。诶~你要是能逗得本将开心，本将就放你一马。对了，你好像要带这个废物的尸体回去是吧？可以哟~只要本将开心了。”
闻言，苦慈如死灰的心再次燃烧了起来，是的，就差临门一脚，他要回去。可要怎么才能逗对方开心呢？苦慈想起了对方先前说的话，这个性格恶劣的家伙显然喜欢些负面的东西，他正好就有。
对于妖怪开出的条件，苦慈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但他还是决定试一试，于是缓缓开口道：
“六十多年前，我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当时我所在的村子很穷，穷的都快吃不起饭了。直到来了一位县令，他带着我们开荒种地，挖河通渠，还亲自教我们这些上不起学堂的孩子读书识字。
渐渐地，我们村富起来了，也吸引来了一些人，他们在村子里建起了庙，焚起了香，靠着一句普度众生吸引了无数的人。
种田的靠天，不是菩萨保佑你们风调雨顺，哪来的年年好收成呢？呵呵呵，就这样谁还记得当初带我们开荒的县令大人？不是我们身体力行谁去种秧苗？不是我们开渠引水，谁去浇水灌田？佛吗？显然那些位居庙堂的大人物不会去做这种事。
可那时我不懂啊，村民不懂啊——去年风调雨顺，今年风调雨顺，来年风调雨顺。渐渐地，我们信了。种地求佛，生病求佛，哪怕娶妻生子也要求佛，直到连年的大旱袭来，还有人在求佛！可佛，佛在哪？求了半辈子，不见佛陀，倒是把强盗山贼引来了。
那时我居然还在想，怎么？是我们哪做得不对吗？引起了菩萨的震怒？
直到我遇到一个西行的僧人，他跟我说，佛在西方，在灵山。他让我跟他一起西去，我问多远？他说不知道。一条没有终点的路，该如何去走，我很好奇，但他只是用虔心二字就让我选择了相信他。
我之所以要去灵山，除了对他的信任外，还因为我有些事想要问佛。可途经半道一个叫流沙河的地方，那个僧人就被河里的妖怪吃了。我仓皇逃跑，成了一个流浪者。
在我快饿死时，公输一家路过救了我，还收留了我，他们一家也信佛，为人乐善好施。可就是这么一家人，他们却在海上打渔时被妖怪杀了。
自那时起，我就在想，信佛的人，是慈悲的，是虔诚的，可为什么他们无一例外都死了？想了好久，我才明白过来，这世上更本就没有佛！我要打醒愚昧的世人。
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北周武帝宇文邕他们是皇帝都没能成功灭佛，因此我选择了另一条路——成为佛，然后自己灭了自己！毕竟谁会相信有人会去反对自己呢？如果一位佛陀告诉你说，灵山灭了，所有佛都将死去。你会信吗？绝大多数人当然会选择相信，因为他们没见过灵山，他们唯一见过的佛就是他们眼前自认为的佛，我主导了他们的臆想，而他们也坚持自己幻想的真实，那么佛是虚是实就由我来说了算！至少在东土是这样。
之后我创建了轮回教，我披着佛的袈裟，行着世人眼中佛的善举，让我自己成为了佛。
我让错误变成错误，从而引导人们走回正轨，我教给他们正确的，告诉他们实践才是真，佛陀乃是虚，想要的凭着自己的双手去挣！而不是求助那些不知真假的幻想！骗子骗人还亲口骗呢，那些佛陀许诺却靠什么求签？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苦慈说着忽然发起癫来，笑着癫着，眼中又流出泪来，“可如果...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佛陀那该有多好。可是...可是这不能是真的啊，不能，如果真的有佛陀，那我该去恨谁？我这么多年来，遭受的苦难又该去怪谁？”
看着面前这个已经有些法癫的老头，妖怪沉默了一会，似乎有所感触，接着过了一会后，妖怪开口道：“你走吧。”
“什么？”苦慈抬起了头，对方居然真的放自己走！
“我放过你了。”说完，妖怪自口中吐出一股白雾，雾中显现出一艘船。
眼见妖怪如此真诚，苦慈痛哭流涕，他登上了船拿起船桨准备离开时，却被叫住了。
“老头子，等等。”
“呃？”苦慈回过头来，只见那颗龙头正死死地盯着他戏谑道：“这个世上有佛哦！我见过，哈哈哈！”紧接着一口咬了下来。
“卑劣！”一把宝剑飞过割伤妖龙的同时，一道身影将苦慈救下，而那人正是柳烟儿，“你真是太恶劣了！”柳烟儿骂着的同时运足法力举起宝剑就向其劈去。
不空在远处观望，妖龙在袭击大船的时候，不空便带着柳烟儿逃了出去，只是太过仓促，没能及时带走其他人。与此同时，不空也暗中心惊，这么巨大的妖怪，行动时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妖气更是被对方藏得严严实实，直到动手时才暴露，断定对方不简单。
柳烟儿与妖龙缠斗，没一会那妖龙便潜入了海中，柳烟儿见对方落入了下风要跑，赶忙运法让宝剑变化成了一把巨剑刺入海中，只听“乓”！得一声，柳烟儿大惊失色。
“我的青簪！”
那妖龙自海底浮出身形，只见一副巨大的龟甲浮出水面，原来竟是一只潜海攀云的龙龟。
见自己的法宝也已经断裂成了两段，柳烟儿拉起苦慈便溜，龙龟张口一吸却被不空法身横空挡在身前。龙龟一眼看出不空不是善茬，一口浓雾喷出要走，不空持期克印召出怒目金刚法相双掌一拍，浓雾即刻驱散。眼见走不脱，龙龟也不跑了，旋即扭身扑来。
罗汉金身一拳能摧山毁峰，奈何龙龟之甲比铁硬，比钢强。
不空一拳没能打碎它的龟甲也是惊讶，平日里遇到的妖魔可没它那么经得起打的，龙龟口牙能嚼铁弹丸，一口咬在不空的金身上，却也同样没能咬动。双方缠斗在一起，一起升到了空中，此时是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大海上浪涌奔腾，天空中是雾开云绽。
“我们这样斗是打不出个结果来的，不如各自退去，相安无事。”龙龟见不空不好惹便提议休战。
不空哪肯答应？没作回答，手中伏魔手印使一股巨力压下将龙龟压回海中，又持说法印一道道佛音自其口中传出道：“孽障，你残害生灵无数，玩弄他人，死后当下地狱，受业火烘烤，血河侵染。”
这阵阵佛音震颤妖魔心神。眼见落入下风，龙龟张开血口，口中传出阵阵哭泣害怕的诡异声音，这是这些年来龙龟所吃之人的魂魄，这些魂魄都被其困在了自己的肚中炼化，亡魂的低迷声能影响他人心智。不空当即持禅定印稳定心神。
躲在一座小岛上的柳烟儿见状也是连忙一手结道指，口中念念有辞护住自己心神，然后咬破自己另一只手的手指结三清指抵住苦慈眉心。此时的苦慈注意力已经不在空中的二者的交锋，而是低着头心中天人交战。
不空眼见柳烟儿苦苦支撑，收起了争斗之心，当即将当初带下山的钵盂祭出，想要直接炼化妖魔，岂料龙龟将口中魂魄尽数吐出，接着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就逃。那些枉死之人的魂魄一碰到钵中佛光便被灼烧，更是惨叫不断。
“小师父！”柳烟儿大喊一声。
不空回过神，收了法钵手持无畏印，一时间华光四散，原本痛苦哀嚎的亡魂纷纷安静下来，这一刻不再是哭嚎而是请求，请求不空送他们进入轮回早日解脱。不空闻言手持与愿印，一道佛光笼罩将他们一同送去轮回。
“被这妖孽逃了。”柳烟儿有些可惜道。
“逃不了。”此时远在高空之上不空说道，惊得柳烟儿一身冷汗。
“隔着那么远，小师父他听得到？”
此时的不空双手合十印，手中光芒大盛，万法归一，丢入海中即刻出现一道巨大旋涡，而那龙龟就被困在其中。
“什么！”龙龟还未从吃惊中缓过神来，只见那道光亮再次出现将其包围，然后裹挟着龙龟飞到了不空手心。
“你这孽障倒是有些手段。”
回到岛上，不空看了眼苦慈，他的眼中毫无生气宛如一个死人一般。在他身上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不空原以为能看到一些有趣的东西，原以为他能在苦慈身上悟得些什么，但他没有。此刻，苦慈在他眼中就是个悲剧。
“你是佛吗？”苦慈开口问道。
“
不是。”
“那这世上有佛吗？”
“答案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苦慈没再说，而是低头沉默，此刻的他狼狈不堪。
“可笑，凡人也妄图与神佛比肩。终其所有你们能杀的也不过是这么一个小妖精，那艘破船在真正的妖怪面前更本不值一提。”
不空此言一出，柳烟儿震惊地望向他。
苦慈闻言感到好友受辱，当即反驳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什么不是？”不空指着海上的残骸眼中满是不屑道，“这就是你说的不是？事实就在你的眼前。”
“我...我.....这不过是刚刚起步罢了！你凭什么说没用？！你拿着不知多少岁月的传承打败了那只妖怪，现在又来嘲讽不过刚刚起步的我们？！我知道了，一定是你们害怕了对不对？就犹如一个在学走路的孩子，当他迈出第一步时，就代表他无需再爬，他要做的只有迈出第二步，第三步，接着便是奔跑，而当这个孩子学会奔跑时，你们便再也无法去控制他。
哼，等着瞧吧。终有一天，我们能凭借着自己的手段去驱使风、驱使雨还有雷电、火焰，甚至能凭借着自己的力量飞上天空与你们并驾齐驱然后超越你们！”
二人对视，老人的眼神坚定而有力。
不空没说什么，只是一甩袖子在海上变出了一艘渔船，船上有着海夜叉的尸体。
“可悲的将死之人，那就让我看看你口中的未来。去吧.....”
见此，苦慈转身走向渔船，此刻的他步履生风。
“哈哈，小师父....”柳烟儿刚想夸张不空的激将法，可当看到不空的眼神时，她一时间又有些不确定，但她还是愿意相信这个世上好人多，何况这还是个僧人。
“我们接下来去找江歌吧。”
“江歌？”
“对啊，就是上次树上那人。”
......
之后苦慈带着海夜叉的尸体再证自己是真佛转世，同时也在世人心中种下了凡人也能战胜妖魔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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