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伦生得很美。
是介于少年和少女之间,雌雄莫辨的美,眉眼秀气,外面看起来有点孱弱,让人心生保护欲望。
此时他的唇角下意识地挑着,呈现的是和平日里一样的和煦笑意,可那双眼睛,迸发出强烈而执意的光芒,毫不畏惧地牢牢盯着她。
透露出与他不符的偏执。
这大概才是他的真实性情。
沈闻君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和忌讳,而是心疼。
她没有问那么小的年纪,他怎么会被人遗弃到沙漠里,也没有问这些年来,他是怎么委曲求全,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女子,瞒过这么多人的眼睛。
这些不为人知的往事,再次提起,无异于在陈年旧伤上再划一刀。
她伸手拂过那双漂亮的眼睛,尽量温柔地向他解释:“你还小,等你见识了更广阔的世界,或许就不这么想了。往北去有广袤无垠的草原,往南走有阴雨连绵的江南,往东有水天一色的海国,当你见识过那些,就会知道我不过是你生命里微不足道的一个人而已,是可以惦记的朋友,却不是陪伴一生的合适人选……”
手下一暖,接着是微微的湿意。
沈闻君手指一顿,被左思伦按住了,少年哭得很沉默无声。
过了一会儿,左思伦离开她的手心,迅速用袖子擦干眼泪。
一边用丝帕仔细为她擦手,一边闷闷地说:“姐姐,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以后我们还是之前那样。”
还是个小孩子呢。
沈闻君十六岁的时候,和沈渡君比试被打得满院子乱窜,输了不服气,躲在屋子里哭了三天都不肯出来。
左思伦比她成熟。
沈闻君接过帕子自己擦手,道:“好。”
“不过,不是这样姐姐就能手上的纱布拆下来的,以为看不到吗?”左思伦幽幽地说。
沈闻君微笑,把悄悄拆开的纱布又缠了回去。
不知道抹的什么药,沈闻君发现自己的手掌变得细腻了不少,脸上因为被北地晒黑的皮肤也逐渐白嫩水润,俏生生的如同夏日的莲子。
因此,左家有不少下人背地里叫她小白脸。
这还是令仪告诉她的。
“苏木病了几天,左家的护卫下人一个接一个地探望,我第一次知道,男人聚集的地方也可以这么吵闹。”
令仪站在树下折花,忽然鼻子动了动,来到沈闻君身边,确定是浓郁的香味来自沈闻君的发丝,奇怪地问:“你换香露了,是不是抹太多了?”
沈闻君正在花下下棋,闻言拈起一缕嗅嗅:“太香了吗?不会啊,这是左思伦前几日给我用的,顶多留香久了一点。”
令仪道:“你是闻得太久,习惯了它的味道吧?不过海郎君没关系吗?我听乌金说,他不喜欢玫瑰花香。”
“他不喜欢我就不能用?哪有这样的道理?我偏要用。”沈闻君收拢棋子,棋盘上忽然飘落一片玫瑰花瓣,她看向远处的玫瑰花丛,纳罕至极:“不过说起来,这神女部的玫瑰花,种得确实太多了点。”
尤其是左家,几乎到处是甜腻的花香,待得久了,就觉得头晕乎乎的。
“我们回去吧。”
两人沿着花园小路折回,路过假山石旁忽然听得一对男女的声音。
男的说:“朵兰,听说你和穆奇在一起了,你昨天已经和我互许终身,怎么能和他一起呢?”
女的说:“我为什么不能和穆奇在一起?我才只交往了三个心上人。”
男的卑微至极:“因为他是我的敌人啊!以后我们生活在一起,一定会打起来的。你不如考虑一下我的兄弟,他身强体壮,还会打猎,相貌不比圣女的小白脸差,床上功夫不比我差!”
沈闻君被“小白脸”三个字糊了一脸。
朵兰果然心动了:“这样么,那我考虑考虑吧……”
路过的沈闻君和令仪震惊至极,两人无言半晌,一时不知道对神女部开放的民风如何评价。
这位朵兰沈闻君还认识,在圣女居所的外院守门,看着柳条一样细弱的一个女子,竟有三个以上的心上人。
并且听意思还收少了。
沈闻君将这种现象称之为圣女光环的影响力。
听着那边的动静逐渐不对劲起来,沈闻君这才急着拉公仪离开,到了苏木的屋子外面,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公仪脸颊红扑扑的。
不知是跑得太急,还是被方才情形刺激到了,她结结巴巴地站了会儿,先一步去敲苏木的房门,让沈闻君在此等候。
沈闻君便等着。
说是敲门,实则公仪心不在焉,她平日与苏木亲近,此刻下意识地选择推门而入。
接着,沈闻君便看着公仪打开门,愣了下,嘭地一声把门关上。
关门声更为用力,仿佛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沈闻君正疑惑,门内传来了异常的动静,像是花瓶被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察觉到不对,公仪一瞬间反应过来,飞速再次开门,看见有一男子半俯身在床榻上,强硬地制住下面女子的手。
躺着的女子正是卧病在床的苏木。
“苏木!”
公仪飞奔而入,事情发生得太快,沈闻君赶过去时,就看到公仪伸手挡在苏木面前,额头淌血。
先前的男人脸上犹有怒色,却在看清楚公仪的那一刻缓缓褪去,化作惊艳,而他的手上握着烛台,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他砸伤了公仪。
“找死!”
沈闻君的火蹭地一下冒出来,上前一脚把男人踹出五步开外。
男人满脸扭曲爬起来:“贱人竟敢——”
利刃贴在他的脖颈血脉处,沈闻君冷冷看着他。
斥骂声变成了求饶声:“郎君饶命,侍女献给你,由你一人独享,别杀我!”
这样的人,已经烂到了根里,以为人人都如他一般龌龊。
沈闻君挥剑抹了他的脖子。
男人并没有死,而是晕过去了。沈闻君冷哼一声,将他绑了起来,左家的人,至少要左思伦来处置。
公仪额头的伤口十分可怖,因她生得白,鲜红的血顺着侧脸淌下来,如同在脑袋上砸了个血洞一样。
苏木急得团团转,自己脸色苍白,还动来动去地看公仪的伤口,手指比划得快出残影,具体说了什么可能只有公仪看得懂。
“是、是,我没事,你别担心。”
沈闻君探进袖子摸伤药,神女部的袖子做得小,她找得非常吃力,手指探进去就有点拿不出来。正跟衣袖作斗争,忽然看见苏木凑近公仪的额头,冷不丁地在伤口上舔了一下。
沈闻君:“……”
她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你干什么!”
沈闻君迅猛无比地拉开苏木,一手将公仪拦在身后,看着苏木的眼神,活像看什么吸血的妖怪。
苏木无辜地舔了舔唇,脸上一片迷茫。
不知道为什么,沈闻君看这小女子,总生不出怜惜的情绪来,还总有种挥拳头教她做人的冲动。
这种冲动,只有在面对刚进瀚海府的半大小子们才会生出来,不知为什么在此刻不合时宜的时候出现。
一般来说,她不至于这么失礼的。
“没事的,六娘。”公仪倒是心大,还有闲心替那小子鬼画符一样的手势翻译:“苏木说,口水舔一舔,伤口好得快。”
沈闻君不可置否,仍旧满眼警惕:“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说法。不过我倒是听说,沙漠里的狼在受伤时,才会用唾沫舔舐伤口。”
“你是狼吗?”沈闻君盯着苏木。
苏木摇了摇头,从床头拿出来一个草编的兔子,比划说:“我是一只兔子。”
公仪咯咯地笑。
公仪少年老成,总是以‘兄长说’为开头爱讲大道理,沈闻君身为商队唯一的女性不近人情,难得碰到投缘的玩伴,哄得她笑得如此天真。
好吧,原谅她了。
沈闻君放松紧惕。
上了药,苏木给公仪头上的纱布打了个蝴蝶结,这才慢慢讲起刚才的事来。
这件事要从神女部的人口说起。
神女部虽然供奉神女,部落里的女人却是少得可怜,适龄婚嫁的男子一大堆,女子却少之又少。久而久之,女子就变得极为罕见,一个女子婚配几个男子屡见不鲜,甚至渐渐地被奉为当地的传统,养育女子的家庭,也会以此为荣。
苏木就是这些女子的其中一个。
左家的未婚女子多在圣女跟前服侍,因为圣女的光环变得比一般女子更抢手,府里的府外的男人都对她们虎视眈眈。大多数女子如朵兰一样,顺水推舟并倍感荣幸地收下几个男子同时交往,也有不愿意的如苏木,她一个都没有接触过。
但她不愿意并不代表男人们就会放弃,他们反而更加热烈地追求,平日碍于苏木的武功不敢接近,现在苏木受伤无法抵抗,他们就一窝蜂地涌了上来。
那个死去的男人正是左家的护卫。
据苏木所说,在他之前,苏木已经强撑着身体拒绝了五六个。只有这一个人来的时候,她实在撑不住睡了一觉,醒来就看见这个男人趴在自己床前,正要掀开被子。
果真是该死。
这人已经不是追求姑娘的范畴了。
沈闻君愤怒地让公仪传达意思:“在我们大昭的律法中,这叫做死囚。”
她比划了一个万马奔腾的手势:“应该五马分尸!”
说着她不禁对这个沉默的姑娘生出了浓浓的怜惜:“再有人欺负你,告诉我,替你解决!”
苏木笑了笑,指指公仪:“有公仪保护我。”
两个女子手拉手,相视一笑,无比甜蜜。
沈闻君:“……”
汗毛又竖起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然从这个沉默姑娘的眼中,看出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这……应该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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