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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奚九酒拉起莲花,“先别急着跪,把事情说清楚。”
宵禁时分,她一个被圈禁在掩翠庵的人是怎么跑出来的?
莲花抓着奚九酒的手,看着被惊动的人声泪俱下地倾诉如今掩翠庵的情况。
衙役人手不足,把她们圈禁在掩翠庵残余的建筑里,把守了四门,却没有进来看管。
小梅今天不过是看了看胭脂水粉就被妖杏儿一鞭子毁了容,以后就算留在掩翠庵再听话也会被卖到最下等的娼寮接最廉价的客,一天要接八个人,用不了多久,就算不被打死病死,也会下身流血骨盆崎岖莫名其妙地死去。(注1)
又看到自倾城的姑娘救了那么多敢逃跑的假姑子,知道了原来真的有一个人愿意救她,只要跑到了九馆就能活下去,她也想活着。
但她没跑出来,被发现了,妖杏儿哪怕只剩一张嘴也能支使帮凶殴打小梅。
“我一个人,我拦不住她们,我救不了她,奚娘子,奚行首,你本事大,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她才十四岁!”莲花哭的涕泗横流,说着又要往地下跪。
奚九酒拽住了她,回头看向攒竹,看向披衣出来查看的傅宁,看到面上充血的关冲,看到那一双双烧着怒火的眼睛。
最后,和攒竹对视一眼,她问:“九酒?”
“救!”奚九酒眼神坚毅,狠狠一点头,“带上家伙喊人,我去广州都督府拍门,要是李崧还没醒,我就请使君出面!攒竹,你带人直接去掩翠庵。”
“好!”
“傅女医,请你留在筹备药品物资……”
“我也去。”傅宁打断奚九酒的话。
“宵禁了,你去广州都督府,坊丁衙差不良人都不敢拦你,但这么多人也能随意上街?”傅宁指指自己,“我有通行文牒。”
宵禁时分不得随意走动,违者笞二十,但是哪怕是在长安洛阳,宵禁之后突发恶疾或遭遇生产,聘请大夫稳婆也是可以通融的,可以请坊正颁发通行文牒。
而傅宁作为有品级的女医,生老病死一肩担,夜间出诊已经是家常便饭,就连巡夜兵丁都已经习惯了她的披星戴月。
实际上,她今天本就不是困于宵禁,而是看傅扎和其他姑娘们许久未见有的是话要说,才多留一晚上给她们叙旧而已。
奚九酒也果断:“那就麻烦你了,遇事便让攒竹去处理。”
“勠力同心,奋楫笃行。我懂。”
“准备出发!”奚九酒环视一圈,“我们去接人!把我们的姐妹们接回来!”
“唯!!!”
奚九酒顾不上驾马车,直接骑上拉车的马,单手掣着火把一夹马腹,叫开坊门一骑绝尘。
那一点火光随着马背起伏,逐渐在夜色中远去,傅宁挑起了眉头:“好俊的骑术!”
攒竹骄傲地一笑,仿佛被夸奖的人是她,伸手一指:“傅女医请!”
广州都督府门前,守卫深夜听得马蹄哒哒,都提高了警惕持枪带棒瞄准了,却见马背上一袭红衣,是个女子!
“前方为广州都督府!来人下马!”
奚九酒勒马翻身,三步并做两步蹿过来:“奚九酒求见李崧,请校尉通报!”
守卫认得奚九酒,十分诧异,但还是替她去通报。
幸好李崧已经醒了,听说奚九酒求见,连忙派人请她进来。
李崧面色惨白,浑身包的跟粽子似的,精神却还不错,正带着刑房书吏整理案卷:“奚行首,这夤夜前来,所为何事?”
奚九酒开门见山:“我要现在就查封掩翠庵。”
“我家郎君……”东篱捧着药碗,愤愤不平地刚要开口,就被李崧抬手打断。
“为何?”
奚九酒插手一礼:“掩翠庵中有姑子想要逃跑被发现,妖杏儿性格疯癫,如今已入穷巷,我怕她狗急跳墙,为庵中证人安全计,不易再拖。还请少府连夜审问,以防夜长梦多。”
李崧拿过东篱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反手抹掉下巴上的一点药渍,一碗药喝出了壮行酒的豪气:“事已至此,那就畅快些,不用一家一家来了。请使君借人,我们这就出发,查封全城青楼!”
奚九酒挑眉:“少府找齐证据了?”
“虽然还有仓促,但救人要紧。”李崧微微躬身,“劳你久候了。”
奚九酒这些日子不仅是在谋划遣散青楼后那些女子的去处和生路,更是在等待李崧的调查和布局。
广州府的牙行是几乎被杀光了,但是他们犯下的罪孽却不会因为他们的死而到此为止。
他们不可能只给红袖招一家卖了人。
人是已经砍了,就在他们为死无对证而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们不知道那些死前的证词,招出的案件已经全部被李崧整理,梳理,寻找证人证据完善证据链,而他对莲花的猜疑,不过是他在追查青楼罪行的过程中,搂草打兔子的顺便收获。
经过快两个月的查访,终于能收网了。
广州府的每一家秦楼楚馆,妓院娼寮,全都无一例外,涉猎其中。
“更衣!备马!准备出发!目标,全城青楼!”
“唯!!!”
而另一边,攒竹等人行至半路,忽然听到巡夜兵丁的呼喝!
“站住!”
“别跑!”
深夜寂静的大街上,巡夜兵丁手中的摇晃出星星点点火光,照的路上影影绰绰。
跑的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边跑边回头,极其仓皇。
攒竹让关冲拦下她,那姑娘惊慌失措得又要夺路而逃。
“什么人?”巡夜兵丁警惕道。
“我是傅宁。”傅宁和攒竹耳语两句,前去和巡夜兵丁交涉,而把差点跪下求她们让路的女子交给了攒竹。
因为她喊了一嗓子:“求求你放我过去,我到了九馆一定来谢谢你!”
“你去九馆做什么?”攒竹在这个女子身上找到了少许熟悉的气质,自报家门,“我是九馆掌事,攒竹。”
女子眼中骤然迸射出见到救星般的光芒,她也听过攒竹的名字!
“攒竹娘子!求求你带我去见奚娘子!求求你,救命!”
说着一股脑的把自己的情况倒出来:“我也是院子里跑出来的,要是让他们抓回去,我就活不了了!求求你,救救我吧!”
也是从青楼跑出来的姑娘?
攒竹眉头一挑:“你也是掩翠庵的?”
女子脸上露出一些茫然,又有些担心:“不,不是,我是琼华院的。是,只救掩翠庵的吗?”
琼华院三十几人,也算得上是规模不小的青楼了,寻常只要五六个妓子就能支撑起一个妓寨。
攒竹用最有力的实际行动打消了女子的惊疑:“傅扎,跟你师傅说,这个姑娘我们九馆接下了,明日定给县衙一个交代,还请巡夜兵丁今日暂且通融一二。”
一张鹅蛋脸面满满都是温柔关切,慈善眉目仿佛庙里的神佛菩萨,和蔼可亲仿佛身边的邻人亲长,那就是世间最温柔,最善解人意,最值得信任的人。
“姐妹,不着急,你慢慢说,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声音仿佛又某种魔力,让女子如同中了术法,一颗心顿时就安定下来,拽着攒竹的袖子仿佛儿时攥着母亲的衣袖:“我叫绣儿,今天看到自倾城的摊子了,听说你们收留了掩翠庵的假姑子,能不能,能不能也救救我?我,我不想待在琼华院,我不想接客,不想卖身。”
绣儿睁大的眼睛里都是希翼,却又有水光涌出来,一滴一滴得往下掉:“他们拿住了我的孩子逼我接客又不让我见他,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他还那么小,离开了亲娘他还怎么活?”
攒竹已经大致明白了原委,今日她们从掩翠庵中接出了小菊等女子,围观的群众实在是多,消息飞速传遍全城,此时宵禁已起,正是秦楼楚馆忙碌的时候,该到的人想留宿的人已经到了,饮酒吹牛也已经完毕,会传的消息,已经传的到处都是。
没有哪个青楼女子能错过这种消息的,故而今夜人心思动的又何止一个掩翠庵?往日不跑,不过是无路可去,如今不同,她们知道只要跑到九馆,奚九酒会救她们的!
她们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能被当人看,能活的像个人!
只要跑到九馆!
更何况自倾城今日一闹,缩头乌龟被堵门叫骂半日,而敢打出去的都被反揍一顿,各家青楼掌事的威望已经跌倒谷底。
哪怕以前怕挨打不敢走的,现在也动了心思。
先有莲花,后有绣儿。
她不会是第一个,更不会是第二个,今夜青楼不会安生,可她们要跑,青楼的打手龟奴却不会坐视不理,她们都是摇钱树,要是让她们跑脱了,他们以后吸谁的血过活?
她们要逃,青楼的打手们却要抓,被抓到了逃跑的就是一顿暴打,能不能活下命来全看天意。
那些龟奴打手在结了阵的她们面前不堪一击,可是对付落单的,想要逃跑的女子却是驾轻就熟,若是放任不理,不知道能有几个女子能脱身,这会变成一条惨烈的大逃杀。
事不宜迟,要快。
攒竹见傅宁已经用通行文牒说服了巡夜兵丁放开道路,反问绣儿:“姐妹,你还能走吗?”
绣儿看她们携枪带棒手举火把杀气腾腾,不由得惊慌探问:“你们,你们要去哪儿?”
“不是你们,是我们。”攒竹用力握着绣儿的手,双眼有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要从手里给她传递力量,“我们要去接那些,受苦受难,奋力一搏想要一个出路的姐妹。”
“你还能走吗?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
绣儿接受到攒竹传递过来的力量,心中的火焰仿佛被攒竹引燃,在胸中呼呼燃烧:“我愿意!!!”
“我们走!我们一起走!”攒竹握着绣儿的手高高举起,“我们一起去接那些受苦受难却不屈不挠的姐妹,救她们脱离苦海,接她们回家!”
“回家!回家!回家!!!”
异口同声的呼喊响彻夜空,扰醒这一场尚不算深沉的夜色。
这不是一场青楼大逃杀,这是一条慷慨光明路!
巡夜兵丁已经让开了道路,年长的兵士看着一帮年轻女子雄赳赳气昂昂得越过她们走进夜色中的远方。
前方墨色深沉翻滚,仿佛未卜的前路,可她们团结在一起,勇敢地,坚定地,走向那个莫测的前路。
这是他这辈子都不曾想过的景象,极其震撼,又极其困惑。
不由得向身边方才就一直高深呼喝摇晃火把,却就是消极怠工不追上前去,仿佛早就知道了什么的年轻兵士:“你不让我追上去拿住那个逃妓,是早就知道这事儿?她们这帮女娃子是要干什么去?”
“不,我不知道。”年轻兵士目送她们的背影远去,问,“叔,前两天瓦子里有部戏,叫《英女传》,你去看了吗?”
年长兵士“哎呦”笑着摆手:“我可不比你们这些小年轻又闲工夫,有这银钱,不如给我儿子攒着买块肉吃呢。”
“去看看吧。那可真是一部好戏,你去看了,就会知道她们在干什么了。”
“干什么?”
“讨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