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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向秀雨简单交代几句，徐漪便与牛达上路了。
为了掩人耳目，曾经行走江湖的牛达给徐漪易了容，让她扮成腿脚不便的老娘，两人假装去荣河一带投靠亲戚。
一路上，先是马车，后是牛车，进了山再换成毛驴，最后险峻的地方是牛达背着徐漪爬上去的。
本来从官道骑快马一天一夜就能达到，徐漪整整走了四天。
四天里徐漪只有晚上打盹两三个时辰，其他时候都在赶路，饿了就吃点干粮。
天气忽好忽坏，有时上午还好好的，下午就飘起了雪花。
徐漪坐在毛驴上，牛达再前面卖力地拉着，她拥着避雪的棉兜，把自己包成一个粽子，即便是这样，可刺骨的寒风还是如刀子般穿透衣裳，冻得人瑟瑟发抖。
徐漪抬起头在漫天飞雪中艰难地辨认路径，直到头发和身上全都被雪覆盖。
她颤抖着从袖中摸出岑大夫给她的药丸，快速倒出两粒，塞进嘴巴里，干嚼碎了往下咽。
徐漪前半生自认不算循规蹈矩，做了许多闺中女子不该做的事。
但这一次连徐漪自己都觉得需要莫大的勇气和胆量。
她走在前往边关的古道上，两侧高山夹着狭窄的山路，飞雪连天，荒草丛生，连一个正常的男人都觉辛苦，更别提徐漪作为病弱的女子了。
可犹记得那年晏楚第一次打仗得胜回来，她与他在宫里悄悄说话，徐漪也曾想象过晏楚征战南北是怎么个情景。
现在终于见到了，鼻尖一阵发酸。
一来觉得路途遥远，条件艰苦，让人天然感受到畏惧，
二来作为爱人，徐漪今次才真正体会到晏楚的艰辛。
晏楚每每打仗回来，都是捡好的跟徐漪说，坏的一点不提。
之前见过晏楚身上的伤口，一条条，一块块，徐漪始终没有直观的感受。
现在一个人在铺满飞雪的古路上禹禹独行，总算是跟晏楚这么多年有了共鸣。
第四天下午，徐漪和牛达终于到了荣河，此时天色阴沉，感觉随时会下场暴雪。
城门外人流如织，却不是正常的烟火气，人人都面带焦急之色，抱着包袱往城内跑。
一问之下才知道，突厥在城外出没，随时会有动作，官府下令让百姓尽快转移到城内，不能在郊外任何山村乡郭逗留。
牛达和徐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官兵赶进城，两人与其他百姓暂且在一座古庙里安置下来。
因已经超过了与晏楚约好的时间，约定的地点寻摸不着晏楚的身影。
而且晏楚现在是“死人”又是叛徒，牛达不能光明正大的寻人，所以得花些时间和精力。
他将随身携带的弩机交给徐漪，并告诉她如何使用，以备防身。
徐漪牢记着牛达说的话，老老实实躲在寺庙。
这边牛达奔到大街上，外面基本戒严，偶尔看到几个闲人，都行色匆匆，跑进家里赶紧关闭大门。
寒冬腊月，北风萧瑟。
牛达跑了好几个接应点都没有找到人。情急之下，他脑子反倒转的快。
大敌当前，晏楚不可能坐视不理，关键时刻他会亮明身份，参与迎敌的。
可一旦亮明身份，就等于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中。
晏楚会这么干吗？
牛达没来得及揣测这么多，先直奔城门。
还没靠近，但听一阵巨响凭空炸起。
信号弹條地飞向夜空，照亮整条街道，牛达仰头痴望，喃喃自语：“完了，开始打仗了！”
而后便是震天的厮杀声，以及弥漫在冰雪的血腥味，城墙上不断有人倒下，又不断有人顶上去。
牛达没穿军服，无法登上城楼与弟兄们并肩作战。
几个士兵从前线撤下来，由于受伤太重，倒在路边，连抬担架的医务士兵都累得走不动路了。
牛达趁机浑水摸鱼，称自己是医馆的学徒，当下正缺人手，没人严格查证，就先指使牛达帮忙照顾受伤的士兵。
还不算重伤的将士们在临时搭建的帐篷更换纱布，简单的包扎后，又要冲上前线。
牛达看着他们蹒跚踉跄的身影，心里干着急。
牛达在城门楼下远远的望着，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牛达直觉告诉他，晏楚肯定是其中之一。
战争持续了三个时辰，从傍晚打到深夜，牛达寸步不敢稍离。
城墙接连收到猛烈进宫，城门好几次都要被攻破，好在都撑下来了。
突厥暂时停下进攻，这边有了喘息的机会。
城墙上一队校尉军官模样的人走下来。
牛达眯着眼睛仔细寻找，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了黑甲铮铮的晏楚。
他走在众将领的最前面，风尘仆仆，神色凝重，脸上还挂了彩，好在眼神坚定，气势不减。
牛达甩着手中带血抹布，大喊晏楚的名字。
晏楚转过头来，先是表情困惑，之后瞪大了眼睛，三两步走到牛达跟前，厉声喝道：“怎么现在才来！”
“我，我...”
长安形势凶险，瞬息万变，牛达觉得委屈，还想辩解。
晏楚却不听他辩解，喝道：“穿上战甲！后半夜突厥肯定还有袭击！”
牛达求之不得，脱下大褂，换上披甲，准备大展身手。
可转而想到徐漪，他觉得还是应该先跟晏楚说明情况。
话还没出口，晏楚已经召集县衙官员和驻军将领们紧急部署接下来防御攻势了。
在战场上，军情如山，大过一切。
牛达不敢在此时让晏楚分心。
而且晏楚带领士兵死死守住城门，城中目前还算平静，只要徐漪不出门，应该就没有问题。
牛达如是想着，便把徐漪的事咽下肚子里，先埋头与众人研究排兵布阵起来。
到了凌晨，正是最人困马乏的时候，果如晏楚所说，突厥再次发动攻击。
城墙上再次火光映天，血流成河。
晏楚身为主帅，本来坐镇主营即可，但他还是坚持在城门楼上与主将共同进退。
本来晏楚击杀独孤怀，通敌突厥的传闻让众人还心有余悸，眼下突厥次次进攻，都被晏楚的布兵一一化解。
众人心里那根刺不攻自破。全心全意拿起刀剑拼杀敌人，保护家园。
荣河几个月前才回归故土，不能再次被夺了去。
故而，将领和士兵们格外卖力，新仇旧恨一起向突厥算个干净，这其中当然包括牛达。
直到第二天中午，援兵终于赶到了，突厥向来只会猛攻快攻，打不了持久战，援兵到了他们的气焰自然锐减，立刻改变策略，撤退离开了。
突厥部队退去后，还有伤员要救治，房屋受损的百姓要安置，晏楚等人便又是忙到了第三日。
因牛达右臂受了箭伤，拉去治疗了大半天，包扎完毕回到军营，已经饥肠辘辘，回想起已经两天水米未进。
正好大灶煮了羊肉泡馍，才有时间好好吃一顿饭。
正捧着碗吃着，牛达猛地抬起头来，抹了嘴往晏楚的议事堂跑。
一场酣战让牛达彻底把徐漪抛诸脑后，他赶到厅堂，晏楚还在与几位官员商议如何恢复防御。
牛达急哄哄地把徐漪的事告诉晏楚。
晏楚先是愣住，没听牛达说完，慌忙着人备马往寺庙奔去,鞋都险些跑掉一只。
到了寺庙，发现一地清净，人员空空。
原来将城外百姓收容在寺庙是临时举措，敌军撤退了，百姓们便可以出城回家了。
现在大批百姓已经汇聚到城门口了，晏楚一面念着徐漪人生地不熟，肯定不敢随意乱跑，一面又想着她身体羸弱，能从长安坚持到边关十分不易。
越这么想心里越是焦急，晏楚几乎策马狂奔来到城门口，叫人把出城的人员里里外外查了一个遍，愣是没有找到徐漪。
眼下晏楚真是着急了，异乡外客，又值战乱，徐漪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万一出点什么事，晏楚是肠子都要悔青，自刎三千遍都不够的。
在城门口来来回回跑了十几遍，派出去的几路人马接连禀报，表示都没有发现徐漪的踪迹。
晏楚急得团团转，一掌拍在身旁的石桌上，登时石桌哐当一声，碎成两半，晏楚的手砸个血窟窿，硬生生地咬牙握拳，鲜血直滴在未化的残雪上。
身旁的几位副将战战兢兢，感觉晏楚还未从杀红了眼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看他们几个的眼神，甚至比看突厥兵还要狠厉。
众人有种今天若是找不到人，明天早上就要脑袋掉地的感觉。
可按照晏楚形容，徐家女君美貌非凡，犹如神仙妃子，不论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绝对的焦点，都是旁人羡慕仰视的存在。
这样的人应是十分惹人注目，只要看过一眼绝对不会忘记的。
可里里外外问了一圈，愣是没有收获。
就在这时，牛达骑着马赶到，只见他手脚艰难地翻下来，奔到晏楚前面。
还未说话打一眼先看到了晏楚手上那血淋淋的伤口，结巴着问：“大人，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晏楚神情凝重，面色担忧，沉声道：“找了许久，都没有徐漪的踪迹。”
牛达一拍脑袋，憨憨地说：“方才着急，大人您走得匆忙，我没来得及说，路上为了掩人耳目，我给女君做了易容，叫她扮做我的老娘，满脸皱纹，一头白发...”
话说到这里，晏楚脸色铁青，一旁刚才还畏畏缩缩，如履薄冰的副将们，现在恨不得扑上去一起把牛达掐死。
“你怎么不早说！”晏楚几乎咬碎牙根。
牛达憋着嘴委屈：“谁让您这么心急，我还没说完...”
晏楚懒得再跟牛达废话，起身马往城外奔去，众人不敢耽搁，忙纷纷跟上，一下蹿二里地。
可还片刻之后，晏楚又打马回来，再三确认：“你还有没有没什么落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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