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瑛醒的时候,天色已全黑,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她想爬起身来,只觉全身疼痛,只是动了一动,便疼的一身冷汗,一只手臂完全使不出力来,她用另一只手强行托起,顿感一阵刺骨的疼痛,想来是折了骨。
沈瑛心中不免惶恐,且不说会不会被敌人发现,这深山老林里,若是来一只生猛的野兽,她也看不到明日的太阳。只能期盼没有意外,天亮再做打算。
沈瑛深叹了口气,准备再睡去,可却怎么也睡不着,忽然她想到了许多人,阿父,阿母,阿姊,阿兄,还有….她不愿意再想了。常言,走马观花是人将死之兆…沈瑛咬了咬牙,她不能就这么死了,不能就这么随便的死了。
正此之间,草丛里的窸窣之声传入沈瑛的耳朵,沈瑛瞬时不胡思乱想了,整个人都紧张起来,这时候来人,不是自己人就是敌人。
沈瑛把头往草丛里埋了埋,打算伪装过去,可是方才只有声音,这时便能看见火种了,而那火种离自己越来越近…
沈瑛眼睛一闭,随便了,天要谁死,谁不得不死。
可那火把只是在眼前不停的摇晃。
沈瑛终是睁开了眼睛,而眼前的人却是哑女阿言。
全身是血的阿言朝沈瑛露出了疲倦的微笑。沈瑛也如释重负地朝她笑了笑。
阿言将沈瑛扶了起来,她不懂得整骨,只能撕开衣料,结成长条,挂在她脖子上,托起她的手臂以缓解疼痛。
沈瑛看她手语讲诉一幕幕惊险场景。原来,春花带她们走后没多久,她们就被原先的贼匪发现了。好在贼匪分赃后各分东西,人数不多,可女孩老媪们手无缚鸡之力,还是被几人挟持,得亏当中有个机灵的,假意投诚,骗取了他们的信任,趁机放走了众人,众人被追的四散,也都没了踪迹。
那个机灵的女孩,叫阿妙。
沈瑛问:“那阿妙人呢?她逃走了吗?”
阿言的手势一滞,顿时泪水哗哗的流,她边无声的哭泣,边用手语哀道:“我那时就躲在不远处的草丛里,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鞭打至死…是我害了她…”
沈瑛声音哽咽:“是我害了你们。”
若不是她非要充当“英雄”,替天行道,她就不会闯祸得罪人,更不会去什么女子书院,让她们被歹人杀害。
阿言痛苦的摇了摇头,好似在说“不怪你。”
可真的不怪她吗?
她总是这么盲目自信,把自己置于险地,还把别人置于险地。
耳听草丛中又有异动,阿言焦急用手势比划,“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要尽快出去。”
阿言扶着沈瑛走出荒草从,来到了一片还算平坦的树林中,沈瑛实在是乏力,再走不动了。
阿言将她扶到一颗大树下坐下,手语道:“我去找些吃的。”
沈瑛顺着笔直的林木望向高耸的天际,繁星虽然闪亮但却遥不可及,天下之大,此刻只有她们了,沈瑛拉住了她,“天亮再去吧。”
阿言应允,席地而坐。
两人一时无话,平素在闲云阁中,两人见的不多,自买下她后,沈瑛就一直让她在园中养养花草树木,并不让她近身伺候。
沈瑛忽而瞥见她发间簪了一朵小花,明明一株野花却开出这样的风姿,艳丽的不合时宜。
阿言像是觉察出了,指了指头发,又从发间将其取下来,递给沈瑛,手语道:“女公子,它开的比园中的花还要好。”她又指了指远处,“它的根在那儿,我们回去将它带上,移栽到花园里好吗?”
沈瑛微微一笑,表达了肯定。
阿言也笑了。
…
天空鱼白,日头刚升,却带不来新生。
沈瑛二人是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而惊醒的。
沈瑛甫一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即是领头黑衣人那张穷凶极恶的脸。
领头人阴森一笑,“小子,哦不,应该说沈娘子!果真如传闻中一般狡黠啊,险些将我也骗了去。”
说着有人上去一把扯掉了沈瑛的发冠,乌黑的长发垂下,证实了众人的想法。
人人喝道:“就是她!就是她!”
沈瑛一笑,不屑道:“怎么?是女子就一定是沈娘子?你,你,还有你,你们见过她的样子吗?就笃定我是沈将军爱女了?大人,我并未骗你,沈娘子早在鹤县就被掉了包了,你杀了我有何用?”
领头人道:“你狡辩有何用?问问她不就知道了,来人,将她绑起来。”他哼了一声,“我看看,你是救她不救?”
沈瑛岂是能被他威胁住的,嗤笑道:“我先前还以为你这种人除了丧尽天良外,还有些道义,原来不过如此。”
领头人神色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瑛道:“你不是说你杀沈娘子是为了报恩吗?我出两倍的钱,你都不愿合作,教我都误会你有道义了。可你心也太急了,装一时有何用?谁也不是傻的,你这番对我又是威胁又是逼迫的,无非是想让我认下沈娘子之名而已,人死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我是她或不是她都没有意义,是也不是?”
领头人的小心思被揭开,怒不可恶。
沈瑛在他的刀剑劈下来的那刻,眼不眨心不跳的继续道:“你不过想我冒名沈娘子而死,这样你的任务就完成了,钱拿了,恩报了,道义之名得了,可谓是一举多得啊!
既然如此,你何不直接杀了我,对外就说杀了沈娘子就是,何必多此一举要我承认?哦,我明白了,凡是师出有名,这么多人在,难道你要把他们全杀了,而为自己证明吗?”
领头人气得发疯,空刀挥了几挥,不过,显然她的话起效果了,他没有真的朝她劈下刀来。
可沈瑛的心脏还是止不住地跳动,手也不住地发抖。
领头人脑子也不笨,很快找到漏洞,:“如果你就是呢!”,他又举臂对着众人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就是我们的道义!宁可错杀一百也觉不错过一个!”
众人欢呼!
沈瑛的声音被众势压倒,但是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机会,她也要争取,她道:“何必要错杀呢?我帮你们找到那一个就是!”
领头人猛然转过身来,一步步走到她的跟前,大声吼道:“你已经丧失信用了!”他又凑到耳边,对她一字一句狠道:“不管你是谁,你今日都必死无疑!”
利刃一劈,沈瑛眼睛一睁,鲜血喷涌而出,溅到了她的脸上。
此时,不论是刺耳的欢呼声,还是远处的马蹄声,拼杀声,救援声,及逃窜的纷乱声……所有的声音,她都听不到了,只残存一串长长的,久不停止的耳鸣之音,她眼中的世界也被泪水模糊成一片…
那个瘦弱的身躯就如同草木一般倒下,沈瑛扑过去抱住了她,手上全是黏腻的鲜血。
“阿言!!!”
雷鸣电闪只一瞬间,大雨倾盆而下。
沈瑛的脸被打湿,却早已分不清是雨水,泪水,还是血水…
“阿言,为什么要救我?”
阿言抬起颤颤的手指比划,“因为你也救了我。”
沈瑛忽而想起,五年前的东街上,一个瘦弱的小乞儿被一群小乞丐拳打脚踢,她赶跑了那群小乞丐,救了那个小乞儿,并把手伸出帘外递给她一个大包子,那小乞儿却没有拿包子,反而抓住了她的手。
当时的她皱了皱眉,掀开帘子,准备骂她一顿,没想到那个乞儿却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她。
沈瑛没看过这么脏的人,也没看过这么亮的眼睛。遂一时兴起,买下了她,把她带回了府。得知她是哑巴,想着不方便,就派她去养花草。
后来,沈瑛就不再关注她了,她只知道这个叫阿言的哑女把她园中的花草种的很好,无聊逛园子的时候,会叫她陪着,觉得有趣,就学了一些手语。
阿言的手缓缓的垂下。
那株小花,最终也没能栽入园中,因为闲云阁从此再无种花草的人了。
…
“对不起,我来迟了。”
萧景昀命人将歹人抓获,静在一旁,看着沈瑛和怀中的人做最后的告别。
雨下得越来越大,几乎要没到脚踝。沈瑛将阿言的尸首靠在树根旁,颤巍巍的起了身,萧景昀几乎是飞奔过去扶住了她。
到底年岁太小,沈瑛只感到身上一暖,便觉有了依靠,这两天的苦楚与委屈找不出突破口,只能化作悲嚎和眼泪。
她扑在萧景昀怀中嚎啕大哭了一场。
萧景昀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把一些好消息带给了她,“你的侍女仆从都获救了,其中有一名叫春花的女子,让我带信给你——她们都安好。”
沈瑛眼中含泪,“多谢你救了他们。”
萧景昀心中酸涩,他还是来得太迟了,让她经历了生离死别,受了这许多的苦。他指了指那批人,“你想怎么处置他们?”
沈瑛抹了把眼泪,哑声道:“将军,可否借你的剑一用。”
萧景昀二话没说,拔出长剑递给她。
沈瑛一步步走到领头人面前,恶狠狠的盯着他道:“我就是沈瑛,你这辈子都杀不了我了!你将永不见天日!”
不待那领头人说话,沈瑛就在他腹中刺了一剑,这一剑避开了要害,却能让他比死还痛苦。
“这一剑,祭溪儿!”
领头人一脸惊恐,似是没想到眼前的小女子这么狠辣,嗷叫道:“给我个痛快!”
“你配有个痛快吗?!”沈瑛又一剑插进他胸口,只又偏了三寸,人不会死,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一剑,祭阿言!”
鲜血再次溅到了她的脸上,沈瑛却睁着眼睛,一眨不眨。
萧景昀眼底漫出悲凉,她终究被这种方式推行疾走了,就像从前的自己,可他不愿她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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