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立冬开始,各地农歇渐渐开始,阳城县地处偏北,最后一茬麦子收割完毕,此后便是漫长的冬月,这段日子无事可做,也不过就是在炕上休息躲冷,一直到来年开春播种的日子再出门。
这段时日俗称猫冬,猫,就是躲的意思。
为了这漫长的猫冬时段,年前总要赶着最后一波,开张几次大集,让百姓买办交换,换点钱,换些物资过冬。
今天周寿带隋宁远和祁广来的这是今年第一次大集,人满为患,等他们赶着牛车到达阳城县城门外时,已经是人头攒动,铺面铺开三四条街,一眼望不到头。
隋宁远坐在盘腿缩在牛车里头,目光好奇在过往的摊贩身上打量,看看他们都在卖些什么,也预备着和祁广买点什么。
集市处处喧哗热闹,讨价还价,起声吆喝不在少数,这样热闹的场面隋宁远已不知多久没见过,连带着他身上这股死气沉沉的劲头也被热闹喧天带的弱了些。
“牛车停在这里,我和阿广去采买,主人家要不车上等着吧。”周寿道。
“好,那我顺带着把蜡烛摆出来卖了。”隋宁远知道这摩肩接踵的地方,他一个瘸子只会拖累,于是不坚持要去,他从怀里掏出钱袋子,递给祁广。
“这里头一共是五两银子,你都可以花销了。”隋宁远将钱袋子放在汉子手心,“缺什么用什么的你看着办,不用顾及我。”
“好。”祁广点头应下,转身跟周寿走进人堆。
汉子比旁边的人都高出几个头,在人群里也极其显眼,走出去很远,隋宁远都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隋宁远从车上拉开他和祁广做好的蜡烛,尽数倒在车里摊开,他不大好意思像旁边人那样扯开嗓子吆喝,于是抱着膝盖,默默坐着,静等生意上门。
就这么做了一盏茶的功夫,在他旁边摆摊子的大婶看不下去,她正卖自己家制的荷叶糯米切糕,摊子前头围了一群人,自己都忙不开,还有心思关心隋宁远。
“小公子,你这卖什么?”她问。
“蜡烛。”隋宁远答。
婶子又撅屁股去拿荷叶,说道:“你这不行啊,你不吆喝,别人连卖多少钱都不晓得,怎么来你这摊子光顾。”
“我...”隋宁远顿了顿,很无奈道:“我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婶子手上动作分块,用刀背往荷叶上一抹,沾点水,一块切糕切得四四方方,“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面皮薄,既然出来摆摊了,还要什么面子!”
她把手里包好的荷叶递给最前头的客人,又去扯下一张荷叶,手里还不忘收钱,嘴里嚷嚷着继续吆喝自家荷叶糕,正所谓一心多用,隋宁远瞧着都佩服。
“算了,我帮你吆喝吧。”那婶子忙里偷闲瞥了一眼他的车,“多少钱一根?”
“两文钱。”隋宁远忙说,“我这蜡烛制得大,一根顶得上三四根红烛。”
“晓得了。”婶子应一声,把手里的切糕递给下一个客人后,清了清嗓子,卯足力气大喊:“碗口粗的蜡烛唉,两文钱一根,燃到天明不熄唉——”
这一声惊天动地,连隋宁远这个聋子都觉得声音极大,这一嗓子几乎吼得半条街的人都能听见,碾压一般盖过附近所有叫卖声。
隋宁远吓了一跳,很快,他这小摊子前面瞬间围上来一群人。
“哟黑,还真是碗口粗?”
“天姥姥,我刚想说什么金贵蜡烛卖两文钱一根,原来是这么大的,倒是真不贵。”
“这蜡烛好像不是石蜡融的,有股淡淡的香气。”
七嘴八舌在隋宁远耳边响起,旁边的好心大婶笑起来,说道:“行了,这才算开张了呢。”
“多谢婶子。”隋宁远抿唇朝她笑。
“各位,这是松油蜡烛,耐烧易烧,是自家制的。”隋宁远尝试着开始推销。
今儿个是大集,本就是来花钱的,大部分人怀里揣着沉甸甸的银子,也不抠搜,反正猫冬也需要买火烛,一看隋宁远这么大根的东西,纷纷好奇掏钱。
“给我来一根。”
“拿两根吧。”
“小公子,我买三根,能不能便宜些?”
隋宁远一个个应答,递了蜡烛过去,张开手掌收回铜板,很快,一只手满满当当全是铜板,放不下。
他只好就手将铜板用衣服兜着,再继续服务客人。
身旁的大婶还在叫卖,吆喝一句自家的荷叶糕,再吆喝一句隋宁远的松油蜡烛,有了这样一等一的宣传,他们俩的铺子一时间成了最拥挤的摊位。
集市乱的厉害,七手八脚,隋宁远也没空去清点一共收回来多少钱,只知道车上的蜡烛越来越少,一层一层的落下去,衣服之间兜着的钱越来越多。
大丰收的喜悦。
另一边,祁广和周寿并肩在市集内走着,趁着手里钱多,先奔到猪肉摊,买最要紧也是最昂贵的大肉。
菜蔬都好说,猪肉才是过年最要紧的东西。
周老汉家虽然在九各村里,按理说应当可以自家养猪来吃,但他们家儿子生的多,为了老大老二娶媳妇,多盖了两间房出来,把原本的猪圈改成周寿现在住的北屋,剩下的院子最多养两三只母鸡,猪实在是养不了,只能出来买。
不过他们家本就靠着在外伐木为生,日子过得比平常农家宽裕些,倒也无所谓。
周寿拉着祁广直接挤到摊子最前头,也不排队,谁叫他派头最大,他直接开口便喊:“店家,半扇猪肉,要大后腿!”
出来赶集的屠夫为了保证新鲜好卖,往往是现场杀猪,杀猪的同时还能顺便卖了猪血和猪下水,所以要等人齐,确定一整只猪杀完分完立刻能被买净才会下手,所有大部分都得多等一会,等到凑齐买家。
周寿一进来便说买半扇,是个大户,这么一嗓子,就凑够了。
那店家也高兴,忙道:“好好好,人够了,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杀猪放血分肉。”
屠夫早已等候多时,他坐在店家后头的石桩上,站起身搬开栅栏,用了两个板凳搭起来个放血的台板,呸了两口,扎个马步,找准时机便一头钻进栅栏中,抓住其中一头膘肥体壮的黑猪,两手抓着耳朵那么一拧。
只听黑猪吭吭吭凄厉叫唤起来,猪鼻子向上一拱,屠夫瞅准机会,一手抓它的鼻孔,两腿骑在猪身上,大喊:“来人!”
店家和几个热心的男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压住那黑猪,一人抱着脑袋,四个人拎着四肢,从地上抬起来,另有个眼疾手快的,拿了一根黑乎乎的粗麻绳,将那猪从脖子捆好,穿过肋骨条,一直扎住两只后蹄。
祁广看到这个捆法,不觉想起他和隋宁远相遇第一天,他怕隋宁远怕他图谋不轨,主动拿了捆柴的绳来,让隋宁远像绑年猪似的将他捆起来。
岁月匆匆,其实那往事过了也没多久,但在祁广回忆起来,仿佛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岁之前。
那时他冒蒙敲开隋宁远的房门,只是本能的想活下来,从未有一天想过他居然真的在这里安下家来,还能和隋宁远这般矜贵无比的人相依为命。
他兀自陷入沉思,没注意到周围的事,直到周寿惊呼一声,扯着他的袖子带着他迅速逃开。
“快跑,年猪发了狂了!”
“快躲,快躲!”
“骇死了,骇死了!”
身边惊叫鹊起,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年猪生性好大的气力,竟然捆着绳子,一蹬腿从四个男人手下逃开,正所谓狗急跳墙,兔子急了咬人,平日里温顺的猪在生命关头发起狂来,那破坏力相当惊人。
猪脖子上插着一把刀,原是屠夫用来放血杀猪的刀,估计是捅错了位置,竟然没能一刀毙命,那猪疼得发狂,眼中闪着红光,撒着满脖子的血,便朝人群中发狂似的冲过来。
一头几百斤的公猪发狂,人们惊叫着躲闪,有那没来得及躲开的,被猪鼻子一拱,撞翻在地,一边捂着屁股哀嚎,一边四处躲着,生怕那猪发狂咬人。
一时间,猪血纷飞,临着几个铺子的生意都做不成了,就连摆摊拉来的车子都险些被猪拱塌。
“快抓住啊,快抓住啊!”那店家都要急得哭出来,“这要伤了人,砸了谁家的摊,我可赔不起啊!”
可是周围的人谁也不敢上前帮忙,有那试探着伸出手的,看见那狂猪满眼猩红,叫声狠厉,连忙退缩跑了。
猪在人群中左冲右撞,最后稳定身子,竟朝着人堆里一个大腿高的小孩冲上去,那小孩的家长被乱子冲散,正在人堆后头,拼命极挤也无济于事。
看着那大黑猪朝自己冲来,小孩完全吓傻了,竟一动不动。
时间紧迫,已经没时间给祁广思考,他把手里的钱袋子塞到周寿手里,什么都没交代,便绷直了大腿,瞅准时机,飞扑出去,将那黑猪撞开几米远。
众人又是惊呼。
祁广从地上翻个身爬起来,那猪本就已经暴怒,突然蹦出来个人,一下目标便换到祁广身上,他刨了两下土,低下头,朝着祁广便冲来,那力道和速度不亚于一辆牛车碾过。
祁广没有什么身手,躲闪起来也不够灵巧,只是空有一身力气,于是原地站定,双手摆开身前,猪撞来的一刹那,他用胳膊一把锢住猪脖子,死命向后倒去,勒着猪脖子向后拉扯。
猪仰天长啸,叫声凄厉,四肢不断踢蹬挣扎。
“周寿!”祁广脸色发紫,憋着一口气。
周寿和旁人一样,都看傻了,四个男人才能按住的年猪,竟然被祁广一个人就勒住脖子,反应好办半天才冲上前,抓住猪脖子上的刀柄,死命一捅。
血液飞溅。
祁广脸上身上沾满了红血,那猪最后抽搐一下,两眼一闭,彻底死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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