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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照下早朝的时候,江芷若已被关进暴室里了,虽然没有被用刑,但这里狭小又不通风,闷热得跟火炉似的,就这么小半天,江芷若已快被热晕过去了。
她不知道是有多想跟白马帝算前世的帐,可此前的局面有一种很微妙的平衡,她不敢贸然跟李照撕破脸,因她不只是一人,而以李照今日的身份权势,自是只有他处置她家的,哪里能有她喊冤屈的地方,所以江芷若一直选择饮恨吞声。
可当她在长秋宫里见到那位宣华公主庐山真面的那一刻,她一下就丧失理智了,等她冷静下来,发觉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把皇帝刺伤了,情节之严重、性质之恶劣可不同于闺房里咬他几口。
她当时人坐在地上,李照亲自来暴室寻她,他蹲下来就她,靠得是那么近,他的一颗心都在紧张她,全无防备,而她暴起行凶,不管不顾一通乱刺,若非李照自己反应及时,将手来挡,真说不好那木簪会不会扎入他的眼眶还是脖颈,以江芷若的所作所为,诛九族是绰绰有余的了。
李照迅速夺下江芷若手里的木簪,反手抽了她一巴掌,他人虽处在惊怒交加之中,仍没舍得真对她动手,手偏开了些,只扫到了她下巴的那一处。
而先前奋力那几刺,已耗尽了江芷若所剩无多的力气,被李照掌风一带,人就虚弱得扑倒在地,而她也终于回过神来了,霎时惊出了一身的虚汗。
江芷若跪起来给李照磕头,俯首谢罪:“求陛下赐我一死,三尺白绫也可以,五马分尸也可以,只求陛下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家人。”
李照怒叱了一句:“你给朕闭嘴。”
李照左手按住自己右小臂上的伤口,愤然起身,可一脚走到门口时还是折了回来,见那女人还强撑跪在地上,他粗暴地捉住她的一只胳膊,一把将她从地上揪了起来。
江芷若虚虚立定,见李照两眼直视着她,腮帮子上鼓起肉棱子,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江芷若以为李照是要打她,她不敢躲闪,只是把眼睛紧紧闭上,不想李照接着却是将她打横抱起,带出了暴室。
李照命车辇起回蕊珠宫,他那脸阴得如锅底一般,手上的伤也不去管,再不发一声,江芷若没敢与他同坐,跪在他的脚下,也没敢看他,也没敢说话。
“给你们主子收拾一下。”李照扯着江芷若的手臂进了蕊珠宫,就把她丢给了薛巧云等人。
曹承恩刚没给吓死,因见皇帝不欲声张的样子,也只是悄悄把太医喊了过来。
等江芷若换洗一番出来时,太医也已给李照包扎好了伤口,众人都退下了,只李照独坐在榻上。
他手里头正拿着那支刺伤他的木簪详观,这支木簪不见她离身,奇怪在与她出嫁那日穿戴的行头是不搭配的。
簪头雁纹描金,暗合了她所用过的“雁声”这一假名,料子是上好的小叶紫檀,做工也可见用心,但整体造型也未免太过朴拙,并不是时下女子们爱的精美款式,而这木簪也不似寻常市面上出售的,倒像是自制的私相授受的信物。
此物究竟是从何而来?是何人所赠?李照心里有太多疑问。
江芷若心里对这个白马帝李照有太多先入为主的想法,眼里也就看不到他此时的委屈和落寞。
她走上前,屈膝下跪,卑微拉住李照衣袍的下摆,哀求道:“我不知道我大伯父曾经都做了些什么,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怪我前世死前还要给他写家书,我大伯父是气不过,为要给我们报仇才那样的。
他眼下又在前线为陛下攻城,求陛下念他两世劳苦,饶他一命。江家两世都曾助陛下募兵剪除何进一党,这一世我爹和我大哥更是散了大半家财,救南阳的灾民,还修凿了洛阳水渠,别人不知道这些代表什么,可陛下是最清楚不过的,还有我二哥,他这一世为救陛下脱困,命都舍在建康了,这一件事,陛下不记得了可以问陈复去对证。
我不是邀功,我也不敢挟恩,我求陛下开恩典,施舍慈悲,我知道陛下是最圣明的,罪在我一人,求陛下不要因我迁怒于他们。陛下要如何处置我,我绝不敢有怨言,或杀或剐,我都会感恩戴德受着的。萧珩,也求陛下能放过他,请不要、不要逼他娶那位贵人。”
李照是头回听她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平日想要听她多说几个字是有多难,原来她嘴巴不笨,口齿是这么流利清晰的,原来她也知道敢伤皇帝是要处以极刑的大逆,可一听说萧珩要娶她人,她怎么就失心疯了?
还这么会跟他讨价还价,知道把所有人都摘出去,要自己一个人担罪,她真真是谁谁都考虑到了,可从头到尾就是没关心过他一句:疼不疼,伤得严不严重?
听她还说了什么混账话——“裴阿娇前世不是你的婕妤,你怎么不仍旧纳了她?”
因她和萧珩,他醋坛子早不知打烂了有多少,她见不得萧珩娶裴阿娇,却巴不得叫他给纳了,这个女人真的是一点也不在乎他啊!她怎么对他这般无情?
李照眼中含泪,心比手还疼百倍。
江芷若刚在暴室里给李照磕头,她身上本就没什么力气,猛地一头栽下去,额头上磕出了好大的红印。
他李照已被这女人欺负到这个田地了,可见她这副样子,他居然还会心疼。
他怎么会这般可笑?
李照哈哈笑出声,江芷若看着他这阴晴雨晦的模样,人瘆得慌,而下一刻,李照就一脚踢开了她,他只用了两、三分力,但还是一下就把她给踹倒了。
这男人咬牙切齿道:“你还敢和朕提萧珩,不是萧景升还没死,朕早就把你的奸夫碎尸万段了,让他尚主委屈他了?狼心狗肺、不识抬举的东西。”
江芷若耳朵里嗡了一下,奸夫,他说萧珩是她的奸夫,他明知道她处子的贞洁是给了他的,他怎么能这样说她?
哦,她明白了,无非是他认定她前世就已失贞,早和萧珩有过了首尾,这样就不奇怪那日他为什么会憎恶到要掐死她,这些日子在床笫间又为什么有时会有一种羞辱她的恶意在。
“我和萧珩是清白的,他前世收留过我,他是我的恩人。”
李照恶气冲天,讥刺道:“朕是死了?要萧家替我照顾你?”
江芷若凄然观察了他片刻,方问道:“陛下的婕妤娘娘前世害死我一家人的性命,陛下当真不知晓吗?”
“你说什么?”李照脸色骤然大变。
赵国之乱,孙奉先和石逢春刚刚打胜了一战,朝廷要论功行赏,冲锋有功者的名单今早报上来,花名册上第一个竟然是洪大刀,李照当时就觉得不对劲,疑惑是同名同姓者。
而石逢春前世的行为,他一直迷惑不解,想他追击洪大刀,亲手报了江家灭门的血仇,如何竟叫石逢春要反水来害他,更还说要送裴婕妤和二皇子下去陪他,而江氏方才口口声声说她大伯父是为要报仇,他也没明白是为报什么仇。
所以是他表妹阿娇害了江氏娘家满门?前世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江芷若将这前尘往事娓娓道来:“陛下的玉狮子,最早是我爹去渔阳探亲时买下的,当时共买了有一百来匹骏马,一路南下赶回洛阳,在家门口给杨山张虎这一伙强盗抢走了,也是从那会起,这些强盗就惦记上我家了。
张虎和田步之的出身背景,想必陛下是清楚的,那是你姑母家得用的两条好狗,有这些恶犬可驱策,你姑母清河大长公主手里头的人命不知有多少,哼哼,你表妹也是家学渊源,一脉相承。
你我成亲,她妒恨在心,背地里命张虎杀我全家,有你表妹主张,有你姑母一家做靠山,那张虎还能有什么不敢,我家的金银财宝又是那么诱人,勤王的军队一开拔,张虎迫不及待,当天夜里就动手了,我家蟾园里一百多条人命呐,只有我二哥活下来。
事后田步之瞒得滴水不漏,声称这桩命案是南阳流寇做的,我家蟾园烧了,店铺田地还有无数,后来都被田步之侵占了。
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张虎畏罪跑到成都来,哈哈,这人面兽心的畜生居然还想在益州谋个一官半职,他上下买通关系,就有一柄白玉如意流传到我手里来了,那是我亲生母亲生前的爱物,我岂有不认识的,萧世兄大恩大德,捉了张虎查明真相,给我报仇雪恨。
可惜那罪魁祸首富贵荣华,有她青梅竹马的好表兄、好夫婿保驾护航,听说陛下的二皇子便是由这位裴婕妤所出,生育皇嗣的功劳可不小,我就是不死也奈何不了她呀。”
李照惊愕不已,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等听到最后那几句的时候,又涨得绯红,接着又退成了死灰白,痛苦和愤怒就像夹带着土沙石块的洪水,此刻席卷而来,快要将他冲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