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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夕回到花圃的时候,周三已经给男人换好新的纱布了,最后一卷。她走到床边,先看了男人一眼,对方双眼紧闭,毫无知觉。
“又渗血了?”
夏夕垂头见到了篓子里的鲜红色,还混合着黄色的粘液组织。
“感染貌似更严重了。”周三目露忧色。
夏夕十指摩挲着,在房间里踱着步,若有所思,很快她走到床边:“我去一趟镇上,想办法换点好些的抗生素。”
周三裹好新纱布,拉着薄毯搭在男人腰际,站起身,“要不我去吧。”
“政府你有熟人?”夏夕仰头问他。
周三一愣,这个问题把他问住了,他哪来的什么熟人,倒是夏夕经常送花到镇长那里,想必跟镇长有一些交情。
“好。那麻烦你了。”
夏夕甩了甩手,声音低低的,“没事。反正我也要去送花。”
她作势掀开帘子,又被身后的人喊住。
“夏夕。”
“唔?”夏夕回头。
周三眼里的光忽明忽暗,如同在酝酿一些难以出口的话,“其实,你和镇长……是什么关系?”
夏夕转过身,垂眸一笑:“边镇长喜欢我的花,不是喜欢我的人。这么说,你满意了吗?”
周三勾了勾唇角,眼里的光亮更甚,但他什么话也没说。
夏夕骑车去镇上,两个小时就回来了,带来了好几种消炎药,有口服、外用和点滴用药,甚至还带回来一个输液架,放在床头后边。
既然有输液就得时刻有人看着,夏夕跟周三商量,让他搬过来住。
周三正在拨弄输液管,背着她答应:“好。我等会去把东西拿过来。”
趁着阳光好,夏夕把房间重新打扫了一下,将不要的东西全丢到后院去了。
夏夕没想到,上午刚换的药,下午就起了作用,而且是在周三回去收拾行李的时候。
因为房间很闷热,夏夕会在下午温度最高的时候,给男人擦脸和手,这会夏夕也坐在了床边,因为受伤和没吃东西,男人似乎瘦了一些,五官更加分明。
水声稀稀拉拉,是拧毛巾的声音,男人耳朵动了动,下一秒毛巾碰到他的眼皮时,他醒了,醒来的第一句话便充满警惕——
“你是谁?你想要什么?”
“你终于醒了。”夏夕拧干毛巾,凑过去,以一种熟悉亲呢的姿态说,“另外,是我救了你,应该我来问你,你是谁。”
男人闻到了刺鼻的消毒水味,环顾一圈房间,脸上是迷茫又古怪的神情。
“我、你救了我……”
他试图坐起来,却疼得嘴都咧了起来:“我、我被打劫了。”
夏夕忙过去扶着他,把枕头塞到他的背后,让他坐着舒服一些,“你三更半夜躺在我花圃里,昏迷了,又全身是血,把我吓了一大跳。但我们现在没办法送你去镇医院,因为医院只有两个医生,看个病,不知道要排多久队,我……哦不,隔壁邻居看情况危急,直接帮你缝合了伤口。”
男人垂头看自己的大腿,干燥的唇嗫嚅了两下,“谢谢”,夏夕转身倒了一杯水,递给他,男人接过水,一口喝光,“谢谢,如果不是你收留我,我就——”
“举手之劳。”夏夕歪着头,轻声一笑,“你看看需要我帮你联系谁吗?”
“联系谁?”
男人仰起头,记忆似乎渐渐恢复,而后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我没什么人可以联系。”
不待对方问原因,他又问,“我昏迷了多久?这里是哪里?”
夏夕转身走到桌上拿药,又倒了一杯水:“这是冷海镇,今天是你昏迷的第五天。”她把药和水递给对方:“吃了吧,消炎的。”
男人接过药和水,一口气咽了。
夏夕坐回床边,把放水盆的凳子移开了一些,“你叫什么名字?听口音不是这边的人,怎么会来到这里?”
男人把输液管拉直,搭在小腹,淡淡地开口:“我叫陆大昌,在华中省红城开了一家小公司,你也知道,如今世道艰难,生意不好做,再小的订单我也要亲自跑。前段时间我来西南省谈笔小单,谈完后刚准备回去,路上遇到劫匪,我一路逃,逃到这里。”
夏夕越听越惊心,“难不成你去的是鹤市?”
陆大昌瞪大眼,“你怎么知道?”
鹤市也是边境线上的接壤城市,最知名的便是——
“啊哟,那里简直是贼窝,好多东南亚的人偷渡过去,贼人比警察还多,生人勿近。等等!你去边境做生意?该不会是……”夏夕的身体不自觉地后仰。
陆大昌摇着头,“不是不是,你还以为我贩毒的啊,我是做正经生意的。你翻我西装,有合同的。”
他转头看了一圈,“我西装呢?”
夏夕起身走到衣柜边上,拎出一件打着补丁的黑色西服,“这里什么都没有,破烂洞倒是有几个。不过,我都给你补好了。”
“什么都没有?劫匪难不成把合同也拿走了?他们要那个也没用啊。”陆大昌嘀咕起来,夏夕耸了耸肩,也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
沉默了片刻,陆大昌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夏夕双眼明亮,声音清脆:“夏夕,夏天的夏,夕阳的夕。”
恰好一道光穿过窗户,落在她的肩上,但对于陆大昌而言,是背光的,他重复了一遍“夏夕”这个词,问:“这里就你一个人住?”
“这是个花圃,就我一个人。”夏夕指着门外:“但那个邻居,就是给你缝针的邻居,会搬来跟你一起住,照应你一段时间。”
“噢?”
陆大昌皱了皱眉,目光不自然地转向天花板,这一幕被夏夕看到了,她乐了,“不打紧,他打地铺。”
陆大昌也默认了这个安排,冷不丁又说:“我记得我晕倒之前,我是有大声呼救的,可是这一排房子都是黑漆漆的,也没有一个人理会我,我甚至绝望地以为我到了一个无人村。难道这里受到末日病毒侵袭很严重?”
陆大昌这几句话是说得很自然的,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夏夕脸色倏忽一变,变得极其难看,身体顿在输液架旁,与一座艺术馆的雕塑无异。
陆大昌似乎没察觉到夏夕的异常,脸上挂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哀伤,声音里充斥着绝望的情绪:“我真的没想到,会经历这么残酷的末世。你知道吗?在末日病毒没来临前,我看过一本科幻小说,说每个人经历末世,感觉都是不同的。大部分人是绝望、痛苦和恐惧,但有那么一小部分会觉得……那句话怎么说,这个世界如果不先化为灰烬,就无法重生。”
一个接一个的“末世”“病毒”如一块块巨石砸向夏夕的身体,她疼得瑟瑟发抖,扶着输液管的手也在发抖,她努力维持半侧身的姿势,牙关紧咬着,忍耐得很辛苦。
陆大昌靠坐在床头,陷入了回忆:“我的感觉很奇特,介于两者之间,我害怕的是失序和价值观的丧失。你看,平日里我们也会病毒感染,它没什么大不了的,摧毁了细胞,甚至是生命。但当它摧毁的生命过多时,造成的是疯狂的失序感,我相信有许多人是因为无法承受这种失序感而崩溃了。要知道……这个世界,大部分情况下,秩序都是由少部分人制定,大部分人用来遵守的。所以,这个世界真的——哎,话说回来,既然事情发生了,我们活着的人,总是要往前看的,你说是不是?”
此时,夏夕的胸脯正在剧烈起伏,待陆大昌说完,夏夕重重地将输液杆一挥,杆子“噔”一声直接砸在他大腿的伤口上,鲜血呲呲呲呲地,跟喷泉似的往外喷,纱布全被血浸透了。陆大昌痛得闷哼了几声,但夏夕已经夺门而去,不顾他的死活了。
陆大昌双手紧紧箍住失血的大腿,脸色变得惨白,额前的汗哗哗往下流,他望向门帘的眼睛却透着与疼痛不相符的阴沉。
这个恐怖小插曲,两人都没对周三说,以至于周三拎着行李回房间开始,便用喋喋不休的责怪取代了对陆大昌醒来的惊喜。
“你想坐起来,可以慢点。用得着这么用力吗?搞得伤口又裂开了。”周三嘴上抱怨,手还是乖乖地给他重新缝合。
哪怕戴着口罩,血腥味也直呛着他的鼻腔,他眨了眨眼,“你真当我是医生啊,幸好这次有麻醉剂。”
全程陆大昌什么也没说,盯着周三有模有样地“缝衣服”。
“你知道吗?香姐回娘家了。”
厨房里,夏夕正在切辣椒,周三在锅里搅着鱼汤,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吗?”听到这,周三偏头去看夏夕,眉头一松一紧,“为什么?”
“还有为什么。”夏夕把辣椒末和蒜末进一个小碗里,倒上生抽,嘟囔道:“还不是生我的气。”
周三默不作声。
夏夕狡黠一笑,端着碗走向他,“其实,你和香姐……是什么关系?”
周三思考了几秒,认真回答:“她喜欢我的人,而不是喜欢我的花。”
“……”夏夕鼓囊着脸,端起汤往厨房外走。
“吃饭了,大昌。”
他们把小桌子端到陆大昌的房间,就放在床边,桌上是一大碗鱼汤和面条,还有辣椒酱。
陆大昌几天未进食,看到撒着香葱的面,才嗦了一口,就连夸夏夕的厨艺好,夏夕颔首一笑,蘸着辣椒酱吃着面条,也发出了愉快的吸溜声,和先前“挥杆”的样子截然不同。
热腾腾的面条带来的感觉是极其美好的,足以打碎下午的不愉快。
吃完面,喝完鱼汤,周三和夏夕负责收拾碗筷,周三明显心不在焉,一收拾完厨房,就回到了左屋。
这一刻,夏夕仿佛成了多余的人,她拿了一张椅子坐在门口,望着绝美的夕阳,微微失了神。对面的大山坐在摇椅上,冲她招手又傻笑,她都置之不理,只是看着天空,像是在怀念什么美好的时光。
“有些东西是永恒的,在我看来。”
“这也没错,但末日带走了永恒的说法……”
房间里传来两个男人讨论末日世界的话题,声音时大时小。
夏夕撑着脸,直到夜幕落下,才露出遗憾的表情,不知道是为了消失的夕阳,亦或是什么其他的人,即将在世上陨落。
就这样,在周三和夏夕的精心照顾下,陆大昌恢复得很快,一周后便能拄着拐杖自己去上厕所了。
这天,他上完厕所回来,趁着无人打扰,开始细细打量这个房间,这里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基本上是堆放的旧物。
他拉开衣柜,顶格一台漆黑的平板电脑吸引了他的目光,电脑表面很干净,右上角贴着一张陈旧的卡通贴纸,只剩下一半,但依然能看出来是某个很受欢迎的经典动漫人物。
他将电脑翻过来,出乎意料的是,电脑背面竟贴满了崭新的贴纸,而贴纸上的形象使得陆大昌的眼珠蓦地暗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