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也忒实心眼了,你大伯娘跟你打趣的话,你竟还当真了!”卫昇佯装嗔笑:“昨晚你大伯娘还在念叨着去接你呢,这不,我今儿去车行相看了多半天,刚定下一辆靠谱的马车,就打算明儿一早就出发去吉水县接你呢!”
卫长熙闻言面露惊讶,随后庆幸地松了口气,“如此说来,幸好我和兰秋先一步到,否则就要在路上错过了。只是,可惜了车马的定钱......”
她头戴帷帽,旁观看热闹的人虽然看不到她的脸,可从话音里,也能清晰听出她此时此刻心头的愧疚,看向卫昇的目光愈发“热烈”。
白掌柜尤甚,偏过头飞快撇了撇嘴。
挺大一老爷们,还是做人家大伯的,竟如此苛待小辈,真真不是个东西!
卫昇心虚,愈发觉得四下的目光格外刺眼,心底不由得迁怒卫长熙,但表面上又不能流露出分毫,只能笑得愈发谦和,催着白掌柜给卫长熙开好客房,就要带她上楼。
卫长熙见老崔的车钱已经给结完了,客客气气同他道了别,便带着兰秋跟随卫昇走向楼上。
老崔没想到卫姑娘竟然还给自己争了份意外之财,感激之余,又不禁为她的处境叹息。
卫长熙却浑然不介意他人的目光,满心期待大伯娘赵氏和其他几位“好姐妹”看到自己时会是什么反应。
这不,刚踏上三楼最后一级楼梯,孙妈妈熟悉的身影就闯入眼帘。
“咱们夫人这些天一直惦念着五姑娘,那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的,现下可算把姑娘你给盼来啦!”孙妈妈扯开嗓门说着,走上前来伸手就去扶卫长熙的胳膊,满脸堆笑:“姑娘且先去跟夫人用晚膳,待咱们把房间布置舒坦了,再回房歇息吧。”
嘴上说得客气,抓在卫长熙胳膊上的手却用上了八分力气。
是威胁,更是借机撒气。
卫长熙早习惯了她口蜜腹剑的做派,借着巧劲儿一翻胳膊,挣脱她紧抓自己的手,浅笑着朝一旁的卫昇福了福身,“大伯,我便先行一步,去给大伯娘请安了。”
卫昇忙不迭摆手,“去吧。”
听到他语气中不自觉流露出的急切和不耐烦,帷帽下卫长熙飞快扯了扯嘴角。
掌柜给她新开的客房在楼梯另一边,卫长熙心知这时候去见赵氏她们肯定看不到什么好脸色,索性以收拾客房为借口支走了兰秋。
“五姑娘在此稍候,我先进去通禀一声。”孙妈妈说完,也不等卫长熙有所回应,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卫长熙看着在自己面前砰的一声关上的房门,没半分意外,只摘下帷帽静静在原地候着。
偶有店里的伙计上楼来送水,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很快,昌州卫家五姑娘被冷落站门口的消息就暗中传遍了整个客栈。
卫昇和赵氏进京这几天汲汲营营塑造的形象,因为卫长熙的出现,不到一个时辰就碎成了渣!
当然,此时的赵氏还没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在卫绾的撺掇下,只想先出口气再说。
“这丫头胆子也真够大的,竟自己来了京城!”赵氏灌了口茶,越想越憋屈,白费了在吉水县的谋算,真真是个甩不掉的讨债鬼!
卫绾沉着脸,绞紧手里的帕子,眼底掠过阴鸷的恨意,“荣华富贵面前,胆子当然要多大有多大。”
前两天,听说长信王府举办赏花宴,很多进京的卫家女眷都在宴请之列。她跟母亲厚着脸皮不请自去,遭人冷眼不说,才知道此次进京的那些卫家女眷,不少人被安置在京郊行宫,荣宠非常。
卫绾暗中打量住在行宫那些家的姑娘,无论相貌还是风姿,自觉没一个比得过自己。
而自己要遭受如此冷待,全是因为三叔!
回想起赏花宴上遭受的冷遇,再想到门外甩也甩不掉的卫长熙,卫绾只觉得满腔委屈与愤懑无处发泄。
到底要怎样,才能不再被卫长熙拖后腿?
赵氏见自家女儿委屈地红着眼睛,心里也不好受,但她还没失了理智,知道这么把人晾在门外不是一回事。
因而,在门外站了将近半个时辰之后,卫长熙看到面前的房门再度打开,顶着一张晚娘脸的孙妈妈出现在面前。
“五姑娘,请进吧。”说罢,孙妈妈侧了侧身,眼皮一耷拉,“老奴腿脚慢,让姑娘久等了,还请姑娘见谅。”
卫长熙险些被她蹩脚且荒唐的说辞逗笑。这等层次的刁奴都能在昌州老宅横行多年,可见主子们的城府和手段也高不到哪里去,偏偏一个个的,还心比天高,妄图以外戚的身份跻进京城权贵之争的洪流中,真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这不,刚绕过屏风,迎面就对上了卫绾不掩恨意的目光。
赵氏此时看到卫长熙,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气又忍不住开始抬头,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坐吧。”
全然无视房里沉郁肃杀的气氛,卫长熙福了福身,而后施施然落座,双眸微垂,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赵氏被她这副任凭说教的态度气得心头一梗,险些仰倒过去,暗自倒腾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端起茶盏灌了小半盏茶,方才能心平气和再开口。
“听说,你自己雇的马车?那车夫可靠谱?一路上没受什么委屈吧?”
这话,听似关怀,实则字字诛人心,若是传了出去,立刻就会招来无数令人遐想的流言蜚语。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这些流言蜚语足以要了一个未出阁少女的性命!
赵氏蠢归蠢,却深知哪种手段最为恶毒。
卫长熙抬眼看向赵氏,神色坦荡从容,甚至带着浅淡的笑意,一本正经解释道:“那车夫是托大掌柜给介绍的。我心想着,既然大伯娘将我托付给大掌柜照顾,那他定然是值得信任的。”
赵氏顿时哑口无言。
当初,是她对兰秋信誓旦旦保证,客栈大掌柜是可靠之人,让卫长熙放心住下养病。现下细究起来,把尚在病中的侄女扔在吉水县的陌生客栈里,传扬出去,她自己的名声也好不了。
是以,那客栈大掌柜必须是值得信任之人。
大掌柜给介绍的车夫,必然也得是靠得住的。
这给满心等着给卫长熙好看的赵氏和卫绾打了个措手不及。
再看卫长熙面带倦色却依然不减风华,甚至还平添一抹我见犹怜之感,卫绾不由得想到自己之前遭遇的种种冷眼怠慢,瞬间只觉得胸口堵得发疼,分不清是怒,还是妒!
知女莫若母,赵氏察觉到女儿的心绪波动,当即放弃了继续教训卫长熙的念头,摆摆手让她先回房歇息,稍后过来一起用晚膳。
卫长熙不动声色瞄了眼卫绾,徐徐站起身行了一礼,拖着脚步往外走。
连日赶路的疲惫,又在门口罚站了半个时辰,她这会儿的确有些吃不消了。
身后的房门被孙妈妈一关上,卫长熙就看到兰秋从客房里钻出来奔向自己。
“姑娘——”兰秋一到近前,开口就忍不住红着眼睛带上了哭腔。
卫长熙笑着捏捏她的发髻,由她半扶着走向自己的客房。
兰秋手脚麻利,已经把房里重新收拾了一遍,还提前叫好了热水。
伺候姑娘脱下外裳,洗了脸,兰秋又换了盆热水,直接端到里屋的床榻边,“姑娘,就坐在床边泡脚吧,泡完了直接躺下好好睡一觉。”
房里又没有外人在,用不着讲究什么规矩,卫长熙嗯了声,拖着酸胀的小腿蹭到床边。
兰秋把泡脚水兑得比平时略热了一些,趁着姑娘泡脚的功夫,她又从包袱里翻出舒筋活络的药油。
“好兰秋,你轻些!”卫长熙趴在久违的床榻上,疼得几乎要泪洒当场。
兰秋将手上的药油搓热,按揉小腿的力道丝毫不减,“姑娘,你且忍忍,得把筋揉开了,不然睡到半夜腿抽筋,疼得更厉害!”
卫长熙一听,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上辈子在宫中最后那几年,没有夏妈妈和兰秋在身边,夜里腿抽筋疼醒的日子。
的确疼得厉害。
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卫长熙咬紧牙强忍着,渐渐地,腿上传来的疼痛越来越轻,随之而来的是暖融融的通畅和轻松,困意随之而来。
“兰秋啊,没有你我可怎么活......”睡意朦胧间,她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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