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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第 20 章

欠着,才有日后的缘分。

那时候他没说出口,但暗示出来的意思,大概如此。

如今回想起来,却只怪当时身在局中,看不明白,其实他的用心,一开始就不单纯。

往日的绮思叠沓而来,就在李窈又忍不住要叹息的时候,耳边响起哐当一声响。

回头,泛着寒光的长刀跌落在地,刀刃颤动不休。

原本握着刀的青年,右手空握着,见她目光移来,便露出一个温吞的笑。

“方才情急,这才夺了人家的刀,谁知道稍一把弄,就露了怯,看来我还是不惯舞刀弄剑。幸好诸位大人来的及时。不然的话,恐怕我们,就要做了人家的刀下亡魂了。”

他这一番颠倒黑白。

若非陈二以及刚才在场的几个灰衣小吏,已经被人压在地上,束住了手脚,外加堵住了嘴,只怕也是要冲上前来,出声骂上几句的。

天杀的,若是方才的人来得再晚一点,谁做刀下亡魂,还真的说不定!

可惜李窈刚才只是躲在身后,无缘见得青年临阵时的眼神。此时看见他那只隐隐颤抖的右手,还以为他是贵族子弟矜娇的毛病犯了。

她扫视一圈。原本空落的院子里,此刻挤得熙熙攘攘的。

张大人守在东厢房外,平日一张总是带笑的脸,皱得跟窝瓜一样。跟着他来的小吏们,正在几个白衣武士的招呼下,将陈二几人扎猪一样捆得严严实实。一时间没有人来理睬他们。至于之后这些人是如何态度,只怕要看兄长与宋芼谈得如何了。

那口气还是叹了出来,李窈扯扯元岐的袖子,“家里还有些活血的药膏,你跟着我来。”

于是方才还气势如虎的青年,便像猫似的,收了爪牙,老老实实,躬身跟着她进了西厢房。

因着前些日子救治病人的缘故,家中的药箱还放在西厢房中。活血的药膏也不难找,李窈翻了出来,就放在青年身侧的案几上,随即又望着窗外,门扇紧闭的东厢房,怔怔出起神来。

这倒是有些不巧。

元岐本以为,她自己开了口,再怎么都要亲自替他上药。

虽说他右手丝毫无碍。可是他到底需要不需要,跟她愿不愿意给,是两码子事。

掀开暗红色纹理的药膏盖子,青年左手指尖沾了少许稠白的药膏,往右手腕子上轻轻揉着。空气中便渐渐多了一股苦香。

“窈娘,与你相识了这么久,我竟不知道,原来你口齿如此伶俐。这编故事吓唬人的本事,真是叫人赞叹。你方才一番言语,就算是茶馆里说书的先生听见了,怕也要为你击节赞叹。”

编故事吓唬人?这意思是说,她很会扯谎骗人?

李窈回过神来,就觉得这人话里带刺,说话不阴不阳的。

李窈:“你又不记得自己是谁,怎么就知道我没说中?瞧你方才那番架势,虚是虚了点。可招式是实在的。或许你真的是哪个将军的后人,又或许,你与哪位将军家里有什么牵扯,也是说不准的事。”

他若不开口刺她,李窈还想不起来。

这位如今沦落在民间的太子殿下,其实有个早先定下的太子妃。太子妃姓庾,正是那位庾老将军家里的女孩儿。

前世元岐因为双腿残缺的缘故,迟迟未与庾家姑娘大婚。她久居重明宫中,未曾有幸得见芳容,只听过未来的太子妃娘娘,似乎声名在外,很有些荤素不忌的名声。

宫人口中的“荤素不忌”,李窈是不大明白的。可是不妨碍元岐明白。

一听她提起这番牵扯,就知道她是在暗指与庾家的那桩婚约,细瞧她眉目间,硬是能从中瞧出一股不忿来,先前因见着昔日的眼中钉,而在心底掀起的波澜,就变成了柔柔一湖春水。

“有没有牵扯,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如今什么都不记得,就算有,那也不作数。”

作不作数,跟她也没有关系。

暗暗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李窈不再作声,只垂眼看着青年蘸着药膏在手腕上涂啊涂的。

说话的时候,药膏倒是抹了不少,可是点在肌肤上如蜻蜓点水一般,一点用处没有。

匣子里的药膏已经被抹去一层,露出暗红色的匣底。

青年作势,又想去蘸药膏的时候,李窈终于忍不住,扯过他右腕,两手齐上,轻轻在他腕上拍打。

“真是个被人伺候长大的少爷,就算没替别人涂过药,也该知道这东西是得拍开才能起效的。”

稠白的药膏在她掌下渐渐化开,露出油脂一般的光泽。她力道用得不大,元岐也就不觉得痛,只是觉得腕上被拍打的那块肌肤,慢慢发起热来。

苦香氤氲里,手腕的热逐渐传遍全身。热得他几欲出汗,忍不住在这短短片刻的接触里,生出一点不该有的遐想来。视线上移,停在她白皙温软的脖颈上,想起从前是如何掀起她如云的乌发,低下头去,一点一点品尝肩胛与脖颈相接处的柔软的。

元岐唇角上扬,声音低低的。

“你也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啊。”

因为不记得,便有了诱她放下警惕的借口。

也因为不记得,便可以在她面前扮出另外一副面孔,哪怕本相如何冷漠可怖,可在此时此刻,叫她瞧见的,仍是一张秀雅中透着怅惘的脸。

拍打手腕的动作一顿,李窈心中莫名梗了梗,抬眼瞥见青年低垂的眼睫,念着他方才护在自己身前的份上,安慰道:“我也不是有意说你,你看你什么都不记得,还那么英武。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是吗?那么好在哪里呢?”

岂知青年忽然掀起眼皮,一双透着愉悦的鸦青色瞳子直直望过来,目光虽然柔和,却带着无可抗拒的侵略性。像一支磨得寒光湛湛,又薄如蝉翼的短剑一样扎进人心底,又断在里头,搅了个天翻地覆。

李窈被这一下弄得措手不及,狼狈低头避开他的眼神。却又觉得自己真是大惊小怪,哪有被人瞧一眼就说不出话的。还弄不清楚心底是疼还是痒,就绷紧了面孔,抬起下巴露出个故作亲热的微笑。

“当然是好在,我有机会照顾郎君你啊。郎君你可别怕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反正我别的本事没有,照顾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她又想起自己心心念念,要拿来恶心人的那一套。就嗅着药膏的苦香,绞尽脑汁说一些莫须有的情话。

“方才郎君站在我身前的时候,我真以为是瞧见了座山一样,本以为郎君只是个画画好看的书生,却没想到你如此英武不凡,还如此的可靠,想来上天真是待我不薄。能遇见郎君你,真是好。”

本以为说这些足以吓住对方了,青年却只是幽幽然垂下眼帘,盯着手腕上被她拍地红肿的肌肤,“只是如此吗?”

“可是只是如此。也可以不是······”李窈心肝一起颤抖,索性托起青年的右手,羞涩一笑,面上像朵花一样,心里却皱成了苦瓜。

“若是郎君你想要我多看看你的好,也不是不行······”

她托着青年的手往自己面颊上贴,鼻间苦涩的药膏味一浓,手中却又是一空。

元岐抽回了手,垂眼藏起眼中涌动的浓浓笑意。他心中还有些遗憾,更有些忍不住就在此时与她更进一步的冲动,却明白若是真的冲动了,恐怕这戏就无从收场,日后也只余演不下去的尴尬。

他重新用宽大的袖子掩护的手腕,轻轻咳嗽一声。

“咳,窈娘,我们早先说好的,你得自重。”

唇瓣上下一合,“我们”两个字在他唇齿间游移,透着些叫人说不上来的情愫。

李窈来不及去品味,只暗暗松了口气。

庆幸自己这一招走得巧妙,虽有釜底抽薪的凶险,但终是叫这人与她划清界线,好事好事。

似是刻意要将距离拉扯得更疏远般,元岐起身走到窗前,透过半开的窗缝,看向东厢房处。

“说起来,李兄与方才那位大人聊得也够久了。他刚刚称呼你兄长作旧友,又在这个当口赶来救急。”元岐转过身来,笑得无害,“想必这位大人和你阿兄,交情一定匪浅吧?”

*

就在西厢房中药香涌动的时候,东厢房中却是一片寂静。

小僮送上两杯香茶之后,便推到了门外。

满屋狼藉的废纸堆里,只剩下李宴与白衣锦绣的年轻人对坐。

“数年不见,李兄风姿依旧,还如当年在老师座下分别之时,令人心折。”

白衣锦绣的年轻人对身周的狼藉视而不见,嘴角挂着笑,轻轻朝李宴颔首,动作流畅飘逸,行云流水,是世家贵族的礼仪。

李宴不为所动,抿了一口小僮奉上来的茶,也不还礼。

“兄之一字,还是免了。宋芼,你我都知道你的来意,何必假惺惺故作姿态。若真的还当我是师兄,那么想派我去护送税簿,顺道取我性命这一步棋,走得便真是大逆不道。老师若是知道,”李宴微微一笑,“便真的要老怀大慰了。”

宋芼笑得无奈:“师兄,你是知道我的,就算我想对师兄下手,也不会用这样下作的手段。”

李宴点了点头,“是,你不过是将我告诉你的事情,悄悄透露了出去。借刀杀人,不算下作。”

作者有话要说:

元岐:和你兄长关系匪浅,怎么就还把你兄长害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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