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竹院,林月清显得忧心忡忡:“肖先生嫌疑未除,我担心此番询问,已是打草惊蛇,这竹林遮天蔽日,利于藏身,我们今晚……”
“不用。”方恂却摇了摇头,截断道,“肖先生,或许并非凶手。”
“是啊,肖先生才思敏捷,若真凶是他,事情恐怕反而难办了。”许翎竹叹道。
“你们……究竟看出了什么?”林月清忍不住打断二人,“如果真凶不是肖先生,难道王录事,真的是自尽而亡吗?”
“当然不是了。”许翎竹笑道,“只不过,以肖先生智谋,他若想杀死王录事,怎会留下多处破绽,又如此轻易地,让我们找到他呢?”
“你的意思,是有人嫁祸肖先生?”
“没错。”
“那凶手,会是谁呢?”林月清更加不解,“若那人憎恨肖先生,为何不直接杀了他?这些……又和最开始的死者,有什么关系呢?”
“这些问题,还是直接问凶手本人吧。”许翎竹挑眉道,目光却落了明利的光,“至于凶手是谁……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个人。”
林月清微愕:“是谁?”
方恂淡淡道:“王夫人。”
林月清一顿,许翎竹笑吟吟地解释道:“肖先生的事,就是王夫人告诉我们的。正房的门清晨就开着,却直到傍晚,才由管家察觉异状——整整一日,王夫人都没有去见王录事吗?”
“这样一说,确实……”林月清蹙起眉,“可是王夫人,为何要杀害自己的夫君?再者,若是王夫人,恐怕已不会有证据留下了。”
许翎竹却摆摆手指,高深莫测地一笑:“此言为时尚早,证据,或许还能找到。”
林月清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听方恂淡声接口道:“入夜再去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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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城内,许翎竹一路东跑西看,同百姓闲聊,打听王家的事。终于等到入夜,三人悄无声息地从录事府后墙翻入,向内院房间摸去。
除了在正堂守灵的王家子嗣,府内其他人都已沉入梦乡。录事府和江湖门派不同,几乎没有一人身怀武艺,一支普通的迷香,就能叫为数不多的婢女家仆尽数睡死过去。
一个时辰后,三人在录事府外的街上会合。
“找到了吗?”林月清问。
许翎竹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个一寸见方的纸包。
林月清叹了一声:“明日,再来问过王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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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见到林月清手中纸包,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
见到王夫人神情,三人心下都已了然,许翎竹略微躬身道:“昨夜未经夫人准许,私自闯入您的房间,向您赔罪了。”
王夫人哑声,手中紧紧攥着帕子:“三位既已找到证据,直接送去郡衙就是,又何必来找妾呢。”
“因为,我想劝一劝夫人。”许翎竹安静地开口,目光深切而悠远,“令尊沉冤未雪,夫人怎能想着去寻死呢?”
王夫人一惊:“你,你如何……”
林月清也不由得向她看去,只有方恂仍旧面色无波,仿佛他早已知晓了。
那包毒药,是留给她自己的。
许翎竹但笑不言,眼中却似藏了慈悲的温柔。王夫人望着她,突然落下眼泪:“姑娘……都知道了?”
“时间匆促,大约只窥得一角。”许翎竹温和地笑了笑,“还是听夫人讲述吧。”
王夫人似乎心中一番挣扎,才终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五年之前,家父因伤人罪名入狱,在狱中身染重疾,不治身亡。”
“嗯,”许翎竹点点头,“这件事情,我有所耳闻。”
“但是……”王夫人却突然略略抬高了声音,顿了顿,似意识到失态,复又垂目端坐,“家父伤人,实乃子虚乌有。妾深知家父为人,他宁肯死,也绝不可能做出伤人之举。”
“然而……却有人指证,说案发那日,见到家父在附近徘徊。虽然没有物证,但有了人证,不管家父如何否认,他依旧被定了罪。父亲死后,母亲郁郁成疾,没有几年,也随父亲去了。而我恰在此时,听闻王录事妻子小产不治,王家欲为其续弦之意。”忆起当时情形,她双眼含泪,语音愈发沉黯,却又带了孤注一掷的决绝,“那颠倒黑白的治吏,就是……如今的王录事。而指证家父之人,则是肖先生。”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前尘往事被揭开,一切因由都说得通了。王夫人从一开始嫁入王家,就是怀着为父报仇的目的。
不知她忍辱多年,究竟是怎样的心情。不知该说她可敬,或是可怜。
片刻,许翎竹才轻叹一声:“那身中数刀,失血惨死之人,不是夫人所杀吧?”
王夫人微微颔首:“那人之死,确是王录事所为。”
“原来如此,看来,夫人是利用了此事。”许翎竹静静点了点头。
“妾身所犯,本是大罪,自下毒那一刻,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虽然未能令肖先生入狱,但王录事已死,也总算有人,还了家父的命。”王夫人语气平静,面无表情,仿佛她说的话,真的是她想说的话,然而那青白的指节和攥成一团的帕子,却出卖了她心底的惶恐和紧张,“家父旧案,谁还记得呢?妾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许翎竹轻笑一声:“夫人问都不问,就断定无人能为令尊昭雪了吗?”
王夫人微愕,双眸好似有光一闪而过:“姑娘难道能……”
“夫人高看我了。”许翎竹挑眉,自然而然地将目光移到林月清和方恂身上,“您不如问问我两位师兄?”
林月清无奈地笑了一声,看向王夫人,静了静:“令尊冤案,我可以向郡守进言,也可以帮您调查,但时间久远,结果如何,我只能尽力而为。”
“林少侠愿意帮妾,妾已感激不尽。”王夫人眼眶微润,从座上起身,就要跪下。
“夫人不必,快快请起。”林月清忙扶住她,又正色道,“但是,毒杀王录事一案,还请夫人随我去一趟郡衙。”
“是,妾不会逃走,还要……”她又转向许翎竹和方恂,拜了下去,“谢过姑娘与这位公子。”
许翎竹却笑眯眯地受了这一拜,身旁方恂起身,对林月清道:“余下的事,就麻烦你了。”
至始自终,脸上除去淡漠,没有任何表情。
林月清微怔:“你们这就要走了?”
“是啊,宋副庄主生辰在即,可是耽误不得了。”许翎竹笑着站了起来,这才将王夫人扶起,深深地看着她,“愿夫人不要辜负令尊令堂的养育之恩,即使前路艰辛,也不可轻易放弃生命。”
“是,妾……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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淞时郡离竹醉山庄已经不远,许翎竹与方恂穿过州界,往南行走约十日,山庄就在卫河对岸的一片竹林深处。
早有家仆在林外等候,见到二人,抱拳致意:“在下竹醉山庄乔山,二位可是来为副庄主贺寿?”
“是,在下南青剑派,方恂。”方恂上前一步,递过名帖。
“在下南青剑派许翎竹。”许翎竹随后道。
“原来是南青剑派的少侠,失敬了。”乔山见过名帖,微微欠身,“请二位随祁四去往山庄,庄主与副庄主已等候多时。”说着,唤过身旁一个年轻的弟子。
“有劳了。”方恂淡淡道,二人紧随祁四走入了竹林中。
竹醉山庄易守难攻,全倚仗这一片竹林。林中曲径通幽,阵法章然,阳光从十数丈高处落到脚边,只剩下零星模糊的光晕,更衬得此间幽暗深邃。
就算是许翎竹和方恂,也难以跃到竹林顶处,踏着竹叶往来。想要攻入竹醉山庄,恐怕只有火烧竹林这一条路了。
走入深处,地势渐渐向上,竹林依山而建,更显错综复杂。许翎竹早已放弃了辨识道路,悄声问方恂道:“这竹林阵法,你能看出玄机吗?”
引路弟子已换了三个,方恂紧紧跟着,目不斜视:“不能。”
许翎竹讶然:“你不是精通阵法吗?这里……和南青山林中的阵法不同?”
“不同。”方恂淡淡道,“竹醉山庄阵法自成一脉,比南青山寻常阵法高明百倍。”
许翎竹不禁咋舌:“能得你称赞,看来的确不凡。”
众人在林中曲曲折折地走了一个时辰,才终于见到竹醉山庄墨灰的砖墙,另有弟子带二人入内,引路弟子则又折回了竹林中。
“不愧是世家大族,行事井然有度,瞧着就稳妥。”许翎竹赞叹道,“你说,同样是世族,江庄主是否会知道方家……”
方恂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她收了声,一撇嘴:“开个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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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彦泽毕竟只是副庄主,又不是整寿,寿宴并未大肆操办。自从江老庄主遭人暗杀,江家独女江其姝执掌庄主一位,这些年来,竹醉山庄已鲜少过问江湖,一门心思做起了茶酒生意。竹青茶与竹醉酒皆闻名越国,偏偏江其姝限量出售,纵使皇家也难饮一盏,今日许翎竹和方恂,算是有口福了。
“我记得,沈楼主称竹醉酒为天下第一酒,今日一尝,当真名不虚传。”
酒宴过后,许翎竹和方恂由弟子引路,向客房走去。今次寿宴,沈乾夕没有来,却叫沈世卿带了满满十车锦缎前来祝寿,又写了信,央求着换了一坛酒。除此之外,觉明寺和云岫宫各来了一名弟子,其他门派则只送来贺礼,并未出席。按照位份,方恂和许翎竹都坐在了主桌。
毕竟代表南青剑派,方恂这一晚终于不再像平日那样惜字如金,嘴角挂上了礼节浅笑,同席间宾客敬酒寒暄。然而酒席散场,他同许翎竹并肩走在月色清幽的小径上,卸下面具,脸上神情似乎比往日更加冷淡了。
“竹醉山庄的厨子也技艺高超,竹叶熏鸡,清蒸鱼,云水豆腐……样样都是美味。”许翎竹仍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山庄建筑,不知是哪位能工巧匠,将山水楼阁布置得如此精妙——咱们不急着回去吧?能多住一日吗?今日匆忙,还没来得及将山庄好好走上一遍。”
方恂看了她一眼,终究无奈地低叹:“好。”
许翎竹“嘿嘿”一笑,眼中月光明亮:“知道你累了,我自己去就行。江庄主一看就是和善之人,定不会同我计较的。”
方恂默了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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