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执盈在一阵药香中醒了过来，正对上齐渚关切的目光，那双如深潭般的眸子下是一片乌青，见他醒来，齐渚哑着嗓子唤了她一声：“师妹，你怎么样？”
姜执盈摇了摇头，示意对方自己没事，又用力想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坐起来，却扯到了下腹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躺好！”齐渚皱起眉头，命令似的说了一句。
姜执盈有些怵他这个模样，有些心虚的应了一声，乖乖躺了回去。
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换了新的，连下腹的伤口都被仔细包扎好了，全身都萦绕着淡淡的檀木香味，和齐渚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姜执盈睁大了眼睛，脸上浮现一抹红晕，“你的衣服？”
齐渚依旧沉着脸，挑了挑眉：“是。”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姜执盈想到，不会换衣服和包扎伤口也是师兄做的吧？她顿时更加羞怯，虽说她和齐渚一同长大，没有平常那种男女大防，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姜执盈的脸红的要滴血，干脆将头蒙在被子里，不敢再去看齐渚的眼睛。
齐渚反应过来，知道师妹小脑袋里在想什么，终于放松了眉头，笑了笑：“想什么呢？是医女帮你换的衣服。”
像是验证他的话一般，门外传来医女的声音，“少阁主，属下来给周大人换药。”
“进来。”齐渚收起笑容，冷声吩咐了一句。
姜执盈这才从被子里探出一点头，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一位黑衣女子推门而入，这位医女看着十分年轻，应当和自己差不多年岁，又听医女对齐渚的称呼，便知这女子与那晚在后院小亭的黑衣人应当是一个组织的。
她忍不住问了一句，“姑娘也是千机阁的人？”
医女点了点头，将手中拿着的托盘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是，属下惊蛰，是千机阁妙手堂，玉州分舵的医女。”
姜执盈敏锐的品出一丝不对劲，又问了句：“妙手堂的？孟义弘是你上司？”
惊蛰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这就怪了...
姜执盈在心里默默琢磨着，她常年住在边关都督府，因着齐渚和齐夫人的缘故，对千机阁的事也有所了解。
千机阁下有妙手堂，堂主孟义弘有“鬼医仙”之称，不仅擅于治病救人，同样精于制毒。只是这孟义弘脾气古怪，自他掌管妙手堂来，从不任用女弟子，还将原来的女弟子全部开缺清退，为此还和齐渚的母亲，千机阁主唯一的千金，大吵一架，差点动了手。
这位惊蛰姑娘自称是妙手堂的人，就显得颇为离奇。
姜执盈没有多说什么，任由对方为自己更换了伤口的纱布。齐渚咳嗽一声，转过身去避嫌不看，他冷声说了句，“我让千机阁的人送你回中州。”
姜执盈闻言颇为激动，也不顾惊蛰正在帮自己换药，用力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为什么？”
齐渚背对着她，“殿下行事太过莽撞，若前日蒋飞伤的是你要害之处，今日殿下就不会还如这般活蹦乱跳的出现在臣眼前了。玉州危机重重，殿下不适合在这里了。”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况且如今曹洲堂案真相已经告破，殿下可以回去了。”
“前日？”姜执盈没注意齐渚别的话，心中一惊，自己居然昏迷了整整一日。
齐渚背着身点了点头，语气颇为不悦，几乎咬牙切齿道：“蒋飞的短刃上涂了毒药，他就是要取你的命。”
齐渚回想起那日的情景便有些心慌，他万万没想到蒋飞回如此狠毒，竟直接对姜执盈下收。
姜执盈经他提醒，那日的记忆缓缓浮现在眼前，蒋飞临死前，看着他们大喊，柳方就是杀害曹洲堂的凶手。
太刻意了。
姜执盈皱起眉头，她并不相信蒋飞所说就是真话，若他心中有鬼，为何不在自己寻他问话后便出城离去，而是乘坐一驾跑不快的牛车，像是故意等着自己追上他。
更重要的是，他的妻儿为何没有和他一起？
姜执盈放缓了语气，向齐渚示弱：“师兄，蒋飞如何了？”
齐渚不吃她这一套，仍旧冷着声音：“死透了，我已将他所供述以及他收受柳方贿赂的证据一同写作文书，快马送往中州城了。”
“你也觉得柳方就是凶手？”姜执盈问道。
那打碎的水缸，炭盆里的火折子又该作何解释？
惊蛰为她换好了药，又为她盖好了被子，起身拿起托盘出了门，齐渚这才转过身，“据那日席上侍女回忆，柳方后半程没有回来，直接乘车离去。这便和蒋飞所供对上了，柳方折返回去，一直藏在曹洲堂院中，深夜将其杀害，此后又贿赂了守门的蒋飞以此脱身。人证物证俱在，柳方就是凶手。”
“至于师妹所说，曹洲堂早就遇害，实属无稽之谈。”
说完也不等姜执盈反驳，丢下一句“好生休养”后，也推门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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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延松披着一袭墨绿色斗篷，浑身散发着戾气，快步走入一处庄子。正厅里已有几个人正等着他，他径直走向主位，坐了下来。
“这个蒋飞是谁？为何当初没有直接杀了他？”
陈延松刚一坐下，就听见玉州青琊知府翁玉国怒拍了几下桌子，对着几位比他官阶都高的上司吼道。
陈延松面上一幅阴骘的神色，厉声说了一句，“如今说什么都迟了，那个齐渚已经将案卷文书和柳方贿赂蒋飞的证据全数送往中州城了。”
布政使赵虞面露不解，“抚台，齐渚不是小阁老的人吗？他这般做事，分明对我们不利，柳方谋杀一品大员，以律法是诛九族的死罪，他的家产也要悉数充公...”
按察使高启东似乎想起了什么，也是一拍桌子，“这小儿，刚入玉州时就不对劲！他遇刺那事，不是是他亲手写明刺客手持倭刀，将首辅和小阁老陷入是非之中！”
陈延松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说着齐渚的不是，自己铁青了脸，目光阴沉的盯着正厅中升起白烟的香炉。
玉州市舶司提举太监安万全捧着一杯热茶，捏着奸细的嗓子悠悠开口，“诸位怕是忘记这位御史姓什么了，齐澜大都督手里握着边官十万铁骑，你们以为燕王党这些年蹦跶的这么欢，底气是从哪来的？”
赵虞仍是一幅疑惑之色，“齐渚不是和他老子不和吗？况且他是小阁老一手提拔的门生，应当不会...”
安万全颇为不屑的冷笑两声，“赵大人又如何得知齐家父子不是在做戏给我们这些人看？”他抿了一口茶，“周盈，咱家从前在宫里头时，怎么没听说过白七爷身边有这么一位女副使？”
高启东问道：“公公是说，那女子另有来头？”
一直沉默着的陈艳送在此时开了口，“昭宁公主闺名中有一个盈字。”
众官员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这位殿下幼时养在边关，在座的所有人，包括曾在内宫当差的安万全，都未曾见过这位嫡公主的真容。
安万全放下茶盏，“若真是她，倒也能解释了齐渚这般做为。这二人自小青梅竹马的情分，柴家那小子又是昭宁公主的准驸马，咱家听说前些日子这位殿下还为了柴蔚一案带兵堵了刑部的门。”
众官员闻言，纷纷沉了脸色，若真是公主亲至，可是不好对付了，毕竟就算他们在玉州再过一手遮天，也实在不敢谋杀嫡公主。
翁玉国看向陈延松，“抚台，玉海湾的事是我们一道做的，眼下公主铁了心要追查到底，届时真查清了真相，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被诛九族！”
赵虞比他想的更多，“是不是该给中州去信，我们这些做下属的，不都是听了上面的话才敢动手的...”
陈延松听他提起中州的老师，忍不住重重拍了下桌子，“赵虞，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不能说，如果没有老师提拔，你赵虞恐怕仍在哪个小县当着县令吧。”他沉着脸色，“你们莫要自己吓自己。”
赵虞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弱弱回了一句：“那毕竟是陛下唯一的嫡公主....”
陈延松冷哼一声，“嫡公主又如何，我们亦能杀得！”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俱是一惊，都不敢言语。
“你们怕什么，老师前几日传回消息，玉虚宫那位时日不多了，命我等务稳住玉州。届时太子登基，诸位大人还愁没有好前程吗？”
高启东壮着胆子，拱手问了句：“抚台可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陈延松站起身，将自己怀中的一封文书递给他，示意他们彼此传看，“我们的人在鹿台发现了柴家军的踪迹，消息被我拦截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懂陈延松是什么意思。
翁国玉拱手：“还请抚台明示。”
陈延松行至正厅门前，负手而立，“把这个消息透露给那位公主殿下，以她的性格，纵使此时受了伤也是要亲自去鹿台的。届时让我们的黑铁卫埋伏在必经之路，扮作倭寇将她截杀。”
“公主私自出京，遭遇倭寇，怪不到我们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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