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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电影是两年前拍的,
隔年才上映。
虽然已经过去了七百多天，但沈亭言至今都非常清楚地记得，关于这最后几幕的拍摄,
导演和他们讨论了很久。
在这最后几分钟里，他们要怎么才能一步一步用完美的节奏,
将观众带向那扇最后的大门？
于是这充满隐喻的一镜先出现了。
当年电影院中,
观众们在这一扫而过的镜头里,
看到的是懊恼的警员,
沉默不语的李学明，和角落中双手插着风衣口袋，姿态轻松的张扬。
这副画面会让他们感到有一丝怪异,
可没来得及等他们品出问题在哪里，镜头就继续往下走了。
而此时此刻,
在《片场巨星》的小剧场演播厅中,
一千名观众、四十七名学员、四位导师在大荧幕上看到的，依旧是懊恼的警员,
沉默不语的李学明，还有……
双手垂落在身侧，微张着嘴的张扬。
和原作中张扬这一刻的姿态不同。
但同样让所有观众感受到了一丝怪异。
因为他的时间所剩不多，他必须得到答案再去死。
最后一整段剧情里，张扬几乎没有露出过正脸，在这里，他也只发出了一声若有似无的笑，李学明和属下的身影便已经出现在了楼梯上。
“是你的爸爸，对吗，”陈涛终于退到了最后，他停了下来，喘着粗气，凑到张扬耳边，低声说，“总是追着各种凶杀案件跑的‘真相追求者’，张记者？”
李学明咬紧牙关，缓缓闭上眼。
薛笑不似赵冬，没有做出那种极致恐怖的表情，但仅仅是睁着他那双大眼睛看向你，你就整个人鸡皮疙瘩直冒！
这一刻没有人会怀疑，这就是个变态的杀人犯，一个藏得比陈涛还深，内心比任何人都要黑暗的模仿犯！
张扬和陈涛，这两人在十年前就已经有交集！
十年前的陈涛住在血衣杀人案第四名受害者的楼上，他被内心的杀人欲望所牵引，本能地、想方设法地探寻着有关那一次连环杀人案的一切信息。
原作，这里是怎么演的来着？
镜头中,
张扬始终没露出正脸。
观众席再次发出一阵倒吸气的声音。
沈亭言静静地看着。
“当然，警察们还是去查了，可是最终没有查到什么线索。猜我怎么知道的？我当年就住在第四个受害者的楼上。啊，对了，当年追踪报道这起案件的记者，名字叫张龙华吧。”
沈亭言抬起右臂,
食指微屈，抵在下唇边,
看得若有所思。
“第五起凶杀案，作案手法和前四起一模一样，但是案发现场不太一样，周围没有喷溅上大量的血迹，而是被收拾得很干净，又或者，杀人犯这次本身就没有让血溅出去？”
当他和警员一起冲上三楼的时候，他似乎有看到这两人在说话,
但他不确定是不是他看错了。
他为什么没有告诉李学明真相？
“十年前的血衣连环杀人案也出现过一模一样的情况吧，第四起案件和前三起作案手法一模一样，可案发现场略有不同。嫌疑人被捉拿归案后一直说第四个人不是他杀的，可是受害人特征一模一样，手法一模一样，甚至当天他也没有不在场证明，不是他，又会是谁？”
他继续快速地往下说。
而张扬，彼时他的父亲是追踪报道案件的记者，他通过父亲悄悄收集线索，当时便借别人的手杀过人了！
他是一个比陈涛还要恐怖的犯罪者！
他藏得比任何人都要深，心思比任何人都要缜密，他伪装成一个执着于追求各类杀人案真相的记者，真实目的是近距离观赏那些血腥杀戮，以满足他内心的欲望！
陈涛为什么要挟持张扬上楼？
“嗨，终于见面了。”这一刻，那个阳光的、正义的记者原地粉碎，露o露出来的里头这人，是一个长着天使脸蛋的恶魔，一具放肆的，邪恶到纯净的骷髅，扭曲、兴奋和傲慢在他的漩涡一般的眼睛里一览无余。
一股弥漫着血腥气的力量直直撞上了镜头，迸发在了所有观众的面前，发出爆炸一般的声响，震耳欲聋。
这是几分钟前，陈涛挟持着张扬爬上三楼的时候。
此时此刻，所有人看到的也是陈涛的视角，他挟持着张扬，喘着粗气，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官若荧和苏诗锦也再次后靠向椅背——
而镜头又扫向张扬那半抹剪影，意味深长地停留一秒，便黑了下去。
张扬紧紧扒着禁锢住他的那只手臂，奋力挣扎，没有其他反应。
对了，好像是张扬偏了偏头。
因为他并反感张扬啊，他甚至觉得张扬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记忆中，他单手禁锢住饰演张扬的那位老师的腰与手臂，另一只手将刀抵在对方脖子前，就这样拖曳着一步步飞快后退向走廊尽头，镜头一直是以他的视角来拍摄。
“你看错了。”
一边退，一边说着无数观众记忆中的台词。
而同样没等他们品出到底怪在哪里，镜头就继续往下走了。
出人意料的是，他忽然整个脑袋向斜上方扭转而来，就像是一条蛇立起了身体，展现出攻击性的一面。
陈涛笑了笑，没有在意，仿佛他本来也没想要得到张扬的回答。
所有人的心脏是被拧紧的，气氛紧张到把他们的思维都抽干了，他们只能浑身僵硬地等待着……
画面再亮起时，剧情已然到达了最后的回忆杀。
薛笑的呼吸声停了。
这一刻，整个演播厅悄然无声。
他就半隐在李学明的下属身后,
只有听不出语气的回答传了出来：“他没和我说话，李队。”
那双形状优美的大大的眼睛竟直视向镜头，瞳色是纯净的黑，黑到看不见底，像是一团幽深的旋涡，会将人直直吸进去。
而此时此刻的大荧幕上，当赵冬的台词落地，停顿了大约半秒——
李学明忽然抬起头来，问张扬：“刚才陈涛在和你说什么？”
嘴角微勾，那是近乎纯真的邪肆与愉悦，他就像是在无声地和陈涛、和观众们进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招呼。
而张扬呢？
他背对着陈涛递烟给李学明，就如同当初陈涛递烟给李学明的师父一般，都是为了提醒对方。
所有棋子一起动了起来，往他早就预设好的路线走了上去。
他知道陈涛最后想要的是什么，他配合了，他满足了，陈涛也死了，如他预想般的那样，什么都没说的就死了。
这一切多么完美。
当镜头中出现懊恼的警员、沉默不语的李学明时，角落里垂落着双手，微张着嘴的张扬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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